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选进宫
玫娘子一曲舞毕,堂内叫好声此起彼伏。
虽说她姿色气质不及林漪漪,但到底出自惜春楼,艳压其他大部分酒楼,还是没有问题的。
是以一个时辰后,所有表演结束,人们嘴里谈论着的,还大多是玫娘子刚才那惊鸿一舞。
当然,在他们的认知里,是“林姑娘”。
随着竹竿子的唱喝,酒楼伙计捧来一盘木签兼笔墨,依次走到每位看客面前。
看客们纷纷拿起笔,将自己想要投票的姑娘名讳写在上面。
很快,众人书写完毕。
伙计利索的将木签摆在舞台中央桌子上,开始当众唱票。
结果很快出来,惜春楼“林漪漪”,获票半数以上,成为了新的一甲花魁娘子。
群芳院李娘子二甲,潇湘馆秦娘子三甲。
王妈妈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她早就打点妥当,今日就算玫娘子表现不佳,也不会是别人胜出。
更别说,今日玫娘子这一舞,足足能甩其他酒楼十条街。
花榜公布后,才是今天真正的重头戏。
那竹竿子取来最为光滑平整的一张木签,配上一支白玉狼毫,走到荀玉山跟前。
四周谈笑声弱下来,众人都屏着呼吸,等待荀玉山提写。
方才的投票,不过是各大酒楼的面子之争。赢了,也就是酒楼和花魁娘子的名气大涨,以后生意更好做。
荀玉山这一票,才是真正的一锤定音。
他的意思,便代表着皇上的意思。
究竟是哪位娘子能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就全在他这一笔上了。
“总管,请您落墨。”竹竿子陪着笑,深深弯腰,恭敬地将木签和狼毫举过头顶。
荀玉山轻“唔”一声,慢慢将手中茶盏放下,修长的手指握住白玉笔杆。
方才表演时,荀玉山只顾低头喝茶,众人都捉摸不透他心中想法,现在见他终于提笔,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白玉狼毫刚刚触到木签,堂内突然响起中气十足的一声:“慢!”
荀玉山挥笔的动作顿住。
他身旁的小黄门一愣,见总管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立马敛了笑,面色不善的转过头。
待看清说话人是谁,小黄门又立即弯腰垂首,乐呵呵赔笑,声音都在发颤。
“景、景王爷…不知您,有何指教啊?”
景王站在离荀玉山几步之外的地方,挥着手里的折扇,一脸风流。
“本王有事着急回府,却突然想起有些重要之事,要和荀总管商讨,不知总管可否赏脸?”
一听景王这么说,那小黄门面露难色,又不敢随意答话,只能转头看向荀玉山。
荀玉山的眉头皱了又松,他轻笑一声,将手中狼毫放回竹竿子捧着的托盘之上。
优雅的从座位上起身,他朝景王恭敬的行了一礼,道:“王爷客气,咱家随您去便是。”
说罢,荀玉山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景王挥着折扇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百花楼深处、那间只供贵客使用的雅房走去。
余下众人愣在原地,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以前从未听说这二人有什么交集,有什么急事非要在这时商讨?
今日这一出实在是稀罕。
这景王爷项嘉澍,行十三,是前朝宸妃所出。宸妃虽出身低微,却备受先皇喜爱。十三皇子出生时,先皇大喜,赐其母妃“宸”字封号。
“宸”,北极星所在,常用来代指帝王,古往今来,从不会被轻易封出。
当年先皇的这个决定,在朝中掀起了腥风血雨。
中宫太子项皓轩,也就是如今的阳朔帝,因此如临大敌,时常和景王针锋相对。
不过,两人没斗多久,景王就败下阵来。他实在不是治国安邦的材料,自小调皮贪玩,长大后更是出了名的浪荡,最爱寻花问柳,流连风月之地。
评花榜这么热闹的事,自是少不了这号人物。
原本,众人都以为景王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毕竟先皇驾崩后,景王与宸妃失去庇护,早就不像过去那样张扬。
可他方才这举动
往小了说,是不识时务,往大了说,可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今日但凡换做另一个人说出刚才那番话,搞不好都要掉脑袋。
酒楼伙计们贴心地为宾客们续上美酒。
众人腹中心思各异,也只能讪讪佯装无事,继续谈笑风生。
虽然对雅房里的对话好奇的胃疼,可那两位是什么身份,他们可没胆子凑上前去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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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走进雅房,在当中一把紫檀木圈椅上落座,冲荀玉山客气道:“总管请坐。”
荀玉山负手站在景王对面,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王爷有话直说便是,耽搁久了,对你我二人都不算好事。”
景王闻言笑笑,“总管是个聪明人,我此番是为了什么,想必总管也已经猜出几分了吧。”
“王爷看上了今日哪位女子?”
