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今天的熟人特别多
时间退回到半个时辰之前，我们等来了姗姗来迟的钟少爷，听他抱怨一通楼上的贵客不好伺候，既没个好脸色，一桌的好菜也没动几筷子，可巧他爹去了外地，自个儿没个商量的人，要是没招待好贵客，县令那边不好交差。
我建议他把今天的焖锅菜和上回给他做的酸菜鱼，各做一份给贵客尝尝，毕竟是新菜式，其他地儿肯定没吃过的，就算不合人家口味，诚意也是到了。
钟少爷喜滋滋地应了，然后俺们一通忙活，菜备好了送了上去，我跟爹娘正准备撸起袖子干饭吃，突然来福急吼吼地冲进来，说钟少爷叫我上楼去，二楼的客人想要见见我。
安抚好我娘，我忙赶到二楼，进去后，一进去，各种肉香菜香味扑面而来，我更饿了。
待我定睛一看，妈呀，做梦相见的人和做梦都怕得要死的人，远远地在桌子那头坐着，圆桌上堆满了各色菜碟，看起来浪费极了。
“毒美男”今天穿的一身骚包的紫色锦袍，斜歪着靠着椅背，笑得那个妖孽哦，一脸兴味。
那个何五就侍立在他身后，眼睛瞪圆了，只差没喊出来“咋哪哪儿都有你啊”。
“毒美男”旁边的轮椅大少爷，身着一席白色襕衫，身正挺拔地端坐着，淡然疏离，乍一见到我，也怔愣了。
“苏大少爷，苏二少爷，这位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丫头。”钟少爷站得离圆桌有三四步远，略一弯腰恭敬地介绍。
所以，他们两位就是云州苏知州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我想起了上次琴香丫鬟给我的信以及交代的话。
“丫头，好久不见！”“毒美男”这句话说得黏糊糊的，听得我头皮发麻。
“三桂，你认识这位少爷？”轮到钟少爷不淡定了。
“上回跟我爹娘去灵隐寺玩，与这位贵少爷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日又能遇上，实在巧得很。”谎话就要说得虚虚实实，面不改色。对面的两位没开口，算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哦……那确实挺巧。”钟少爷的八卦之火转瞬即灭。
“这菜真是你做的？”“毒美男”对着面前的那道焖锅扬扬下巴。
“我跟我娘一起做的。”
“里面的酱汁是？”他又问道。
我瞅瞅钟少爷，这毕竟涉及到了商业机密，瞧见他麻溜地直点头，自然如实相告，“用牡蛎熬出来的酱料。”
“原来如此。”“毒美男”恍然道，旋即追问道：“是你琢磨出来的？”
“嗯。”我点点头，心里纳闷：好吃就行，就你多事！
“这丫头确有几分天分。”“毒美男”阴恻恻地望着我。
“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确实厉害！”大少爷赞同道。这发自内心的来自仰慕对象的称赞，激得我顿觉前途一片大好。
“钟少爷自去忙吧，我们同这丫头再闲谈几句。”“毒美男”发话了。
钟少爷忙朝我瞄，瞄到我仍一派轻松，便行礼告退。
他刚出门，就听“毒美男”朗声道“表妹，还不现身？”
话刚说完，圆桌右侧屏风后面一位清秀佳人分花拂柳而来，雪缎上衣搭配同色系襦裙，一阵茉莉馨香馥鼻，犹如山中精灵，花间仙子。
是茹姑娘！旁边扶着她的是那个伶俐丫头不正是琴香！嘿，阵容真齐整。
“姑娘别来无恙？”茹姑娘柔声道，走到我跟前，冲我施了一礼。
我信心满满地学着回了个礼，旋即听到几声低低的笑声，不用说，肯定是“毒美男”这厮。
“这次幸得有缘相见，可得告知我姑娘芳名，家住何方。”茹姑娘俏皮道，边说边拉着我走到圆桌一侧的帽椅坐下。
“我叫吴三桂，家住永丰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我也不遮掩了。
