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替代品
闻言，沉乐很快地理解夏生的意思。
“原来是它，而不是那个女人。”
他将淨化石放在虚实器上，坚硬又透明的宝石边缘像是柔软的布料接碰上火一样，以出乎意料的速度融化。
内部的暗红液体因而重见天地。
沉乐立刻将箭矢沾上淨化液，箭矢上原先附魔的淡淡黑雾，忽然变得浓郁起来，几乎到了夏生之前黑雾凝聚成黑色黏液触鬚的程度。
然而夏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对房间那头的顾衍高声提醒：
“这个房间的污染物可能不是女人，而是它怀裡的骷髅！你试试攻击它！”
顾衍朝这裡分心瞥了一眼，垂下眼打量女人和它抱著的骷髅，下一秒玄铁剑变化方向，刺向那个骷髅襁褓。
骷髅没有任何动作，但女人像是发疯一样尖叫地用手掌伸手抓剑，尖锐的剑尖刺入它的手掌心，发出滑腻的金属摩擦声和骨头扭曲声。
玄铁剑离骷髅只剩三公分之远，就因为卡在女人手掌而无法再更深入。
顾衍欲用全身力气将剑直接刺入，女人却转过身用身体挡住骷髅，玄铁剑直接刺入女人的后背。
女人嘟嘟囔囔了什麽，都是血泪的脸上泛起笑容，珍重地用手背碰骷髅的脸，用嘴亲骷髅的脑袋。
夏生觉得它是在安抚骷髅。
破空的箭矢像是流星，坠落到到它身上。因为弩的力量过于强劲，沉乐的箭直接贯穿女人和骷髅襁褓。
作用力将两个怪物撞到牆上，像是肉串一样插在箭上。
女人挣扎起来，它好像意识到目前的危险处境，从喉咙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它想将骷髅从箭矢拔出去，但因为骷髅卡在它和牆之间，又被箭一齐穿过，这动作便扯掉了骷髅的襁褓，露出底下小孩子正常的骨架。
一屋子成人骨架被塞折到透明小床，女人怀裡的骷髅却是正常的小孩体型。
夏生看到这幕，线索全部串起，他明白了。
小骷髅还是在直直地盯著女人，一动不动，像是只在乎女人一样。
大概是箭头上淨化液的效力开始扩散发作，自骷髅和女人被箭射穿的部位，开始有淡白色的雾气出现。
那如羽毛般洁白的雾气，即使是在溢出暗黄液体，整体阴沉昏暗的房间，也有著极强的存在感。
白雾在女人的怀裡扩大，最后开始吞食骷髅襁褓。
在最后，夏生看到那骷髅终于向他投来一个目光。空洞的眼窝没有情绪，只看著夏生几秒，又转回看女人。
在白雾的吞噬下，小骷髅最后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抱著他的女人直接倒在地面，脖子上忽然迸出无数条血痕，彷彿被斩首无数次后埋在皮肤底下的疤痕终于爆发，它的脸庞也爬上狰狞的伤口。
扭曲蠕动的房间内部变得安静下来，除了还在渗出液体的牆壁，房裡的骷髅已经和女人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失去热源就跟著失去能量的物件。
不，还没有结束。
吞食完小骷髅的白色雾气彷彿山中的水雾，覆上那些骷髅躯体。只不过白雾带给骷髅躯体的不是水气，而是和骷髅小孩一样的吞噬。
所有骷髅都消失了。
“污染物都没了她却还在这裡，难道她还是人类？”
沉乐看著女人。“那为什麽她之前”
骷髅小孩是整个新生儿照护区的污染物之一，虽然不是这个文盛联合医院幻境的核心污染物，却也有影响人类的力量。
它利用这股力量，污染女人，让她照顾自己，疼爱自己。
出于某种原因，它将其他医生和护士变成骷髅，塞到透明小床中。
从它残忍折断骨架塞到其他成人骷髅的胸腔裡，夏生觉得骷髅小孩是在报复那些医生和护士。
“看外貌她至少五十岁了。”夏生蹲下身，调整女人姿势让她仰躺，“那个骷髅小孩可能不是她的，甚至他们都不认识。”
“骷髅抓了一个陌生女人，让她充当母亲的角色。”沉乐说，“是因为它真正的妈妈已经死了，所以才在找替代品吗？”
“可能吧，毕竟那个骷髅太小，看上去甚至没有刚出生的婴儿大，或许它连妈妈的概念都没有。谁知道呢。”夏生站起身。
一个小孩为什麽会如此恨这些医生护士呢？骷髅襁褓又为何有成人脑袋？它自己的脑袋去哪裡了？
这一切和医院裡的幻境有什麽关联？
顾衍从地上捡起他的天蓝色髮圈，他用手在黑衣上擦拭，然而激烈的战斗后即使是看不清血迹的黑衣，也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乾脆解开黑衣钮扣，手在胸口上的绷带擦乾淨血，然后才咬著髮带开始给自己绑髮。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不看其他两人，提著剑往房间另一头走。
