第78章 第78章
“燕栖,理理我,我好疼啊。”
隐隐约约的,世界像是笼罩在一层透明的膜里,只能看到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从内到外,与世隔绝。但是这话却缓缓地沉入了燕栖的思维,蓦地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薄膜被捅破,一切都清晰起来,走廊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以及近在耳畔的贺骓的呼吸声。
“燕栖!”
贺骓的声音里带了隐忍的怒意,尾音沉闷低哑。
燕栖没有再理会病床上说胡话的女人,上前抓起了贺骓的手掌,护士已经基本处理好了伤口,现在贺骓的手心上也缠绕上了和赵菲浅脸上如出一辙的绷带。
燕栖说不上来的难过,虽然这时候说谢谢可能没什么用,但为什么贺骓总能在这种时候救到他。
“你刚刚想什么呢?想那么出神?”贺骓强忍着手心剧痛,抬了抬手掌。
“手不要沾水,也不要乱晃——”护士小姐矜矜业业地提醒着,“我们先出去吧,病人的精神状态很糟糕。”
这话倒是没有人质疑。见到了赵菲浅的“臆想症”有多严重,燕栖也失去了再去和赵菲浅细谈的心情,一个疯子而已。
出来的时候,赵菲浅的声音被关在了屋里,女人还在癫狂地大叫着:“你们都想害死我!你们都想要我的钱!”
贺骓把乱晃的手放了下去,对护士小姐眨了眨眼,护士小姐经不得逗,一下被这么帅气的男人的动作羞红了脸。
她低着头说:“这是刀伤,我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很深了,需要缝针,我带你们去找医生吧。”
贺骓挑眉,点了点头,燕栖咬着唇,看着贺骓渗着血的手掌,一阵担忧。
“问你呢?你刚刚想什么?”贺骓凑近了燕栖,沉着嗓开口。
燕栖摇了摇头,说了谎话:“我在想你的手疼不疼。”
贺骓被逗笑了:“这时候知道哄我了?还行,不疼。但我想听你说实话。”
燕栖蹙着眉,神色凝重,贺骓也只是安静地等着,看起来是等不到回答了。
掌心的疼痛向外延伸,贺骓忽然苦恼起来,缝针拆完线会不会就不好看了?
两人距离挨得近,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是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走到半路,燕栖忽然道:“她一开始在和我打感情牌。”
贺骓对于少年的坦诚有些诧异:“嗯,小傻子。”
燕栖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所谓“母爱”,贺骓对于这样的生活无法感同身受,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养成了燕栖不喜欢依赖别人的性子,但是,这让贺骓觉得很心疼。
谁会不渴望母爱呢?
“抱歉……”燕栖歉疚地望向贺骓的手,“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
贺骓盯着少年看了几秒,他突然觉得手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那我舍了一只手救你,燕小公子,怎么感谢我啊?”
“到了。”走在前面的护士小姐并没有听到两个人的交谈,“急诊这里先挂号,这个伤口挺严重的,要尽快处理后进行手术。你是被刚才那个病人划伤的吗?我去报告主任医师。”
和二人确认了情况后,小护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贺骓想抬手,又被燕栖摁了回去:“我去挂号,你在这等一会。”
望着混到人群里的人影,贺骓勾起了一个笑,这个伤的还挺值。不过燕栖走了以后,他掌心的伤口疼的好像比之前厉害多了。
他拧了拧眉,忍了下来。
燕栖回来的时候,看到贺骓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那么深一道口子——燕栖心脏跳得很重,刚才绑好的绷带又染满了鲜红,贺骓却不甚在意的样子,他站了起来:“走吧,小手术。”
“很疼吗?”
贺骓的笑容淡了淡,最终点了点头:“是有点,所以你要多哄哄我。”
燕栖明白了贺骓的意思,他叹了口气:“你先进去吧,手术更重要。”
“我害怕,”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燕栖却没有从贺骓脸上看出丝毫的害怕,“手术应该是可以陪同的吧?”