“哈哈哈,”景王发出爽朗的笑声,轻拍一下桌面,“总管果然直爽。”
“小王确实是看中了一位女子,便是惜春楼的那位林姑娘。皇兄向来喜欢气质出尘的,这林姑娘今日浓妆艳抹,风尘气太重,皇兄定然看不上眼。”
他摇了摇折扇,“不如总管通融通融,稍后不要写这林娘子名讳,就把她送与小王我吧。”
荀玉山定定站着,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却冷了下来。
“王爷胡闹了。”
景王止住笑意,挑眉看向荀玉山,声音也沉了几分,“总管可是挑中了这林姑娘?”
“咱家领了圣上的旨意,自然要替圣上挑选姿容最佳的女子。林姑娘今日一舞,艳压众人,咱家如果挑其他人进宫,皇上知晓了,咱家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还求王爷,不要为难咱家了。”
荀玉山话说的卑微,身子骨却一丝没有弯折,优雅清高的像一株青松,负手而立,直视着景王。
言罢,他迈着步子离开,没有给景王回话的机会。
荀玉山走后,雅房内只剩景王和他的贴身小厮。
景王面上的风流意气消失,露出少见的严肃之色。
小厮气不过,兀自骂骂咧咧起来:“这荀玉山,仗着圣上这几年的恩宠,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
景王却并没有发怒,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今夕不同往日,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的十三皇子了。
沉默片刻,他沉声下了命令,“准备马车,随我去趟惜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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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各家酒楼的娘子们亭亭站成一排,焦灼的等待着最后结果。
台下,王妈妈更是紧张地冒出一手虚汗。
如果今天来的是张公公,那她肯定是稳操胜券,可偏偏来的是荀玉山
荀玉山近来在宫中最受皇帝宠信,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他和张公公关系肯定不好。
张公公暴毙,他代替张公公前来,说不定就是一场大阴谋。
若真是如此,他肯定不会选惜春楼的姑娘入宫。
越是这么想着,王妈妈越觉得希望渺茫,倒是舞台上的玫娘子,依旧姿态妖娆。
她伸长雪白的脖颈,朝荀玉山的方向张望着,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王妈妈瞥一眼玫娘子,只希望待会儿结果出来,她不要太受打击。
惜春楼里已经疯了一个,她可受不住再疯一个
赔不起这个钱啊!
须臾,荀玉山回到席间。
他面色平静如常,径直走到竹竿子身边,提起狼毫不带迟疑的书写起来,“景王是性情中人,爱兄心切,惦记陛下前几日的风寒,特地去寻了上好的进补药材,要咱家带入宫去。倒是让各位久等了。”
众人不管信与不信,都不敢质疑半句,只静静盯着他挥笔的动作。
片刻后,竹竿子接过提写好的木签,双手小心翼翼捧着走至台前。
竹竿子满脸堆笑,唱道:“究竟是哪位娘子有幸得见贵人,各位请看……”
说罢这一句,他缓缓抬脚,在台上踱起步来。
故弄玄虚的走了两圈,直到感觉在场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紧张气氛到达顶峰,他才终于在玫娘子面前驻步。
旋即,他乐呵呵拱手,朝玫娘子道:“小的恭喜林姑娘了!”
台下响起一阵喝彩声。
玫娘子被惊到一般,往后瑟缩几步,只觉得这场景太不真实,如同做梦一般。
她眼眶猛地一酸,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来,不过还是强忍着,给台下的荀玉山柔柔行了一礼。
不少人都面露喜色,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给王妈妈送过钱财。
就算不能借此升官发财,在宫里多个交情好的娘娘,总不是件坏事。
王妈妈大吃一惊,脑子完全反应过来之前,面上已经开始狂喜,嘴唇都快咧到耳朵后。
身边接连有人过来道喜,奉承话一句接着一句,王妈妈更加合不拢嘴了。
花榜既出,不论是百花楼里观看表演的达官贵人,还是东华门街凑热闹下赌注的老百姓,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种余韵还会在盛京城持续上许多天,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被选中的玫娘子,却要立即随荀玉山进宫了。
漫不经心听完王妈妈的诸多嘱咐,玫娘子自觉最后一点耐心已经用光。
她胡乱的敷衍一句,整了整衣裳,就头也不回的跟着来接她的小黄门走了。
踏上那辆富丽堂皇的明黄色马车,玫娘子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愿望旧地一眼。
快了,真的快了。
再过一会儿,等她走进那道宫门,一切就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