只见“毒美男”一起身，往我们这边走来，随口接道：“你弟弟想必是叫吴八角了。”
噗呲……琴香丫鬟不禁笑出声来，何五憋得直抽抽，茹姑娘和大少爷也弯了嘴角。
山桂、八角，切，当我们是香料一家呢！
“毒美男”这厮，其实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青少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捉弄人的方式源远流长，从古至今——不过是打些嘴皮仗而已。
“二少爷可知那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的名字正出自于此”，我沉住气回道。
这话多少含了笑话他孤陋寡闻之意，“毒美男”哼了一声，刷的一掀衣袍坐下。
“茹姑娘，你们先用饭吧，我就不叨扰了。”我起身作别。
“我就叫你三桂好了，你同我们一道用吧。”说完，又拉我去餐桌边，这般盛情加上我确实很饿，便拣了个远一点的位置坐下，“毒美男”也入了席。
“那个，劳烦何五叔帮忙找人给我爹娘递个话，就说贵客邀我一道用饭，让我爹娘别担心。”果然，何五一听到“叔”字，嘴巴一抽，见主人——“毒美男”点点头，几个大步出门去。
茹姑娘的笑意更深了，手一挥，琴香麻利地给我和茹姑娘各盛上一碗米饭，我马上开启干饭模式，不选对的就选贵的，拣贵的夹。
“我要尝尝三桂的那道焖锅，”茹姑娘兴致勃勃道，身旁的琴香忙上前帮忙夹菜，她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小口，接过琴香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笑道：“果然味道独特！”
“这道酸菜鱼茹姑娘也可尝尝。”
“这也是你们的菜式？”
“嗯嗯，取农家腌制的咸菜，配上新鲜的草鱼，先炒再煮，鱼肉嫩滑，酸菜爽口，汤汁鲜香，顶下饭了……”
说完，我忍不住站起身给她介绍桌上的那些菜品，菜名是啥，如何做的，有何特色。
真的由衷感叹于古代人的巧手和智慧，吃的是时令菜，舌尖游走在诗画间。
钟少爷颇有心机，晓得这些大家公子见多识广，桌上除了一些大菜硬菜，如原汁原味的“松江鲙”——鲈鱼生鱼片，光滑晶莹的“水晶肴肉”——焖猪蹄，也有一些时令小菜，如豪迈大气的“山海兜”——海鲜山货拌凉皮，绿意盎然的“柳叶韭”——柳叶加韭菜的简易烹制，唯美雅趣的“汤绽梅”——梅花茶……
说着说着，我自动化身为《舌尖上的中国》配音旁白，抑扬顿挫地将桌上菜品的故事徐徐道来。
观众们很投入也很配合，介绍到哪道菜就往哪里下筷子。
此刻，应该来点背景音乐，就是动画片《中华小当家》里面每次人们吃到小当家做出来的美食瞬间仿佛被闪电击中——惊诧不已（现场当然没那么夸张，但是他们眼里流露出的愉悦和满足是货真价实的），画面一下子变成花瓣纷飞，仙女飘飘，从天而降时，响起那曲背景音乐，没错——就是《妖艳》。
美食与幸福，无疑是世间最迅捷的通感。
余光里瞧见琴香和归位的何五一直在咽口水，我颇觉“残忍”不忍直视，等到介绍完毕，我赶紧扒饭。
“三桂这一通讲解，娓娓道来，舀是再没味的东西都变得有滋味了，我瞧着素日饮食无味的大表哥都多吃了一碗呢！”茹姑娘合掌赞道。被点到名字的大少爷眼睛一亮，温柔地看着她。
“表妹若是喜欢这丫头，干脆买了她。”这家伙又爆金句了，这是什么社会，“草买人命”！
“二弟！”
“二表哥！”
这两声惊呼同时响起，满嘴的饭菜噎得我眼含热泪，我一抬头，只见“毒美男”曲指敲敲桌子，又改口道，“那就开个高价雇她去你家内院做事。”
茹姑娘看看我，忙义正言辞道：“二表哥，你这说的哪里话！三桂爹疼娘爱的，缘何要低个头、落个不自在背井离乡跑去别个家里做活！”说完话头一转，“若是二表哥在镇上有酒楼的话，倒是可以雇三桂一家做事呢。”
