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荔荔阿迤
霍荔领着江迤上了出租车，最后给司机师傅丢了个郊区地址“霍家院子”。
司机师傅见两人手里拧着大包小包，误以为两位年轻人逛完街赶着时间回家，车速开得飞快。
小伙子看着挺精神，神色始终淡淡的；那小姑娘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正隔着玻璃窗张望四处的风景。
“小姑娘，这么晚才回家呀？”司机师傅见车厢有些冷清和尴尬，准备拉着两人唠点家常。
霍荔收回视线，往江迤身边挪了挪，神采奕奕道：“对呀，急着回老家。”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随意夸赞了一句，“你男朋友还挺酷。”
通往郊区的道路又宽阔又长，两边矗立着排排明亮的路灯，江迤的脸庞被挂上一层月色般的清冷。
“叔叔你误会了。”霍荔眼睛睁得老大，张着嘴就胡说八道，“这是我隔壁家的表哥，陪我上街买烟花呢，可不是男朋友。”
司机师傅见小姑娘两眼圆圆，“是吗？你俩都长得挺俊。啧，这么仔细一看，确实有点像呀。”
江迤：“……”
霍荔抿着嘴偷乐，故意贴近搂住他的胳膊，“对吧，家里长辈也老说我俩长得像。你说是不是呀，大表哥？”
江迤侧头看她一眼，倒是没有不耐烦，就是眉宇间多了些郁结。
出租车最后停在霍家院子附近。
河舒市本地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就连各大地图图解上也直接标注的这个名字。
清朝年间，这附近居住的都是霍氏族人。大部分霍氏子弟都靠传承家族手艺为生，也就是所谓的“大匠”，后面也称作建筑匠人。
匠人们集居的这片地都成了大显身手的地方，每家每户的房屋都是祖祖辈辈不断改良修葺而成，最后展露在年轻一代面前，才是这般壮阔模样。
沿着小路穿进去，就能看到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上赫然篆刻着“霍家院子”四个草书字体，院子是个特称。
这也是江迤首次到这种充满古韵色彩的建筑群里来，青砖瓷瓦，小桥流水，沟通两岸人家。夜晚的古镇确实让人耳目一新，有着别样的滋味和意境。
霍荔指了指某户门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怎么样？掐指一算，你们这种文艺青年，应该会喜欢这种古典建筑吧？”
江迤手掌抚过刻满岁月痕迹的桃木门，不假思索地点了点下巴，“这真是你老家？”
霍荔挽着他的胳膊，神气地挑挑眉，“霍家院子，我也恰巧姓霍。我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江迤勾了勾嘴角，空闲的手趁机捏捏她的脸。
附近几乎已经没有人烟，唯有几户家中点着灯，看着像是一座空旷的古城。两人走到一扇掉漆的红门前，霍荔拉住他的手停下了步伐。
“就是这儿。”霍荔走上前抚摸着门上的铜钉，“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霍慧芳对于女儿姓氏的执着，其实也来源从小生长的家庭。
相传这套古楼是清末年间，一位女祖变卖嫁妆才得以保全的家业。后面就立下不成文的规定，后代中选取女辈延冠霍姓，并且拥有对祖业的继承权，也就是这套占地几百平的古宅。
“进来吧。”霍荔将红木门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外婆还在世时，我经常这边玩。不过她离世太早，后面我也很少过来了。”
两人打开手机电筒推门而进，落去眼帘的是改良版的四合院。
院落宽敞，四面皆有房，用游廊相连接，各间屋舍关门后自成一片独立天地；四处随见花坛，依稀可见往昔栽花植林、饲鸟养鱼的美好景象。1
霍荔见江迤对着垂花门出神，“看什么呢，大表哥？”
江迤因她突如其来的一句大表哥弄愣住了，随后他又笑得不行，走过去拽住霍荔的胳膊往身带，语气里颇有威胁的意味，“叫我什么？”
“大表哥啊。”霍荔又心照不宣地喊了声。
江迤抬起眉梢，故意放慢语调，“大表哥可没有时间陪你回老宅放烟花。”
霍荔赶紧拦住他，接过他手中的大包小包，里面装着各类仙女棒和烟花。
“行行行，不叫大表哥。”她噜噜嘴无奈道。
江迤也陪她半蹲下，解开袋子从里面拿出烟花，“那你准备下次叫什么？”
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
