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轮玫瑰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放得特别迟。
按照三中的惯例,期末考试结束后还需要补课,接近二月中旬才宣布放寒假。
本学期的小组总积分和排名也随之公布出炉,班长龚子君的小组在众人意料之中取得第一名。
吴天才也不算抠门,大大方方地给了小组五百元的聚餐经费,不过其中有两百元是某家新开业火锅店的代金券。
聚餐经费虽然有限制性,但还是引得大家流露出羡慕之意。
霍荔这一个多月都扮演着,尽职尽责的老师角色,与江迤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瞒下恋情。付丹妮心知肚明,偶尔偷偷磕磕cp,就只剩下郑侯不明所以。
他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组长和迤哥的感觉怪怪的?
甚至有一丝丝微妙。
江迤的理综成绩最近有了不少进步,语文依旧是优势科目。数学中规中矩,英语缺乏词汇量的累积,始终存在大问题。
霍荔她们小组最终排名为班级第三,原以为吴天才会奖励些零食小吃之类的。结果霍荔兴致勃勃地跑上讲台,灰溜溜地端下来一盆绿色盆栽。
在她将盆栽端回座位时,组内其他成员都非常默契地翻了个白眼。
郑侯转身:“这盆草能吃吗?”
霍荔看着这盆常绿小灌木叹了口气,“不行,涮火锅会老,还卡牙缝。”
付丹妮也回头摸了摸小盆栽的叶子,听着霍荔认真又大胆的发言,噗嗤笑出了声。
吴天才也是真的极品。
送什么不好,非得送盆绿油油的草。
霍荔望着桌上这盆金边瑞香,一簇簇椭圆又光滑的叶子拥聚一齐,枝叶缝隙间隐约可以看到刚出头的花骨朵。
霍慧芳之前种过瑞香。
按照惯例,春节期间就会开花。
“那它怎么办?”付丹妮询问道。
霍荔将花盆往前面轻轻一推,在郑侯两人间来回巡视,“谁要养就搬回去。”
“不要,又不能吃。”郑侯拒绝。
“我也不要,我连仙人球都养不活。”丹妮也摆了摆手。
霍荔把头转向江迤,又用胳膊轻轻碰碰他,“给你吧。”
江迤收回笔尖,望着眼前这盆不知名的植物,直截了当地拒绝,“养不了。”
“组长养吧。”郑侯背靠墙面,开始吹彩虹屁,“组长是仙女。仙女养花,最合适。”
霍荔挑眉:“要我看,猴子爬爬树种种草,也是最佳。”
郑侯缩缩脑袋,“猴子吃吃火锅还是可以的,养花真不行。”
丹妮叹气,“好羡慕班长他们。”
霍荔鼓着腮帮子,右手悄悄攥了江迤的校服边,扭头可怜巴巴道:“我也想吃火锅。”
她原本只想暗示江迤,两人放假后出去吃顿火锅庆祝下。没想到郑侯听到她这话,瞬间来了劲儿,嚷嚷着小组聚餐,安排一顿火锅。
最后磨不过郑侯撒泼打滚,几人打算放假后也去吃顿火锅。
作为奖励的金边瑞香,被霍荔留在了教室,正好放在她抬眼就能看到的窗台边上摆放着。寒假假期不长,多雨又湿润,也不太需要经常浇水。
霍荔还给它赐名:瑞瑞。
江迤听到她这粗狂又毫无美感的取名法,非常无奈地摇了摇头,叠字名似乎是霍荔的真爱。
毕竟连他自己都摆脱不了。
脑海里循环着霍荔最近唤他“江江”的声音,魔性又洗脑。
-
腊月底,江迤就要和小姨回栀子坪。
江月容之前在镇上开的那家内衣店至今还在营业,在江迤转来河舒念高三后,店铺就全权交到了外婆的手里。
高三原本就没太多假期,江迤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少。所以趁着粥铺春节假期歇业,几人就收拾东西回家过年。
小组的聚餐活动就定在了江迤回老家的前一天。
在郑侯的推荐下,几人打算去吃中心广场那家重庆牛油火锅。后面还可以去电玩城玩一玩,或者去唱唱ktv。
毕竟高中生玩的种类也就那老几样。
南方城市的冬天似乎最不浪漫,风大,无雪,一到夜晚就雾蒙蒙的。
但胜在河舒市的文化底蕴比较足,对传统节日比较重视,街道上张灯结彩,树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彩灯,路灯上是一串串红柿子般的灯笼,小孩儿们在空地上玩着各类鞭炮,非常热闹。
年底不好打车。
中心广场离霍荔家很近,江迤骑着“黑黑”到她家小区门口接她,两人再一块去火锅店。
霍荔这几天有点小感冒,所以套了件厚厚的羊绒大衣。想着晚风吹着头疼,还戴了顶白色针织帽。
江迤就将车停靠在路边等她下楼,看着少年熟悉的身影后,霍荔提着包赶紧小跑过来。
她蹦跶在江迤面前,然后转了个圈,双手托在下巴处,笑着问,“江江?”
