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魇（17）
监控画面里，一个背着电脑包的青年出现在画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maker的挂件随着他走路的姿势，来回晃动着。
“王湛？”明城有些意外。
“嗯，从7月2号晚上第一次办理入住，7月23号退的房。两天后再次办理入住，这次一直到续住到8月底。”
徐楚铭又捣鼓了一下，画面切换。
8月18日17：35，王湛进入房间。8月18日23：32，王湛出门。8月19日03：16，王湛回房。
“他这是……”明城十分不解他的行为。
“时间有些太过于吻合了。”徐楚铭道：“从这里到缝原巷车程起码五十分钟，雨天时间要更久，跟刘丰源的遇害时间差不多能对上。”
顾廿归靠坐在桌子上：“这人就是跟程梦汐一起那个？”
明城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监视器：“嗯，是个计算机系高材生，很优秀那种。”
“他们是打算继续犯案？为什么一直住在这？”
明城摇头：“不是，他们误闯了程梦汐的家后，就没再继续作案。这个王湛现在还在看守所呢。他不走，是在等我们抓他。”
顾廿归微楞，转而一笑：“呦，这觉悟够高的啊。要是犯人都像他这样，我做梦都能笑醒。”
明城没再理他，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去找一趟王湛，你们……”
话音未落，顾廿归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明城转头看他，却见他一直盯着监控画面：“停！”
徐楚铭按下暂停键，明城顺着顾廿归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身穿白色套装的保洁从对面走过，左手搭在王湛的房门门把手上，之前姿势有些别扭。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这个人，好像是陈景。”顾廿归眉头微蹙。
其余两人皆是一愣。
徐楚铭将画面里“保洁”的脸放大，回头看着顾廿归。
顾廿归幅度很小的点了下头：“没错，应该就是她。她的惯用手是右手，但是右手有旧伤，所以她都会下意识的用左手，这就会导致她的动作跟惯用手是左手的人相反。这别扭的动作，跟陈景一模一样。在审讯室的时候就觉得她哪里有些不对劲，我还以为她是左撇子，现在想想应该是这么回事。”
明城看着右上角的时间——8月18日13：32。
明城拍了拍徐楚铭的肩膀：“你俩赶紧带着监控回局里，我去找王湛。”
明城说完就跑，留下徐楚铭和顾廿归在那大眼瞪小眼。
徐楚铭坐着椅子滑到顾廿归面前，用脚尖点了点顾廿归：“哎，你什么意思啊。”
顾廿归挑眉，有些不太能理解徐楚铭的话。
“别给我装，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年两年了，之前在明城面前装装样子也就算了，你还真当我跟他似的，能忘的都忘了啊？”徐楚铭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还是说你也失忆了，当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不记得了吗！明城为了你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你却一心只想着保护那个女人。”
徐楚铭站起身，低头看着倚靠着桌子的顾廿归，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那几年我跟明城一直没有完全断了联系，你们之间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我不管你有多少迫不得已，在我这，你永远是欠明城的！”
他缓了口气，把情绪压下：“你知道我们把他接回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是问我，你有没有回家。”
说完，徐楚铭深深地看了顾廿归一眼，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顾廿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那时候，还记得我？”
徐楚铭偏头看他，顾廿归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记得，怎么不记得。他把他自己都给忘了，还想着你呢啊。”徐楚铭苦笑，“感动？还是愧疚？顾廿归，既然他都忘了，你也放下吧。安心等几年，说不定你能等到孙筱瑜出狱呢。”
关门声响起，保安室内只剩下顾廿归一人。
他依然是那个姿势，如雕塑般定格在那里。本就空洞的心，此刻似又被生生挖去一块，他甚至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真实的疼痛，疼的他红了整个眼圈。
东城区派出所。
“事关重大，你务必要如实回答我。”明城紧绷着脸，看上去有些唬人。
王湛有些慌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从7月2号你到长舟市，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王湛点头。
“你留在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王湛明显有些慌乱，但目光绝对诚恳，摇头道：“没有。”
“金祥酒店的记录显示，你办理了两次入住。”
“……确实是。那天，我们去过程梦汐家以后，就大吵了一架，程梦汐怪我们私自行动。我也没想到程楠是她爸。之后就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了，一心只想着逃，都到动车站了，我又不敢跑了。”王湛清了清嗓子，“怕了，真的怕。所以就又回去了，留在这边，我心里更踏实了。”
明城声音沉了沉：“8月18号那天，你去哪了？”
“8月18？……我，我有些记不清了。”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你总记得吧。就在那前一天。”
王湛皱眉：“算是记得吧。其实那天下雨我没什么印象，是第二天早上出门才知道的。后来又听别人说，雨声雷声特别大，但我一点都没听到。”
明城微微眯起眼睛：“详细说说。”
“多的记不清了，就是那天晚上，我刚从外面吃饭回来，没多久我就感觉特别困，但一直撑着没睡，后来好像是八点多吧，我实在撑不住了，就睡过去了。”王湛扒拉两下头发，“然后一觉睡到早上九点多。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发昏，我以为是我睡多了……”
