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仓促的葬礼
在团队和医院帮忙下，葬礼的事很快落定，定在第二天早上5点，比一般的流程快了很多。
事情发生的突然，等徐萍从昏迷中醒来后，孟妍把手机递给了她：“联系一下吧，能来的，就让他们过来送最后一程。”
徐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撇着嘴角冷笑道：“你爸的朋友好多在外地，还有的在国外，你这么上赶着送他投胎，谁赶得过来？”
“那就是没缘分呗。”孟妍轻飘飘地反呛回去，“还是说，其实你想让她孤孤单单地走？”
徐萍几乎快把牙齿咬碎，还想发火，但根本没有力气，只是拿起手机，开始给孟志成以前的朋友打电话。
“您忙您的”、“有事就算了”、“知道了，谢谢”，她连着打了很多通电话，得到的都是这种回答。
对方要么赶不过来，要么就敷衍的说几句哀悼的话，最后说得嗓子干了，确定能来的也只有6,7个人。
徐萍一张脸垮下来，一眼看过去像老了十岁，她带着满满的倦意，叮嘱了一句：“好好招待客人，别丢你爸的脸。”
孟妍看着她颓丧的神情，一时五味杂陈，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吧。”孟妍应了一声后，田芬芬这才推了门进来，手上还拿着吃的。
她和岑霞，那个记者，还有顾泽然都忙着葬礼的事，现在手头才空下来。
虽然别人劝过她不要插手孟妍母女之间的事，可她却怎么都放心不下，这一进来，就感受到病房里不同寻常的氛围。
田芬芬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孟妍淡淡地回答着，“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没问题了，三点多出发就行。”田芬芬依然很小声，“晚上要守夜，你要不也吃一点？我买了馒头，黑米粥，还有小米糕这些。”
孟妍丝毫没有食欲，但她实在太了解田芬芬爱操心的性格，就应了下来，还把东西拿到徐萍面前：“吃点吧，别到了明天，你自己饿晕过去了。”
徐萍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吃的，突然猛地一伸手拽破了袋子。
里面的食物掉落在地，热粥直接洒了出来，黏糊糊的粘在孟妍腿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孟妍以为她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没想到稍微一心软，就差点害到自己。
“没烫到吧？”田芬芬看到这一幕吓得不轻，赶紧拿了湿巾过来，帮忙擦拭。
反倒是徐萍这个当妈的，对这一切冷眼旁观，不为所动：“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你敢害死你爸，就有可能害死我！”
“脑子有病赶紧治。”孟妍擦掉身上的粥，继续往她心口上撒盐，“你活该死老公！”
“滚！”徐萍拿起手边的枕头，跳起来赶人，“都给我滚出去！滚啊！”
“我们走。”孟妍不想理她这个疯婆娘，拉着田芬芬离开了房间，重重砸上了门。
“还好给你带了黑西装，一会儿你去换上就行了。”田芬芬看到孟妍裤腿上还有粥的痕迹，庆幸之前准备的还算齐全。
“辛苦你了。”孟妍轻点了点头。
田芬芬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刚才的房间：“她这样下去，不会真的出事吧？”
“一晚上而已，饿不死的。”孟妍双手交叠，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暗暗觉得可惜。
要是刚才来送饭的是记者就好了，刚好把那些腌臜事都拍下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田芬芬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想说的稍微委婉一点，“我老家那边就是有人受过刺激了，性格变了很多。”
孟妍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无非是怕徐萍钻牛角尖，真的精神出问题。
她按了按太阳穴，忽然觉得很累：“等这事过去再说吧。”
后来徐萍还是一样，一直待在房间里，甚至没有出来守夜，到了要出发的时间后，才跟着别人一起上了车。
她地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只是静静坐着发呆，仿佛是想用绝食的方式，无声抗议这草率的葬礼。
但一切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五点半时，天边已经蒙蒙亮，阳光丝丝缕缕的透过云层洒下来，好像预示着黑夜过后，会是个明媚的晴天。
徐萍联系上的人，一一前来拜访过后，孟志成的遗体就被送进了火化室。
过了40多分钟后，殡仪馆的人把骨灰盒，捧了出来：“节哀顺变，这是死者的骨灰，请你们收好。”
“好戏开演。”孟妍打起精神来，跟那混在团队中的记者打了个手势，直接迎了上去，接过了骨灰盒。
“爸，我带你回家了。”她装出伤心欲绝的样子，眼圈一红，两颊边就流下泪来，但心里却在默默的倒计时。
“3,2,1……过来！”
刚一数完，不出她所料，之前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做声的徐萍，就冲了过来，从她手里抢过了骨灰盒。
“把他给我！”徐萍紧紧抱着骨灰盒，像防小偷一样，戒备地看着孟妍。
孟妍红着眼睛，满脸诧异：“妈，你这是干什么？”
徐萍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着，恶狠狠地说道：“带他回家的是我，你没资格碰他！”
这一嗓子，好像把心中的怨和怒都发泄出来。