又打算给我安排什么新身份？
两人走到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将东西随意摆放着，两人挑选的均是小型烟花。
霍荔拧着眉故作为难，拿出一根细长的仙女棒，“看心情吧。”
“不过现在，你该帮我点燃它啦，男朋友。”她将引火端递到江迤面前。
江迤无奈地笑了笑，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手指捻了捻纸芯子，接着点燃了它。
细微的噼里啪啦声伴随着细小火花从根部迸发，一簇紧接着一簇，火花划破黑夜，少女明媚的笑颜随烟火绽放。
火光熄灭。
江迤又给她点上两根，霍荔挥舞着手中的仙女棒，火花四溅，她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接着又玩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时间渐渐流逝。随着一声声巨响，远处城区的天空中接连绽放出五彩斑斓的烟花，焰火像一粒粒金豆子，很快又坠入黑暗。
霍荔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整。
“江迤，新年快乐！”霍荔冲他喊，满脸笑意。
江迤也走过去，将她搂入怀里，风声、焰火坠落的声音、还有他低低沉沉的嗓音，“新年快乐，荔荔。”
“你叫我什么？”霍荔顿时乐了，小狗似的往他身上蹭。
“新年快乐。”他的眼神真挚又温暖，“荔荔。”
霍荔望着他，加重力度圈住他的腰，怎么也不愿意放手。她也跟着高喊，一遍又一遍。
“新年快乐！阿迤！”
“新年快乐！”
“阿迤！……”
江迤也跟着她笑，加深了这个拥抱。
焰火将天空照得通明，还有不远处放飞的祈福灯，在寒风中颤颤巍巍的，越飞越高。
“我们也去放许愿灯吧？”霍荔想一出是一出。
江迤由着她，两人将院子收拾整理一番，将垃圾收拾好带走，最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大门，将门悄悄关上。
霍荔带着江迤来到了河边，冬季水浅，还未能没过底下的石头。这里地势空旷，没人打扰，霍荔蹲在水流旁的小石板上研究许愿灯。
他们一共买了两个，老板还贴心的送了支中性笔，方便顾客将愿望写在上面的小纸条上。
霍荔打开包装袋，许愿灯的材质比较轻薄，就一层薄薄的红色拷贝纸。她蹲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研究半天，最后将灯弄了个窟窿。
“……”
霍荔委屈：“怎么办？”
江迤笑了：“还有一个。”
最后还是在江迤的配合下，霍荔顺利将第二盏许愿灯搭置好，就差写好愿望就能点燃放飞。
“阿迤，许个愿吧。”她的眸子璀璨晶莹。
江迤的眼角连带着眉梢都是温润喜色，“写你的愿望。”
夜空中放飞的许愿灯越来越多，橙红色的灯光像是一颗颗俏皮眨眼的星星。烟花也连绵不绝，夜晚和人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霍荔思索片刻便将笔盖取下，最后在祈愿条上落上几个字。
“猜猜我写的什么？”霍荔将祈愿条捏在手心里，神神秘秘道，“给你个提示，总共八个字。”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这是他心中所想。
霍荔并没打算让他猜测出结果来，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捧在手里给江迤看。
少女娟秀淡雅的字体呈现在江迤面前。
正面是：无灾无难。
背面是：长命百岁。
“阿迤，我没有什么愿望。”霍荔杏眸浅垂，长睫扑闪着，“那就祝你往后无灾无难，长命百岁吧。”
我不求其他，愿你安康。
江迤将祈愿条接过去，在落字的末尾处添上几笔。霍荔原以为他还有其他愿望，接回纸条的时候明显怔了怔。
上面并没有添加其他内容。
只是末端多了两颗荔枝的简笔涂鸦。
“愿你，也愿我。”江迤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语气虔诚又真挚，“新年快乐，荔荔。”
夜风偏大，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燃。最后两人将许愿灯高高举起，让它随着风慢慢飞向空中。
霍荔靠着江迤的肩，两人注视着许愿灯，从低空飞向高处，直至与其他的灯融为一体，再也区分辨别不出来。
灯啊灯。
再追加个愿望会不会显得我太贪心。