江迤见小姑娘今天穿得还算厚实,老父亲欣慰般点点下巴,让她先上车。
“等下。”她从包里翻东西出来,“现在试试?”
霍荔举着手上的红围巾晃了晃。
江迤没想到她会整这一出,惊喜中多多少少又带着点惊讶,“你织的?”
霍荔不等他回答,直接上手将围巾绕到他的脖颈上。时间有限,围巾也不是多长,她轻轻地在他胸口前面打了个结,正好可以当围脖使。
江迤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围巾软软呼呼的,挠得他喉结痒痒的。
围巾上面还有些似有似无的香气。
挠得他心也痒痒的。
霍荔看着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地点了点脑袋,“喜欢吗?”
江迤收回目光,非常认真地看了眼小姑娘给它打的结,“喜欢。”
得到想要的答案,霍荔非常满足地坐到了后座,两人准备出发去找郑侯他们汇合。
从正式确认关系以外,两人虽然每天都待在一块,亲密相触的机会却很少,甚至连饭都没怎么一起吃过。
除去元旦跨年夜那晚的拥抱,也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亲密进展。
就比如现在,霍荔坐在他身后也只有在拐弯处,稍稍扶着江迤的肩,就不再有其他举动。
红绿灯路口,围巾上似有似无的玫瑰味又随着晚风吹进江迤的鼻尖。
他的手指在调速转把上轻轻点了点,神态自若地说了句,“围巾挺香的。”
霍荔抿着嘴笑,“味道熟悉吗?”
他不能否认:“有点。”
“熟悉就对了,我洗的时候喷了点香水。”霍荔扶着他的肩兴致勃勃地解释,“就你送我的那个。”
江迤送她的跨年礼物。
霍荔当时回到家才拆,原本以为江迤这种直男可能会送她类似水晶球之类的小饰品,打开盒子后才发现是香水。
馥马尔的“一轮玫瑰”。
冷调的干枯玫瑰味,围巾在晾晒的过程中,香味挥发不少,现在只留下极致的温柔。
霍荔当时就问江迤,为什么会送她香水。
还是玫瑰调的。
江迤推脱半天,最后支支吾吾地老实交代。
j:【觉得你像玫瑰,虽然这个比喻很俗,但这确实很像你给我的感觉。你不觉得玫瑰很浪漫吗?】
j:【而且我总有种错觉…你身上有玫瑰的气味】
霍荔当时看到这条消息都开始怀疑自己。
她拾起自己的发丝、衣袖、衣领都认认真真地闻了闻,确定没有江迤所说的玫瑰味。
大概江迤误以为她用了类似的香水。
“所以我身上就是这个味道吗?”霍荔指了指他脖子上围巾。
江迤抬起眉梢,拧着油门继续前行,“有点像,但不是你那种感觉。”
“我就没用过玫瑰味的东西。”霍荔跟他争辩。
小姑娘其实打心底有些抵触玫瑰的气味,尤其是霍荔,她认为这种玫瑰香只适合四十来岁的阿姨。
一个走神没扶稳,霍荔整个人重重地往前磕,鼻子恰好撞到江迤的肩上。
江迤察看到霍荔有些冻红的手,“放我兜里。”
“什么?”霍荔揉揉鼻子,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手放我兜里。”江迤解释道,“保暖又安全。”
霍荔的嘴角悄悄弯了弯,突然有些害羞,放他兜里不就等同于抱着他。
这样多不好。
见小姑娘半天没反应,江迤腾出一只手来,捏着霍荔柔软的小手放进外套兜里,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骑车。
被他碰过的手掌,开始在江迤的衣兜里发热发烫。霍荔轻轻咳嗽一声,又默不作声地将另外一只手放了进去。
江迤愣了下,也不说话了,只是笑意更盛。
-
春节期间,各类饭店都几乎处于爆满的状态。
郑侯和付丹妮去得比较早,四人集合时刚好轮到他们排的桌号。
几人点了个太极鸳鸯锅,红白各自一半。四人小桌,按照教室的座位落座。
霍荔出门时就饿了,饥肠辘辘,等着上菜的过程中直接干完一整盒酸奶,随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郑侯不顾劝阻地点了些啤酒,霍荔倒是笑出了声,她早就想尝尝这口了。
菜全部上齐后,郑侯斟茶小弟一般,给每个人都倒了杯啤酒。
“来吧,姐妹们。”郑侯举起酒杯,“寒假愉快!”
“寒假快乐!”
“新年快乐,多多收红包。”
霍荔看着玻璃酒杯里的液体冰冰凉凉,杯壁上还有些小小气泡,她直接笑着将一杯全干了。
“我靠组长牛逼啊。”郑侯又给霍荔倒满酒,“酒量可以啊!”
付丹妮轻轻抿了一小口啤酒,觉得又苦又涩,毫不夸张地皱了皱眉,“霍霍为啥看你喝着那么美味?”
