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魇（19）
夜来明城和徐楚铭一左一右站在所长办公桌前，明城手里拿着文件，是关于“非法入室案”的结案报告。
所长见他们俩人站在那，只是看了一眼，拧开装满茶叶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然后抬了下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明城将报告放到办公桌上，又讲案件的经过跟所长说了一遍。但也只说了跟这次案件有关的事，其余一概未提。
桌上的报告还原封不动的放着，所长从头到尾都在嘬他的保温杯，关于明城的叙述也不知听了多少。
“现在除了张一磊，其余几人均已被控制。”明城说了一大堆，渴的不行，看着老头儿在那一口接着一口，不自觉的喉结上下滚动。
所长终于点点头：“行了，知道了。一会儿你俩可以直接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不要落下了。”
明城有些懵：“所长，什么意思？”
“罗队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找局长亲自批的条子。你俩现在可不归我管了。”所长拿起旁边的杯盖扣上，看着眼前的两人年轻人。
忽地笑了：“挺好的，从来没想过多留你们。上面既然有了新的调令，照做就是。好好干，你们的战场，不在这。”
明城一直站在原地，没说话。
内心复杂到了极点。自从下决心要查跟他记忆有关的那些事，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到市局，即使没有调令，他也会自己申请。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徐楚铭则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啥？经过我同意了吗，就把我调走了！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调来调去的，真当我是块砖啊，哪里需要哪里搬？”
所长一拍桌子，站起身：“你别在这给我耍横，我可不吃你那一套。有本事去局长那闹，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些话！”
“一天天的，就属你最能找事儿！滚滚滚！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搬走，看着你就心烦。”
徐楚铭被噼里啪啦吼了一嗓子，老实了不少，不再说一些废话。
“行了啊，服从命令，听从组织安排，该做什么做什么。赶紧去报道，别耽误时间。”所长下了逐客令，背手站在窗子旁。
“是。”
明城和徐楚铭对着所长警了一礼。
长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明城和徐楚铭的到来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关注，都是老熟人，这几天又在一起办案，没什么需要介绍和磨合的。
秦湘这次总算学乖了，进罗鹏办公室敲了门。只是一副毫无精气神的模样，漂亮的脸蛋几乎皱成一团：“罗队，陈然还是什么都不说，连口水也不喝。软硬不吃，能使的招我都使了，就差刑讯逼供了。”
罗鹏拧眉看她，刚想说话，明城先开了口：“我去试试吧，我之前跟他接触过。”
说完也不管屋里的人什么反应，开门就走。
办公室内剩下罗鹏、秦湘、徐楚铭，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审讯室内，陈然无精打采的坐着，身子有些歪斜，在审讯室呆了一夜，嘴还那么硬，明城有些佩服他。
“陈然，还记得我吧，上次因为你们几个做过的事找过你一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明城姿势十分随意的坐着，他尽量收起自己身上属于警察的锋芒，语气平常的像是在闲聊天。
“我对你印象很深，因为当时你的反应太过奇怪。我猜一开始你以为我们是去你家询问关于凶杀案的事，当时想引导我们拿到你手里的录像，结果没想到我们是为了另一件事去找你。”
“你那时候态度突然转变，紧张的有些过了头。现在想想，你应该只是在担心一个人吧。”
陈然终于把视线落在了明城身上。
明城冲他笑笑：“程梦汐。你很喜欢她是吗？”
陈然依旧不说话。
“因为喜欢，所以只要是她的要求，尽管再让你难以置信，你也会一一满足。也因为喜欢，所以你更加担心她的安危。”
“所以，你去烂尾楼，是想找回跟程梦汐有关的什么东西吗？”
明城看到了陈然眼神中的慌乱，猜对了。
“所以刘丰源被害的那天晚上你也是在的。你看到了什么？”明城的态度变得冷硬，目光也带着凌厉。
“我什么都没看到！”陈然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一夜未眠，也未进一滴水，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与其说他在喊，倒不如说是一条野兽在嘶吼。
“这件事跟程梦汐无关，你们放了她。”
