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下室
在对谁说话？
夏生迟钝地卡住了思绪，他来回看了沉乐与被武器指著的男人。
“你们看不到他？”夏生指向男人。
“你身边没人，夏生。”
沉乐没有放下弩，“但虚实器侦测到磁场，你周遭的那股力量，已经很接近核心污染物了。”
难道男人就是核心污染物？
夏生立刻猜想，但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你说接近，但也只是接近吧。”夏生说，“它救了我两次，还一直被困在楼梯间。而且，我和它相处过一段时间——如果它是核心污染物，我应该很快就被污染了，不是吗？但我目前还能保持理智。”
沉乐盯著夏生的右手边空旷处，“即便不是核心污染物，它也很危险。一个幻境裡从没有出现过两种力量如此强大的污染物”
“它救了我，我也看到了它吞噬其他鬼魂。”
夏生没有否认男人的危险性。
“但相反地我们也能利用它。一次救了我或许是巧合，但第二次呢？
它是一个对人类没有恶意，而且强大的存在。如果最后我们需要对抗核心污染物，或许我可以说服它帮忙。
谁也不能保证我们找到核心污染物的本体时，真的能顺利地将淨化液打入核心污染物的体内，不是吗？”
站在不远处的顾衍轻笑了声，这是夏生第一次听到他笑。
他抬头，顾衍已经收起笑，站在阴影处不作声。仍旧是那不好相处的模样。
沉乐知道夏生十分擅长将事情扭转成他希望的发展。
前几分钟他还拿这逗夏生玩，但现在面对夏生看似有道理的理由，他张了张嘴，仍旧不放弃。
“那如果你身边的那个东西，在和我们走的路上，因为被什麽事刺激到了，忽然攻击我们呢？夏生，你能保证意外不会发生？”
夏生不能。
非但不能，如果意外真的发生了，他恐怕还不能将沉乐和顾衍从男人的手下救出来。
因为他没有受过训练，没有武器，不懂幻境运作模式，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引来幻境与污染物。
他没办法对此负责。
夏生抿起唇，他转向男人，觉得自己对男人失约了。
说好要带它去找它死亡的线索，却没有考虑到同行的伙伴安全性，现在不得不告诉男人结果。
深绿长髮的男人的目光和他对上，从刚才他和沉乐说话，那双眼睛就只盯著夏生瞧。
“我没办法带你走了。”
夏生低头，“因为我的错，没有考虑到我的同伴可能会有疑虑而且他们的担心也是对的，我没办法保证你不会攻击他们。”
男人盯著他，很安静，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他的话。
夏生不知道，他这副对空气说话的模样，已经让沉乐手心冒汗。
眼看著夏生似乎解释完了，他压抑住将人一把抓回身边的衝动，轻声催促，“说完就到我这裡来，夏生。”
夏生抬起头，握了一下男人的手，“再见，等我找出医院发生什麽事后，有机会我会回来楼梯间告诉你真相。”
男人的手和冰块一样冷，而且有些腻滑，不由得让夏生恍神，想起它曾变化出来的黑色液体与触鬚。
在睡眠障碍门诊，即将被护士抓到之前，他的身上也曾出现类似的东西。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带上男人，搞清楚黑雾与黑色液体到底是什麽。
男人任由他握手，鬆开，它看著他转身走向沉乐。
在一旁旁观的顾衍淡淡地开口，“那三人电梯，显示已到地下一层。”
“不走楼梯了。”
沉乐放下弩，他咬牙，“我不想再看到人忽然在我面前消失了，我们搭电梯。”
不同刚才，电梯上的数字已经静止不动，即使他们搭电梯也不会跟护士有衝突。因此他们完全可以不走楼梯，直接搭电梯下去。
夏生走向电梯门口，他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站在那裡，脑袋顶著乱糟糟的长髮，翘著髮尾，脸色苍白，直直地盯著他看。
感觉像是丢弃了刚收养的流浪猫。
他转回头，跟著沉乐与顾衍进了电梯。
医院的电梯因为需要乘载移动时的病床、氧气瓶与吊瓶，容纳的空间相当宽敞，可以并排放下两张病床不成问题。
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沉乐盯著虚实器，激烈的振动频率没有变化。
“那东西的影响范围未免太大。”他说，“电梯都已经到三楼了。”
“这个，对啊。”
此时嘴上敷衍的夏生，来回看了看沉乐以及电梯角落。
沉乐眉头一皱，他在自家好友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对劲。那是每次夏生闯祸会露出的表情。
“说。”
“不是，我真的和它告别了。”
夏生看向偌大的电梯角落，那裡站著乱糟糟头髮的男人。男人见他发现了自己，从见面以来第一次做了反应。
它微微歪了下头。
“它跟过来了？”沉乐眯眼。
夏生沉重地点头。
他们在讨论要不要让男人同行时，一直忽略一件事。
那就是男人自己有脚，它想跟谁就跟谁。
