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日子
横躺在月神花海中，身躯腐败发臭，面容模糊不清的尸体，便是照片上清秀俊美的少年。
很难想像那个拘谨微笑的少年，遭遇了什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月神就在月神花聚集之地”宋朗皱眉，“他便是月神了吗？”
“现在只有这个可能了。”江玉推眼镜。
“他身上的孔洞，比月神花茎半径小很多。”
夏生皱眉，“村民们被月神花嫁接，因此生长出村外那片花田；小雅的哥哥被另一种花嫁接，他身边长着很多月神花。”
“月神花，有没有可能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他猜测。
“月神花有核心污染物反应，是核心污染物的碎片，所以我们最开始便烧掉三合院外的田地。”
宋朗打量地上的尸体，“如果月神花真是从它身体里长出来的，那或许它便是核心污染物。”
核心污染物，像是一面镜子，它镜面反射到的其他对象，便成为普通污染物；
然而镜子本身若破碎，较小的碎片便会被称为核心碎片，较大的则会被称为核心主体。
要区分核心污染物碎片及普通污染物，很简单，只要看虚实器磁场就好；而要分清楚一个东西到底是核心污染物“本体”，或只是“碎片”，就比较困难了。
毕竟也有一种可能，便是镜子破碎后的碎片尺寸相仿，导致都是碎片而没有主体的情况。
九队一直遵循无论看到哪个，就将其毁掉的准则，他们将尸体周遭的月神花砍掉，才让良辰用喷火器对准地上的尸体。
火焰在空中宛如奔腾的飞鸟，扑涌上已经不成人样的那具身躯。
幽暗的森林被火光照亮，夏生抬起头，灰烟往上飘滚，空气里传来焦炭的味道。
尸体的最后一块皮肉被烧烬时，天边亮起了曙光，林间降临圣洁的光芒。
仿佛是在送走这一缕干净无瑕的灵魂一样，光芒照到地上，灰烬随风飞走。
烧毁这副孕育无数月神花的尸体，他们真的就能离开了？
夏生握着那个金属吊坠，心中隐隐不安。
众人往回走，穿过月神花海，忽然察觉不对劲。
之前像是人偶一样，被串刺成各种姿势的花人们，随着朝阳的降临，也跟着失去踪影。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生起荒谬的想法。
这个想法，等到他们回村，便被证实无误了。
“你们回来啦？大清早还乱走呢，你们去哪了？”
村后连后山的出入道上，一大爷捧着一大碗月神蜜，边喝边笑道。
众人往村内看，昨晚那些化作花人的村民，仿佛昨晚无事发生似地，在月神村内走动。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警惕地看着大爷，宋朗扯了扯嘴角，“领着这些游客到处逛逛，这不村里闲的？去树林里走走了。”
大爷咧嘴，“你们旅游团要是闲的话，和你们说，村外的花田是最好看的。你们外地来的肯定没看过满山头的花”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让众人莫名不舒服得很，就好像在哪里发生过似的，他们正想找个理由离开，便听到大爷话锋一转。
“不过今天可是大日子啊，每家每户，都要去花田里工作哪。你们去逛花田，也只会被人潮挡住”
“什么大日子？”宋朗问。
“村里花粉快没了，我们正要向那位先生采购。”
大爷大口喝月神蜜，“那位先生喜欢我们帮他产出的月神蜜，每次都用花粉跟我们交换，等到今晚，就是他亲自来和我们收购月神蜜的日子。”
夏生心中一愣，他想起陈合的母亲，那个中年妇女，似乎也提到过那个人。
一开始他只卖给我们花粉。等我们喜欢上花粉，但又不能餐餐只吃花粉后，才来告诉我们，还有一种东西叫月神蜜，让我们喝点改变体质
“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宋朗忽然沉声问。
“嗯？不知道那位先生没有说过名字。”
“他今晚真的会来？”
“那是当然，那位可从来没骗过我们。”
宋朗一声不吭，便往村子走。
其他人连忙跟上。
“老大！”李洛可说，“你怎么了？那个老头子说话不对劲？”
宋朗脚步沉重地向前走，没有回答。
夏生从他的表情里，解读出难以形容的憎恶。
宋朗和那人之间，有很深的隔阂？
感受到自家队长的心情不佳，没有人多问他其他事，众人沉默地走过据说今天会有许多人的花田。
在毁掉核心污染物之后，幻境本应会持续极短的一段时间，因此一路走来看到的怪异村民，尚且不能抹煞他们心中的希望。
不过，直到他们来到上次碰到空气墙的地方－－
前进的脚步，轻而易举地再次被拦下。
月神花海里的‘月神’，不是核心污染物。