“放了她？”明城露出有些可笑的表情，“怎么放？她已经认罪了。她说人是杀的，并且完整的还原了作案过程，与我们调查的事实基本温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满是她指纹的一条手链。”
“还有你视频里拍到的那个人，他也说了，是程梦汐给他打电话叫他赶去那里的，这所有的一切，全都证实了程梦汐就是凶手！光凭你的一句话，我们就要放人？凭什么？”
明城说的每一句话陈然都听进去了，他一边听着一边摇头，嘴巴不可置信的大张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砸在他那张小桌上。
他着急的想要说些什么，可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最后崩溃的用拳头砸着桌子，疯狂的摇着头。
“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啊啊啊！”
明城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适的皱起眉。他很想跟陈然说不要那么激动，慢慢说，他会好好听着。可始终没有说出口。
明城起身，去接了杯水，走到陈然旁边，抓住他的手腕，把纸杯放在他手里。
陈然接过杯，猛的往嘴里灌，一大半都顺着嘴角流下来。纸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完全变了型。
明城终于能完整的听到陈然说的话：“我有证据……不对，我没有证据，但是我亲眼看到了，是一个女人，一个梦汐管她叫陈姨的女人，杀了人。”
“梦汐过去的时候，那人早就已经不动了。人真的不是梦汐杀的。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不是她。”
明城拿出一张照片：“是这个人吗？”
陈然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闭上了眼睛，重重的点头：“就是她，虽然天很黑，但是那天打了好几道闪电，她的脸我看得很清楚。”
明城从审讯室出来时，心情有些低落。
程梦汐、陈然、王湛、甚至是他没有见过面的陈舒宁，他们对明城来说都只是孩子。
他们每个人在同辈里都算是优秀的代表，可他们在本该大放光彩的年纪，被卷入这一系列的是非当中。明明都是那么聪明的人啊，却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明城不想评论他们的对错，但一切的一切，那个只敢躲在阴暗角落的蛀虫，才是最有罪的人。
明城一路无话，走进茶水间。
一进门，却看到了他现在最想躲着走的人。
顾廿归刚冲好一杯咖啡，见明城走进来，挑眉道：“呦，你这是踩着点儿来的啊，我刚煮好。”又朝明城的方向举了举，“要吗？”
明城看着顾廿归像没事人一样跟他说着话，竟有些意外：“奥，不要了，我喝杯水就好。”
顾廿归拦住明城要去拿杯子的手，嘴角噙笑：“就是给你煮的，怕你早上还没清醒。”
明城：“……”
“不至于，没喝多少。”明城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嗯，确实没喝多少。就当我乐于助人，关爱同事行不行。”顾廿归冲明城点着头，“提提神，不然一会儿该头疼了。”
说完这句又急着补充：“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关系好，额外照顾你一下。”
明城被他这句话搞的一愣，随即又笑着锤了顾廿归一拳：“昨天的事不许再提了，丢死人了。”
顾廿归把咖啡递到明城手上：“你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了，干点啥都觉得丢人。”
“啧，别贫。”明城端着咖啡走出茶水间，心情好了不少。
顾廿归含笑看着明城离开，转身也给自己冲了一杯。
“罗队，陈然那边搞定了，这案子差不多了。”明城端着咖啡坐到罗鹏办公室的沙发上。
“嗯，看到了。”罗鹏嘴里叼着烟，说话间，烟也跟着上下摆动，“现在只要陈景和程梦汐那边松口就行了。”
“可以给陈景看看那本日记。”
“什么？”
“陈舒宁的那本日记，拿给陈景看看。”明城喝了口咖啡，“毕竟程梦汐是陈舒宁最好的朋友，好到程梦汐可以替她母亲定罪。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两个小时后。
秦湘把陈舒宁的笔记本放到了明城的桌子上：“陈景认罪了。这是程梦汐让我交给你的，你替她收着吧。”
明城看着桌上的那本日记，许久，才拿到手上。
2019年9月1日，晴
我考上了育才实验高中，是妈妈口中全市最好的学校。这里的一切都好，只是同学们好像不太喜欢我，撞到我的书，挪走我的凳子，拽我的头发。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我并不开心。
2019年9月15日，雨
我很喜欢下雨天，但尤其喜欢今天，因为一个女生，借给我一把伞。她说她带了午饭，不用去食堂，雨伞我可以先拿着用。开学半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同学的善意。很开心，也很感动。
2019年10月3日，晴
今天在商场偶遇了一个人，是那个女生。她也是一个人，我看着她进了一家男装店，猜应该是给爸爸挑衣服吧。她人真的很好呢，比我好，我去商场只会记得给自己买衣服，完全忘了妈妈。所以我也去给妈妈挑了一件，但妈妈好像并没有很开心，她说比起这个，她更想看到我的成绩单。