往后余生，愿我所爱之人。
可以得到好多好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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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时没有太多顾虑，现在才突然反应过，如何回家才是个大问题。
郊区不比市区里面，一到凌晨道路上就空荡荡的。偶尔路过的也都是私家车，一辆出租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霍荔挽着江迤的胳膊，两人打算顺着先往回走，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她随便挑了个话题胡扯，“江迤，我发现你之前都没怎么叫过我的名字。”
江迤给了她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又恢复成以往淡淡的态度，“你有正经叫过我的名字？”
“我怎么不正经？”她胡搅蛮缠。
江迤扬了扬下巴，“确实很正经。江哥？你是在称呼你家楼下的保安大爷吗？还有今天的大表哥……”
“你再乱喊——”江迤偏过脑袋，伸出手掐住她饱满的脸颊，“我就撕烂你的嘴。”
霍荔的腮帮子被他的大手稳稳捏住，她连吐字都鼓圆了嘴，“你舍得啊？”
“怎么不舍得？”他笑着问。
“都还没亲过，你就要撕了它。”霍荔丝毫不顾及，脸皮厚得像铜墙铁壁，“难道不可惜吗？”
江迤又捏捏她的脸，最后松开手，被她这个解释逗笑了，“霍荔，能不能有个小姑娘的样子？”
霍荔才不理他，别开脸哼哼唧唧：“不能叫我霍荔，你得叫我荔荔。”
江迤突然间又想捏她的脸，这个娇气包。
“话说回来，江迤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霍荔突然间想起这个问题。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江迤压根没给她备注过。
而汤绫都有，还很亲密。
叫什么汤汤。
“没给备注。”江迤老实回答。
“原因。”她问。
“你又不经常改名儿，觉得没必要，懒得动。”他轻飘飘地解释。
霍荔几乎想要暴走，“那为什么汤绫就是汤汤？”
“……”
江迤压根没注意到这件事，怎么突然间又扯到汤绫身上去。他又将手机从外套兜里摸出来，点开微信界面，塞进霍荔手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汤汤应该只是她的网名。”江迤补充道，“而且那俩字儿念shangshang吧，取自诗经中的‘淇水汤汤’。”
既然他都将手机递给自己，霍荔也就大大方方地随意翻看了几眼。好像确实如他所说，只是网名而已。
“你倒是研究得透彻，把别人网名的意义都解析得一清二楚。”
霍荔故意胡扯来掩饰自己吃飞醋的事实。
“必修二，第二单元，第一课。”江迤拍拍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学过的全忘了？”
夜空中的烟火还在继续，路过的车辆刮起地面的落叶。两人闲适地漫步，即使归途遥遥无期，也没感觉多累。
“那你这么厉害，不如解析下我网名的意思？”霍荔闲着无事，铁了心想看江迤尬住的模样。
江迤弯起唇，似乎料到她会问。开口便是侃侃而谈，详细得堪比百度百科。
“雪怀子，荔枝的品种之一，多种植在广州一带，果皮为深红色，果肉为蜡白色，味道偏甜。”2
霍荔没想到他早有准备，惊讶、惊喜、惊吓，三重奏，在她脸上轮番上演。
“跟你的名字有关，对不对呀？荔荔。”
他这句话的尾音微微上扬，明明有些嘲笑的意味在里头，霍荔却觉得蛊得不行。
她一定是不清醒。
“算你对。”霍荔用胳膊肘撞撞他，“答对有奖，就奖励你今年夏天，拥有首次给我买雪怀子的权利。”
江迤笑着点点下巴，“谢谢啊，这么难得的机会。”
霍荔自己也憋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高考在即，未来可期。
她好像对尚未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无尽幻想和期待。
只因身边多了个可以共同奔赴山海之人。
春天也会悄然间降临。
等待着，万物复苏，春山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