众人在震惊之余，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月神花有核心污染物反应，而孕育出月神花的‘月神’，已经被我们烧掉尸体。”
江玉不解，“按逻辑来说，解决了核心污染物源头，幻境也应该解除。为何会这样？”
“代表那个尸体不是真正的核心污染物本体。”沉乐说，“顶多算一个碎片罢了。”
如果连长出月神花的源头，都不算本体，那真正的本体会在哪里？
这个疑问仿佛将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宣告了死刑。
从在灶房的炉灶发现尸体开始，他们便追寻着月神花的踪迹，从村民到小雅都怀疑了一圈，并跟着村民的脚步，来到后山，找到了诞生众多月神花的“月神”。
但此时此刻，空气墙的存在，确确实实地告诉他们，就连烧毁月神都不能离开秘境。核心污染物本体另有他者。
一切仿佛又重回原点。
“会不会是我们，没将那个尸体真正地烧掉？”
夏生手指抵着下巴，“像是三合院外边的月神花，我们刚进村就烧掉它们了，但到了晚上，它们又长了出来。这可能是因为月神花到晚上能恢复力量；
而晚上月神花和花人缠斗时，它们被反复点燃火焰，却又立刻能恢恢复状。也是因为到了晚上，力量没有限制。”
“月神花似乎是在晚上力量特别丰盛，‘月神’应该也同理。我们虽然烧掉了‘月神’尸体，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夜晚，它会不会又出现？”他猜测。
“如果‘月神’尸体被烧了也能复活，那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
江玉摇头，“那还是用过净化液的喷火器，我们其他冷兵器，更难对付它。切成细末，也总会有残留。”
沉默凝结在众人的呼息间，捎来难以察觉的绝望，过了片刻，沉乐开口。
“它不一定是本体。”
他说，“虽然月神花可能真的是‘月神’身上长出的，但月神村还有很多奇怪之处，没办法解释清楚。”
夏生抿了下唇，点头，“对，至今我们仍不知道，昨晚月神为何让村民们上山，而上山后的村民，又为何会被月神花刺死。”
在昨晚的三合院里，他们亲眼看到月神花和花人村民的内哄。
花人想进三合院伤害小雅，月神花却像是护城河一样，任由火焰灼烧其身，也用藤蔓拼命拦下花人。
这种对立关系，究竟从何而来？
简单讨论之后，他们决定去据说今天会有村民聚集的花田，打听更多线索。
也算是试探村民们的态度。
他们想知道，经历了昨晚的事，复活的村民是否还保有记忆。
从空气墙处折返，很快便回到花田附近。
如同村尾大爷所说，今天的花田，比起以往人潮更多。
大清晨，便有至少十几人在花田里，手上拿着月神花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其中几个村民看到站在田埂上的九队，露出纯朴的笑容，“早上好啊。”
看上去相当自然，一点也不像是昨晚差点杀死眼前这群人的凶手该有表现。
但他们没有就此相信，宋朗笑了下，“早。村内这是发生什么事？这么热闹？”
“哎，你们知道吧，咱村的特产，便是月神蜜！”
那个村民一边笑着一边用月神花茎，刺入花田里的其中一朵花茎身。
那朵向日葵的茎身被刺入后，从顶上的花蕊，缓慢地渗出一丁点琥珀色液体。
村民小心翼翼地用刮勺，将那点液体挑起，放入手上的塑料袋中。
“都在采月神蜜呢，采得多的人，晚上就能多和那位先生多换点花粉。一斤月神蜜抵半斤花粉，半斤花粉族足够我们吃一个月。”
村民的动作熟练，“要不是各家种的花粉都不够了，我们也不想卖出月神蜜，唉。”
夏生第一次看到月神蜜采摘过程。
在此之前，那些来花田采花粉的未成年小孩，都是带着一个小桶子，便来采花粉了。换成月神蜜，却需要将月神花插入普通的花身，让花蕊挤出蜜来。
这一幕让他联想到很多，比如村民将炉灶里的人嫁接的方法，也是用月神花，刺入他们身体，再让他们嘴里长出花朵。
那些花朵被种到这片花田，却又经历了同样的事，才能孕育出月神蜜。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花田的另一端，忽然传出惊呼声。
各有所思的众人看向那处，便见到几个村民围在一团花丛周遭，惊讶地交谈。
刚才为他们解答疑问的村民，往那处也看了一眼。
他咧嘴，露出健康晶白得不像他这种老人会有的牙齿。
“陈家终于舍得种新花了，不错不错。”他点头。
夏生看到被村民包围的中年妇女，那是曾给他们灶房暗示的陈合的母亲。
她也露出完整无缺的洁白牙齿，在众人的庆贺声中，容光焕发，仿佛吸食最高级的花粉一样喜悦。
女人弯腰，将一捧新生白洁的山楂花，栽植到肮脏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