霍荔笑眯眯地接过酒杯,“个人爱好。”
几杯啤酒下肚,霍荔觉得有些热,脱掉外套后开始大口吃肉。
她提着筷子在锅里涮着嫩牛肉,衣袖险些落去汤底。江迤赶紧将她的手扶住,把衣袖往她手肘上绕了几圈。
郑侯看着两人自然的互动,烫鸭肠的手微微顿住,“那什么……组长迤哥你俩关系挺好啊?”
付丹妮险些被酸奶呛到,赶紧别过脸偷笑。
霍荔忙着吃牛肉,表情都懒得给他,有些敷衍,“还行。”
难道我感觉错了?
这俩人看着确实怪怪的。
郑侯嘴里嚼着鸭肠,突然觉得有些食之不味。
霍荔抬头:“我要香菜丸子。”
江迤夹好递过去。
“我要香菇。”
江迤还专程拿了个空碗给她装着,免得太油。
“我还要藕片。”
江迤……
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郑侯制止了。
“迤哥你……”郑侯突然有些同情江迤,“你哪得罪霍姐了?吃个饭都得当牛做马的。”
霍荔用纸巾擦擦嘴角,又喝了一杯啤酒,托着腮有些同情地看着郑侯,“你还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郑侯失语。
霍荔眨眨眼,“我让我男朋友帮我夹点菜,有什么问题吗?猴猴。”
猴猴惊。
男朋友!?
付丹妮看着郑侯一脸不可置信突然就绷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早就知道了?”郑侯问。
付丹妮憋笑:“也只有你这个傻子看不出来,连语文课代表都看出来了。”
霍荔又想去倒酒,被江迤制止了,酒杯换成了茶杯。
这话倒是不假。
在两人去校门口吃砂锅米线的时候,偶然间碰到了汤绫。
虽然只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可女孩的预感总不会出错,汤绫一眼就看出霍荔跟江迤的关系跟以往不同。
汤绫最后还在微信上询问了江迤,“你跟霍荔……?”
她话没说完。
江迤回了句,“我女朋友。”
自那以后,汤绫细小的关心也跟着消失不见,下半册的数学复习笔记也再没送来。
汤绫的数学笔记总结得不错,霍荔最后顺着她的思路,总结了下半册给男朋友用。
郑侯虽然很惊讶,但是很快就回过神,举双手双脚赞成这门亲事。
霍荔偷偷喝完最后一杯啤酒。
算是结束这一餐的进食。
“我去趟洗手间。”她的脸颊有些红。
郑侯正拉着江迤闲谈,两人硬生生从黄喉就是是哪个部位探讨到二战对后续国际关系的影响。
霍荔听着实在无聊,打算去趟洗手间,回来就可以去下一趴。
女洗手间的人流量总是格外大,几扇门都被锁得死死的。霍荔只能站在洗手台旁排队,她对着镜子捋了捋刘海。
洗完手背上的油渍后,她抬手抽了张纸巾,抬头便在镜面里看到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卷发女孩也注视着她,眼白中渗出丝丝冷意,她死死盯着霍荔,脸上慢慢浮现出拧巴的笑容。
“霍荔?”女孩很快将情绪扭转过来,恢复成善意的笑容,“河舒真是小啊,这都能碰见。”
霍荔望着她的脸有些失神,手里的纸巾湿成一坨,她缓缓开口:“好久不见,百何。”
“难得啊,老同学还记得我。”百何笑了笑,擦干手上的水渍后,“有事先走了,回见。”
霍荔望着镜面,直至百何离去,酒意散了几分,她却怎么都缓不过神来。
三年前的种种。
顷刻间被拉回到现实。
胃里开始激烈地翻涌,食物和酒精开始撞击她的胃,霍荔没撑住,赶紧跑进厕所间。
吐了。
江迤结账以后,四人原计划是继续进行下一趴,反正时间还早。
霍荔从洗手间出来后状态就有些不对,百何的那句“回见”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底也止不住的发冷。
她只能借口自己有些吃撑,胃又很难受,想回家休息。
郑侯和付丹妮没有多加阻拦,非常有眼力见的先行离开,以为霍荔和江迤要去单独约会。
直到霍荔坐上“黑黑”后座,晚风吹拂在她脸上,她才逐渐清醒缓过神来。
“胃很不舒服吗?”江迤见她脸色不好。
霍荔有些看不清路,瞳孔里只倒映着灯笼的红光,她轻轻“嗯”了一声。
“去买点药吧。”江迤突然有些生气,以为霍荔是刚刚喝太多冷酒,“说了你几次,就非得喝酒。”
灯还在亮着。
霍荔的心突然被蒙上一层灰。
“江迤。”她叫他,语气有些失措,“你真的觉得我像玫瑰吗?”
江迤以为她确实喝多了。
不然怎么突然问出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
“像。”他耐心哄着她,却是说的实话。
霍荔哑然失语。
那如果说,
我是泥泞地里被人踩踏后腐烂的玫瑰呢?
你还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