“多谢茹姑娘的好意，我爹娘近日打算在镇上开个小馆子，这不，这趟过来除了给钟少爷试吃新菜外，也想着请他帮忙相看铺面。”我停下筷子道。
“这是好事呢，二表哥，你惯会做生意的，往来朋友又多，可否帮三桂找找合适的铺面？”
“是呀，二弟。”大少爷也赞许地点点头。
这番恭维让“毒美男”很受用，主动问我要啥样的铺面。
关于这小餐馆，我心里的构想早已成型。这小馆子不要位于主干道上，避免高竞争高价位，小馆子有两层，二楼是雅间，一间豪华房，三四间普通房，还有留一间作为女休息室，馆子里的女店员换衣服啦午休啦都在此处，而男店员的休息室则设在一楼。
而且要在店门口处，辟出一块狭长的区域，以木质栅栏围上，擀面、煮面的师傅就在此区域操作，相当于现代餐饮里面的透明化厨房设计，让顾客可以直观看到厨师如何操作的，而且上菜更快。
“三桂姑娘七巧心思，令人佩服！”这是今天大少爷对我的第二次赞叹了，他笑盈盈地望着我，眼里浓浓的欣赏和一片热忱，令我生不出杂念。
把我的需求详细描述完毕后，我又继续扒饭了，“毒美男”难得爽快地答应得空帮忙找找看。
两盏茶的功夫，见他们停了筷子，我主动提出离开，茹姑娘是真的不舍，往自个身上打量了一通，最后想把手上的玉镯退下来给我，我当然拒绝了，这玩意戴在手上运动起来不方便、做事的时候还担心碰碎了，拿回家只能供着，算了吧。
回到楼下的雅间，爹娘都在，没曾想，钟少爷也等着我，一见到我，几步窜过来问道：“两位少爷与你谈了何事？竟如此之久？他们可满意菜品？”
钟少爷又是好奇又是担心，我当然邀功说自己尽职尽责地给他们介绍菜式，他们都很满意，特别是那道焖菜，也提了我家想开餐馆，对方还主动答应帮忙找铺面的事情。
我爹娘听后，心有余悸，我娘揽着我不松手，眼里仍有疑虑，见有外人在场，自没有细问。
钟少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转而双手抱臂，挑眉打量我：“三桂，我觉着你神通大着呢，这般大人物都赏脸给你帮忙。”
“运气好罢了。”我谦虚道。
“钟少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娘打声招呼就要往外走，我爹拎着篮子就要跟上。
“吴婶，菜品的银子还未给你们呢！”钟少爷乐了，他大气地掏出两张银票递过来，“这是两百两，此番多谢吴叔吴婶还有三桂”，他正色向我们拱手施礼，一抬头，又恢复了平日模样，打趣道：“那以后我们就各凭本事招揽生意了！”
“钟少爷言重了，我们是小本买卖，哪能挡了全福楼的生意，日后若有新菜式，必定还给你送来”，我娘摆摆手道。
“我开个玩笑，吴婶别当真，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辛苦了，我让人给你们备辆马车回去。”
我娘又连连摆手，钟少爷执意叫人给我们备了一辆马车，又吩咐来福拿了一些肉禽蔬菜塞给我们。
回家路上，我小声告诉爹娘上次云隐寺给他们做菜的事儿，渲染了一下那些贵人们对我的深刻印象，当然与“毒美男”初遇那段不打不相识绝口不提，获知了这些，我爹娘的疑虑才打消。
今日赚得银两，又帮了钟少爷，还能得贵人青睐帮忙寻铺子，好事都挤到一块儿去了，我娘喜不自禁，许诺我下次来镇上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
耳边是爹娘的闲聊声，我回想起今日的种种，脑海中惊艳的人物一幕幕闪过……掀开车帘，望着晴空下连绵起伏的翠绿山峰，心底漾起了倦鸟归巢的期待，忽的想到了彦卿，很想把这一切都与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