燕栖望着贺骓,只能哄了哄:“别闹了,小孩子才要陪同,不是想知道我要怎么感谢你吗?一会儿出来给你答案。”
贺骓眉梢扬了扬,似乎很受用,转身进了手术室。
燕栖却是神色恍惚地坐了下来,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揉了揉头发。
他不应该轻信赵菲浅,否则也不会伤了贺骓。
如果今天贺骓没有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贺骓……
赵菲浅很快就被燕栖抛诸脑后,到了后来,燕栖满脑子想的都是贺骓,贺骓毫不犹豫冲上来接住刀子的身影,因为剧痛紧皱的眉,鲜血淋漓的手掌,为了哄他忍着疼痛强颜欢笑的面孔……
两次了,上次车祸,这次挡刀,他欠了贺骓两次救命之恩了。
燕栖明白贺骓想让他怎么还。
四年前的隔阂已经翻篇,燕栖心里又苦又涩,或许是因为贺骓太优秀,并且与他步调一致。导致燕栖后来遇到了许多追求他的人,他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甚至觉得他可以一直不谈恋爱,直到他变得更好,遇到更好的人。
可是,真的有比贺骓更优秀的人吗?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夕阳落山了,血红色的光晕铺满了医院的过道,很美很惊艳。
逆着光线,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容貌俊美昳丽的男人迎着夕阳的余晖走了出来,贺骓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冷酷又从容。
贺骓与燕栖隔空对望着,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暮色把贺骓的背影拉的颀长。
贺骓在等燕栖的回复。
少年抬起头,精致漂亮的脸上蕴着一个温柔的笑容,似乎盛装了四季万物。
他说,“我愿意。”
缺席了四年的问话,终于得到了答复,好在并不算晚。
*
斜斜的余晖里,贺骓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盒子,燕栖看着很眼熟,他陡然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
少年怔了怔,抬眼望向贺骓,贺骓淡声说:“我一直带在身上,想送给你,终于找到机会了。只是想送给你,没有别的意思。”
贺骓解释完,燕栖这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贺骓的意思,脸有些发烫。
“不过,如果你愿意现在和我结婚,我也可以立刻求婚。”
贺骓缓缓地弯起了眼睛。
观察了一圈燕栖的神色,燕栖果然犹豫了一会,接过戒指:“太快了,再等等。”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贺骓却难以自抑地从心底涌上一股失落,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你好难追啊,我追了四年。”
燕栖哼了一声,轻声说:“你手怎么样?”
贺骓挑眉,突然道:“好疼,你吹吹。”
说完,他把手举高到了燕栖的唇边。
贺骓本来骨感苍劲的手背上爬上了一道很长的口子,燕栖盯着黑色的缝线,突然问道:“会留疤吗?”他不想贺骓的手留疤。
“可能会,伤口有点深了,不过哪个男人身上不留点疤?”
贺骓对此却没有感觉:“而且是为了你留疤,我很愿意。”
燕栖又被说的有些脸红心跳,他抓住了贺骓的另一只手就想离开这个医院。
“谢谢你,贺骓。”
因为贺骓的手受伤,开不了车,只能打电话给司机来接他们,贺骓凑近问燕栖想去谁家,最终车辆停在了燕栖家门口。
贺骓四年没有到过这里了,这里的装修依旧和四年之前一模一样。
贺骓从身后抱住了燕栖,紧紧地被拢在贺骓怀里,鼻息间都是独属于男人的厚重烟草味,他咬住了燕栖的耳垂:“我想你了。”
被衔住的耳垂肌肤蔓上可爱的红潮,贺骓的动作没有停顿,燕栖知道了他想干什么,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自己走进了房间。
贺骓眯了眯眼:“那么体谅我?”
燕栖闷着嗓子笑了笑:“是啊,我可不像某些人,别人不想做,还逼着人家做。”
贺骓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想到了自己曾经做的荒唐事,不过燕栖没再纠结,模样单纯:“你伤了手,要不要我帮你?”
“去你的。”贺骓从喉咙里滚出几声笑,他用左手卷起衣角叼在唇上,很快便利索地把t恤甩到一边。
少年的肌肤很白,贺骓突然有了一个恶劣的想法:“我想把你绑起来。”
燕栖瞥了贺骓一眼,这种事上他没太所谓,也很乐意配合他的伴侣。
空气里弥漫过几分旖旎,燕栖狎昵地凑近了贺骓的耳畔:“绑哪?”
他刻意伸出手腕在贺骓身前晃了晃,若有所思地又收拢回去,望着贺骓□□难耐的模样,燕栖探究到了一丝调戏别人的乐趣。
“给你绑,你轻一点,我工作还要写字。”
少年手腕白皙清瘦,像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器。贺骓盯着看了一会,哑着嗓子:“别上班了,我养你。”
“不行。”燕栖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窗外天色正晚,漆黑的夜幕里,他搂上了贺骓的肩背,主动吻了上去,“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养你好了。”
情绪随着浪潮跌宕起伏,贺骓也想起了四年之前关于这事的谈话,燕栖不会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对不起,我说错了。”两个人紧紧相拥着落吻,“你想做什么的我都会支持你。”
燕栖断断续续地回应着,他想,贺骓是真的改变了。
以往两次强迫的体验并没有给燕栖带来很愉快的感觉,但现在贺骓对他简直堪称温柔,每一次都照顾到了燕栖的体验,他只能重重咬住男人的肩膀,才能将马上就要溢出唇腔的声音咽回肚里。
男人哑着嗓压住他,恶狠狠地叫他“老婆”,燕栖瞪大了眼,以往男人只叫过他“小栖”,他从没听过这么露骨的称呼。
……
他说,karst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你们还在联系吗?