力量还强大，其他人都看不见它，所以没人能阻止它。
现在，出于某种原因，它想跟著夏生，于是跟上来了。
夏生能怎麽办，他虽然看得到它，却也不知道该拿它如何是好。
流浪猫想跟著他，难道他还能打跑牠？
沉乐显然也才想通这点，他一时哑口无言，反倒是一旁的顾衍像是早就料到了，没什麽表情变化。
“我会看好它的。”夏生说，“如果它有异常的举动，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沉乐叹了一口气，“你之前说它救了你两次？”
夏生点头。
“既然是它救了你，那代表你不是故意招惹它的。你体质特殊，既然都吸引得它救你两次了，那麽被它跟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沉乐用手指弹了下夏生的额头，“但下不为例，下次遇到这种明显不是人的东西，立刻绕路走，明白吗？”
夏生立刻点头。
“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被它影响到，它伤不了我。至于旁边这位第九分队的‘车’，”
沉乐看了一眼毫不在乎这裡的顾衍，“既然是‘车’，第九分队的主力进攻位，想必也不会那麽容易被伤到。
所以，夏生，你也不要多想。让它跟著或不跟著，并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影响。”
顾衍轻哼一声，清冷的目光看过来，“不会有太大影响，那你方才为何全力阻止？”
“对战斗力强的人没有影响，对他有。”沉乐冷冷地瞪回去，“这颗未爆弹，谁知道会不会伤到他？”
夏生明白，沉乐从小到大都很在意他的感受。
这次也不例外，他想到了夏生可能对引来陌生又危险的存在而感到愧疚，立刻为夏生分析了现况。
沉乐如此替他著想，夏生反而为自己一开始没考虑周全，就拎著男人来见他们而感到懊恼。
在沉乐还在和顾衍说话的期间，夏生转身走到男人身边。
“跟著我的话，”他慎重地说，“你一定要乖一点，不可以做坏事啊。”
“喀。”男人回应。
“好，我相信你。”
夏生又握了握男人的手，他发现自己很喜欢握它手，冰冰凉凉的，很熟悉的触感。“那你叫什麽？我都不知道怎麽称呼你。”
男人安静地盯著他看，眼睛空洞又美丽。
“在被医院做实验之前，你曾经也有名字的吧？所有人都有名字。”
但男人还是没说话，它看著夏生，也不知道有没有思考能力，现在是否也在想著什麽。
夏生拍了拍男人肩膀，“没关係，现在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先叫你小喀，等你想起你的名字，再告诉我。”
这种取名方法就像叫狗狗小汪，叫猫猫小咪一样。但男人没有表达任何异议，夏生便当它接受了。
“小喀。”
没有回应。
“不知道等下到b1会遇到什麽”
“喀。”
“？小喀？”
男人不回应。
夏生微妙地感受到异样，但很快就抛诸脑后，直接定下了男人的暂时称呼。
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不久后他们便到了文盛联合医院的地下一层。
虽然在医院的主建筑物后面有提供访客使用的停车场，但医院三栋建筑物的底层都有一层停车场，专门让医院工作人员停放自家车辆，也有不少閒置的救护车停在此处。
医院将刚生产完的孕妇运到地下室，又是为了什麽？
他们刚踏出电梯，便看到几台推车靠在地下室东侧的牆边，推车的不远处，有一扇密闭的安全门。
“她们可能是正在把病患们从推车卸货到那个安全门裡，所以推车才放在门外没带进去。”
沉乐说，他走到一辆救护车后，“先躲这裡，等她们出来。”
他们等了大约五分钟，那三名护士依序从安全门出来，推著推车就要离开。
护士们没走远，在不远处等著电梯。
但眼看安全门又要阖上了，要是那门有安保机制，需要密码就麻烦了。
他们需要让安全门保持开启。
夏生转头拍拍男人的肩膀，“小喀，帮忙用你那个黑色东西抵住门一下啊。”
男人没有动作，它只是看著他。
“哥？喀哥？阿喀？”
没有反应。夏生情急之下，指向那扇就差几公分便要关上的安全门，“大佬，快快，门锁了就进不去了。”
黑色触鬚自男人的身后窜出，无声且稳固地固定住了门。
护士没有发现异样，进入电梯。
过了几秒，夏生才找回声音，“原来你听得懂我说话？”
男人又不回应了，看著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夏生顿时又觉得那只是巧合了。
“走了。”沉乐看了看跟空气说话的夏生，表情複杂地说。
四人快步走向安全门，进了门内。
但光是踏进一步就足以让他们停下。
安全门的另一端是一个几乎和一座足球场一样大的堆货空间。
现在，他们眼前密密麻麻，层层堆叠的货物，却是眼熟的麻木袋。
腐败的尸体味道，如海潮似地向他们涌来。
麻布袋也遮掩不住的人体形状，就这样堆成了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