因为骷髅消失了，空气中的开口很容易被割开。
“走了。”他对夏生与沉乐说。
夏生经过他身边，慎重地和他说，“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挡下攻击，我已经死了。”
顾衍没有回应，他转身便走。
医院二楼，第九分队的队长宋朗正领著麾下三名队员寻找核心污染物。
他们已经翻遍一楼每一个角落，没有核心污染物的踪迹，只有几个普通污染物在晃荡。
在一楼他们看见神智不太清醒的几个护士，推著装货物的推车进入电梯，推车上只有几袋麻布袋；
也遇到影像医学部的大门敞开，几个医生依序进入，不久后有人在裡面发出惨叫的场景。
幻境便是如此。诸多在现实裡很难理解或解释的事情，在这裡稀鬆平常。
深入思考只会让人失去理智。
幻境裡物件会异化，人也会，就连时间都与现实不同，若不是有虚实器的存在，恐怕宋朗等人连维持自我都做不到，沦为幻境裡无知无觉的怪物。
因此污染物处理局的人从不会试图去理解幻境发生的任何事。
由于走了一圈一楼，虚实器始终只有普通污染物的些许反应，四人直接上了二楼。
“队长，这裡有特别的磁场变化，可能是核心污染物。”
四人中，走在最前头探风的是李洛可，一个面容较为稚嫩的黑衣队员。
他发现虚实器的动静不同一楼，转头对宋朗说了一句，同时左手在虚实器之上握紧，一把匕首出现在掌间，反射银白光芒。
此时四人正站在二楼角落的一扇房门前，门上挂著牌子：“a201麻醉部恢复室”。
宋朗用眼神指示身后的高大个方进山。方进山沉默地站到最前方，双手在虚实器上握住圆弧的金属盾。
金属盾被挡在门前，保护身后的人。
“江医生，准备好了？”宋朗对队伍最末端的长髮男人说，后者抬了下眼镜点头。
在几秒钟后，金属盾撞开脆弱的房门。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房间内部，是一间极其普通的病房。
几张浅橘黄的床帘像是瀑布一样，隔开不同的病床，发挥保护病患隐私的作用。
只有床帘堪堪拉上，仅遮住一部分的病床，可以看到金属床架上的绿色床单，还有病患们只露一些的脚。
四人腰间的虚实器在震动，发出轻轻的滋滋声，像是被这间麻醉恢复室的磁场跟著影响了一样。
在金属盾的保护下，宋朗等人走近最靠门的病床。
唰－－
拉开床帘，是一个惨白著脸躺在床上沉睡的男病患。
男病患没有被惊醒，睡得很熟，只是不时会发出模糊的低哼。
彷彿在承受即使是在麻醉中也无法减缓的疼痛。
四人拉开其他病床的床帘，无一不是同样沉睡的病患。
恢复室的五个病床，都躺著五个还未退去麻醉的男病患，连宋朗拧人中都无法唤醒任何一个。
“江医生，看看他们是什麽状况。”他说。
名为江玉的男人从虚实器裡拿出一些精巧的仪器，片刻，他起身摇头，“这些人，只是单纯地因为麻醉而昏迷不醒，只不过”
“说。”
“他们身体裡有杂音。”
江玉递给宋朗一个很像听诊器的仪器，但那仪器的下方听筒处像是活的章鱼一样，紧密地吸附上病患的腹部。
宋朗将耳朵靠上那仪器，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泡泡增长又被戳破，啵，啵啵。啪。
人体是不会有这种声音的，有什麽在这些病患的身体裡。
“这就是我们的核心污染物？在这些人的身体裡？”
李洛可也跟上去听了那仪器，听完好奇地戳了戳一个病患的肚子。
他笑起来，一个酒窝出现在左脸颊上。“行，那我来剖开他们肚子，掏出来看看是什麽？”
“磁场不正常。”
一直很安静的方进山说了一句。
“虚实器探测到的频率虽然和核心污染物一样，但却断断续续的。”
江玉将头髮撩到耳后说。“宋队长，埋在病人肚子裡的，可能是核心污染物的一部分，而不是完整的核心污染物。”
“管他呢，挖出来看看不就好了。”李洛可拿出匕首，“既然只是一部分，那也危险不到哪裡去，不用叫顾大哥他们来了，我们自己处理也行？”
宋朗眯了眯狭长的眼，思考片刻，“剖吧。”
方进山退后一步，眼睛盯著地面。
幻境裡的人事物，在接触核心污染物后，极少有不被污染，保持自我的个体。
除非是利用特殊方式，才能暂时压制住被核心污染物感染的人，让他们短暂地恢复理智。
否则在其他状况下的污染者，大多会在短时间内转化成另一种怪物。
第九分队的人，比局裡的其他人都更清楚这点。
被污染的人早就没救了。
就算接受压制污染的方法，也只是日复一日，重複彷彿烈火灼身的痛苦。
因此每次执行任务，他们对污染者的手段大多乾淨俐落，简单残忍。
被血染红的左手在收缩跳动的内部翻找，铁鏽味驱赶走麻醉恢复室裡的酒精味道。
“－－找到了。”李洛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