听出了贺骓话语间浓烈的醋意,燕栖被他猝然凶狠的力道吓了一跳,只能呜咽着求饶……
他说,我教你跳舞,我的舞伴只会是你,同理,你的舞伴也只能是我。
醋劲太大,这些年贺骓压抑在心底求而不得的痛楚在这一刻顷刻爆发,二人紧紧相拥,燕栖哑声,纵容了贺骓疯狂的控制欲,但他感到幸福。
他说,还有那只猫,那只老子送你的布偶猫,不许改名字,给我改回来。
燕栖笑着应,好,听你的。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体验确实非常神奇,燕栖被贺骓送上了云端,男人说:“不要忍着,我想听你叫。”
本该很羞愧的事情,燕栖埋在贺骓怀里,他竟然做到了,少年羞红了脸,甚至不敢相信那几声交缠的喘息出自他的口中。
燕栖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身子酸痛难耐,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脸红的说不出话。
贺骓躺在他的旁边,听到他的动作,男人也悠悠转醒,晨起的阳光照射进屋子里,贺骓侧了个身,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又闭上了眼。
贺骓的嗓音慵懒倦怠,他吻了燕栖一下:“再睡会。”
好吧。燕栖本来是有早起的习惯的,但听着身旁人均匀的呼吸声,被一团火热的温度环抱,他的困意也渐渐袭来,又睡了个回笼觉。
第二次醒来,日头已经挂到了天空正中央,正值晌午,燕栖一睁眼就看见了贺骓的脸。
男人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燕栖声音默了默:“你醒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贺骓直言不讳:“你看起来体力透支很厉害,让你多睡会。”
“……”燕栖迅速直起身,腰上却没有力气,他莫名地有些来气,唰地拉开窗帘,冷声道,“起床了贺小朋友,太阳晒屁股了。”
贺骓从善如流地坐起身,又晃了晃手上的伤口:“抱歉,不应该让你做饭的,但我手伤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这话说的毫无心理负担,给燕栖听得唇角直抽,联想到贺骓的手伤是怎么来的,他深呼吸几下,原谅了贺骓这种与生俱来的不要脸:“好的,贺小朋友,等一等,午饭马上就端过来喂你。”
贺骓看起来真的被他哄到了,懒懒地应了声好:“对了,我的手伤了,可以麻烦你帮我穿一下衣服吗?”
贺骓赤着上身,从阳光下坐直了身子,一头黑发凌乱又飘逸,燕栖盯着贺骓看了一会,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抓起了贺骓脱下来的t恤走过去:“我记得昨天你自己脱的很顺利。”
贺骓倒是没有一点羞耻心:“那是昨天,我今天退化了。”
“行。”燕栖攥着拳,“我去做饭。”
贺骓眯着眼睛注视着燕栖出门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穿上拖鞋跟了出去。
这幢联排别墅有三层,厨房在一层,燕栖下楼之后,突然看到餐厅摆放了满桌的菜肴。
心有灵犀似的,燕栖下意识回过头,对上了跟在身后的贺骓的眼神。
贺骓缓缓地走上前:“我托管家送来的,怎么可能真的让你给我做饭啊?那也太不是人了吧。”
燕栖愣了愣,说不出话:“那你……”
贺骓单手拉开了座椅:“坐下吃,不许骂我。”
布偶猫跑了过来,贺骓抬眼看向燕栖,明知故问:“老婆,他叫什么?”
燕栖抿了抿唇,他说:“karst”
karst听到熟悉的名字,猛的跳到了燕栖的怀里。
关封允拨来了电话:“小栖,那个赵菲浅,是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吗?”
燕栖想了想:“应该是吧,我没关注了。”
关封允道了声:“哦。”
“怎么了?”
“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遇见了一个自闭症的小女孩,和你小时候很像,”关封允的声音顿了顿,“但是,我之前没和你说,她其实是赵菲浅和王速徳的女儿,小姑娘很好,但是他们当时对她……”
燕栖没吭声。
关封允说:“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这小姑娘现在在孤儿院,也挺可怜的,你可以帮帮她。”
是的,燕栖小时候的童年是什么样,这个小姑娘应该也是什么样,他确实能够感同身受。
“好。”
关封允点点头:“你最近怎么样?”
“我和贺骓在一起了。”
燕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关封允似乎并不意外,她感慨地说:“贺骓当时的事闹的很大,你能让他收心,你很厉害。你们要幸福。”
“谢谢关姐姐。”
挂了电话,燕栖转过头,看到了一旁的贺骓,贺骓看向他,眼神询问:“怎么了?”
燕栖沉默了一会,心里依旧担忧:“贺骓,你的父母真的能允许我们结婚吗?”
他无父无母,倒是无所顾忌,但是贺骓他可是贺氏唯一的继承人。
贺骓的表情十分无所谓:“那必须,我的婚礼我说了算。”
燕栖盯着贺骓看了一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老了以后,财产怎么办?”
贺骓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你在担心孩子的事?你喜欢小孩的话,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
“好,我想去孤儿院看看。”
“听你的。”贺骓把燕栖搂了过来,挑起人下颌又亲了一口,“我好爱你。”
阳光洒满人间,爱意盛放在最灿烂的盛夏,爱人吐露真心,交颈而卧,携手白头。
燕栖说:“我也是。”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