明城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对面前的青年道：“王湛，这涉及到一起命案，我希望你的话句句属实，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王湛却笑了：“明警官，有些错误，一辈子只犯一次，就够了。”
明城从东城区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是墨蓝色了，他没走几步，街边的路灯一排排亮起。
他的站在光影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不知是不是饭点儿的缘故，街上没几个人，只是偶尔有几辆车开过。
明城站在车边迟迟没有上去。
昏黄的灯光、片刻的宁静，让他这段时间一直悬着的心暂时有了歇脚的地方。
这案子，也该收尾了。他想。
将车子拐进市局大门，明城看到了顾廿归坐在台阶上抽烟。
他把车停在车位，但始终没有下车。
徐楚铭的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旋。
出院以后，他没再逼迫自己回想过那些人和事，一切都顺其自然。他总觉得一定是太过痛苦，所以当时才会选择忘记。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就顺着那条路走好了。反正，该在的人，总会在，比如徐楚铭，比如顾廿归……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顾廿归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能再向前走了”，“同一个地方，不要跌倒两次”，这些话一遍一遍在明城的耳边响起。
明城一直未离开过顾廿归，看着他坐在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烟雾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看不清脸，但明城感觉，他那样子……像是在思念一个人。
明城内心忽然烦躁起来。
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也只吸了一口，一直到它燃尽，明城也没再动一下。
罗鹏办公室内，似乎格外“热闹”。
门没关，明城隔老远就听见黄新宇的大嗓门：“哎，小兄弟，你怎么在这？犯啥事了这是？来来来，跟哥说说看在你为办案提供有力证据，我可以给你说说好话，让他们从宽处理。”
明城正好奇那人是谁呢，走进去一看，颇为意外。
“陈然？”
徐楚铭见他进来，一把把他拽到自己旁边：“这帮人啊，是真能折腾。”
秦湘见到明城也进来了，大为震惊，有些破音道：“这什么情况？”
明城被她逗乐了，冲她摆摆手：“之后再说，你这什么情况？”
秦湘看看明城，又看看徐楚铭，几回合后，终于叹了口气：“罗队之前让我去缝原巷那边守着，本来打算撤了的，结果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出现了。刚带回来，你们……”
罗鹏有些烦躁：“去去去，都出去，没事别往这屋里钻，屁大点地方，屎都要挤出来了。”
众人：“……”
明城侧头问走在他后面的黄新宇：“你们罗队一直这样吗？屎啊屁啊的挂嘴边？口头禅？”
黄新宇：“……”
秦湘把陈然带到审讯室，其余人则一股脑涌尽了会议室。
罗鹏最后一个进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孩儿们，都没吃饭呢吧？今天你们嫂子过生日，我请大伙儿吃长寿面！人人有份，不用抢哈。”
顾廿归一手拄着下巴，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听到吃长寿面，撩起眼皮看着罗鹏：“给我那份退了，我要吃牛肉面。”
黄新宇举手：“重庆小面。”
徐楚铭：“茄汁捞面。”
甄臻：“刀削面，加个蛋。”
明城：“兰……”
罗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只有长寿面，爱吃不吃！”
又抬起手，隔空点了点黄新宇：“一提吃的，就你最积极。你先说说，吴浩那边什么情况？”
黄新宇尬笑，道：“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异常，出去以后，直接回家了。一整天都没出屋，缉毒大队那边刚过去把我们换回来。”
甄臻点头附和。
顾廿归接话道：“别光盯着他，最主要的是盯着跟他接触过的人。任何人都不能放过，只要你们觉得可疑，就赶紧联系庞队，不要贸然行动。”
黄新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知道了，顾哥。”
徐楚铭：“我把监控画面还原了，跟陈景做了比对，可以确定，那个穿保洁衣服的就是她。而且在她进去王湛房间的十分钟后，又有一名保洁进去，把车推出来。”
明城：“王湛那边我问过了，那晚的事他完全不知情，应该是被人下了药，一直睡到早上九点多。而且金祥酒店的副经理也提供了证词，陈景那天晚上虽然在值班，但是中途客人专线叫她时，她并不在那。”
罗鹏点点头：“所以是陈景提前进入王湛房间，做了些手脚。晚上又穿着王湛的衣服……”
秦湘推门而入，比她人先进来的是她的嗓门：“罗队，那臭小子什么都不说，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你自己去问吧。”
罗鹏太阳穴抽动一下，一个没忍住，手上的笔朝秦湘飞过去：“说多少次了！敲门！敲门！那么一大坨脑袋，屁事儿记不住一个！”
秦湘：“……”
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外人还在呢。
明城踢了踢对面的黄新宇：“口头禅这玩意儿，也能随根儿？”
黄新宇扶额：“秦姐骨骼清奇，跟谁时间久了随谁。”说完还不忘瞟一眼徐楚铭。
罗鹏挥挥手：“得了得了，今天就到这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也得早点回去给媳妇儿过生日。”
刚转身，又转回来：“哦，长寿面都打包带回去，沾沾你们嫂子的福气，都得给我吃！听到没！”
明城目光瞟到甄臻，看他翻了个白眼，瞬间破功。
这还是明城第一次见甄臻对除黄新宇以外的人翻白眼。
这队里真各个是活宝。
正笑着，视线对上了顾廿归。
明城的嘴角一点点收回，摆到了合适的位置，冲他点点头。
顾廿归心里一酸，这好像是明城这两年来第一次对他这样“生疏”，拿出这么官方的笑容对他……
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