……
2019年12月25日，雪
圣诞节真的很热闹啊，大家都很开心，连一直找我麻烦的几个女生都破天荒的只是对我冷嘲热讽了几句，没有动手，我很开心。开心的事也不只这一件，我正式的跟那个女生认识了，并且成为了朋友。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程梦汐，很好听呢。虽然在一个班级，但我好像一直是游离在大家之外的人。下雪了，我们一起回了宿舍，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宿舍是我的第二个家。
2020年1月1日，晴
大家都在吃汤圆，可我一直很讨厌吃甜食，我的快乐好像又少了一份。梦汐主动跟我一桌吃饭，知道我不吃汤圆，她也陪我不吃。诺大的食堂，只有我们两个是特殊的，但我笑的比谁都开心。我的快乐不多不少，在别的地方失去的，梦汐都为我补上了。
……
2020年3月7日，阴
我又被堵在了厕所，被长头发的女生拽着头发拖着走了好几米，头皮被拽的生疼。脸上被泼了水，衣服和头发都被溅到了，真的好冷。梦汐不知怎的，出现在了我旁边，她把衣服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那一刻，我好想哭，世间没有比程梦汐的外套更温暖的地方了。
2020年4月1日，晴
不知是不是梦汐帮了我，上次以后，再也没人欺负我了。我的快乐成倍增加，每一份快乐里都有梦汐的位置。正好是假期，我把梦汐带到了家里。一开始妈妈并不是很乐意我把梦汐带来，后来知道了梦汐是年级第一，就格外的热情。我跟梦汐交换了很多秘密，我本想要她跟我一起睡，可她拒绝了。家里应该有人在等她吧，我想。
……
2020年7月7日，晴
约了梦汐去商场。我在家挑了一上午的衣服，还差点迟到了。可我怎么打扮，都不及梦汐漂亮，不知怎得，我眼里的梦汐总是那么美，又那么可爱。梦汐被人表白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说不清当时的心情，只是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然后一直到现在，心口都像被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气。这是第一次因为梦汐不开心，却用尽了我攒了好久的开心去弥补。
……
2020年10月8日，阴
梦汐跟那个男生在一起了。她笑的很开心，我也笑着流了满脸泪。梦汐吓坏了，可我却告诉她，我是在替她开心。我说谎了，很大的谎。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不开心甚至是伤心了。我好像也喜欢梦汐。（这句被划掉了）我喜欢梦汐，很喜欢。
……
2020年12月25日，雪
又到圣诞节了。难得在圣诞节的时候放假。去年的圣诞节我过的尤其开心，因为我认识了梦汐。今年的圣诞节，我有些开心不起来。晚上的时候下了雪，我约了梦汐一起去看雪。我表白了，对梦汐说，我喜欢你，很喜欢。梦汐却笑了，她把我抱在怀里，揉了我的头发，跟我说，我也喜欢你，很喜欢。然后她又说，你是不是知道我分手了，过啦安慰我的？我们阿宁真是小福星呢。
……
2021年1月17日，晴
我又去了那家酒吧，叫夜来，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以前都是想梦汐了，才会瞒着妈妈偷偷过去。可今天不知怎的，我内心有种冲动，想要去那拿“戏梦”。一种减肥药，浩哥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买它不是为了减肥，我一点都不胖。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它的名字，戏梦，倒过来就是梦汐。
2021年1月20日，阴
我被人□□了。应该可以这么说吧，但那人好像个并没有强迫我，我当时是同意了的。我真恶心。这太不对劲了，我不对劲，那些人也不对劲。是“戏梦”吧，自从吃了那东西，我好像就没停下来过。之前明明就有过神志不清的时候，可我没在意。我真傻。我真恶心。梦汐，我好喜欢你，但我觉得自己好恶心，怎么办啊，我还能喜欢你吗？
2021年1月25日，晴
梦汐发现了我不对劲，她一直很担心我，可我不敢告诉她。妈妈也发现了，因为我在家里发病了。把她吓坏了，我嘴里一直叫着梦汐，一直说着我好喜欢她。这都是妈妈告诉我的，我清醒后她问我的都要一件事就是“我喜欢梦汐”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本就不会说谎，也不想说谎，就跟她坦白了。我收获了一个巴掌，以及妈妈对梦汐的咒骂。
2021年1月28日
我喜欢梦汐，很喜欢。
2021年1月29日
我喜欢梦汐，很喜欢。
2021年1月30日
我喜欢梦汐，很喜欢。
……
2021年2月22日
我爱梦汐，很爱。
2021年2月23日
我爱梦汐，很爱。
2021年2月24日
我爱梦汐，很爱。
2021年2月25日
我怀孕了。医生说的。我好脏。我好恶心。
（字迹十分潦草，还有好多划痕）
2021年2月26日
我不喜欢程梦汐。
2021年2月27日
我不爱程梦汐。
2021年2月28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