她扭过头，不再看孟妍一眼，而是像捧着绝世珍宝那样，脸颊轻轻地在骨灰盒边沿蹭了蹭，仿佛还在感受着埋在孟志成掌中的温存：“老公，你别怕……”
徐萍拍了拍骨灰盒，喃喃说道：“跟我回家，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别人伤害你，我还会每天给你做好吃的，让你一次吃个过瘾……”
孟妍流下更多眼泪，装作哀痛：“妈，我知道你难过，可爸爸他已经……”
顾泽然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不然这样吧，妈，您带爸一起，去我们那住几天怎么样？”
徐萍听了这话，惊恐万分，一步步往后退，一边还高声尖叫着：“别过来！谁都别想抢走他！”
她恨恨地剜了孟妍一眼，像是一只护崽的母鸡。
本来想把骨灰盒抱得更紧一些，没想到一直不吃东西，身上没了力气，脚下一滑，就摔在了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骨灰盒掉落在地，虽然没碎，但盖子却开了，里面的骨灰洒了一地。
徐萍吓了一跳，整个人楞在原地。
这是连孟妍都没想到的意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暗自骂了一句。
但她明面上还要装出强忍悲伤的模样，走到徐萍身边，轻声安慰着：“没事的，妈，重新装回去就行了，爸爸不会怪你的。”
徐萍那双眼窝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骨灰：“对，他不会怪我的，结婚时候他就说了，会跟我一起到白头的……”
“我们永远不会分离……”突然间，她眼里闪过异样的光彩，从地上抓了一把骨灰，就要往嘴里送。
“快放手，这不能吃！”孟妍赶紧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吃下去，旁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围了过来。
一时间，整个火化场乱成一团，拉人的拉人，收骨灰的收骨灰，吵闹声不断。
“看来她真的快疯了。”孟妍看着徐萍沦落到这个地步，心里五味杂陈。
徐萍这一生都把别人当成精神支柱，所以失去一个儿子，再失去最爱的老公，她的灵魂好像也一起被抽走了。
“阿姨，您拿好了。”田芬芬把整理好的骨灰盒捧给徐萍，终于让她安静下来。
孟妍看在眼里，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既然她已经疯了，不如在推波助澜一把？这样以后也不会惹麻烦。”
还了这么多年债，总算要见到曙光，她不想再跌入黑暗中去。
她走上前去，突然伸手抱住了徐萍，在徐萍挣扎前，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想听他的遗言，就老老实实抱着我，不出声，无论我说什么都点头。”
徐萍身体猛地一僵，但她听懂了孟妍的话，顺从地回抱着，就等着听错过了的那句话。
“已经没事了，别难过。”孟妍假意安慰着徐萍，一边轻拍着她的背脊，触手间，发现她瘦得只剩硬邦邦的骨头。
孟妍恍然一惊，觉得这些骨头，硬得很像自己此刻的心肠。
她继续往下说道：“我工作忙，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也不放心，我把之前的阿姨找回来好不好？”
这是她在这场丧事中，对徐萍残存的一点善意。
徐萍像个机器人一样，频频点头。
“那就说好了，别再让我担心了。”孟妍依旧像哄小孩一样，语气温柔。
但等到徐萍再次点头以后，她立刻变了嘴脸，用最冰冷的口吻开了口：“爸爸他跟我说……”
刹那间，徐萍的心跳变得很快，似乎充满了希望。
但下一刻，孟妍就说出最冰冷的话：“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娶了你！”
徐萍拼命摇头，不敢相信：“不可能，他不会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但因为以前做过的错事，她心底深处真的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
她忽然捧着骨灰盒，急切地问道：“老孟，你告诉我，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吗？”
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给出回答？
徐萍只好继续晃了晃骨灰盒，一遍遍不由其烦地追问着：“你回答我啊，老孟，你真的怪我，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癫狂的问话显得荒谬又好笑。
孟妍装作一脸惊恐的样子：“妈，你别这样，我害怕……你振作一点啊，妈……”
她这些年喊得“妈”，都没有这两天多。
但这么做，不仅没有唤醒徐萍，反而让她越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岑霞看了这么久，早就发现端倪，这时拉过孟妍，轻声说道：“我有个老同学，擅长治疗精神科疾病，今天就能送进去。”
“那就都交给你了。”孟妍退开几步，离徐萍远了一点，任岑霞处理后续。
然后她缓缓走到顾泽然身边，摆出一副满脸迷茫的模样。
刚做完恶事，她不想让他起疑，就在他面前示弱，身体微颤了颤，直接扑入他的怀中：“从今以后，我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顾泽然像是受到很大的冲击，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就连心跳都跟着乱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来，轻抚着她的头发，满是怜惜：“还有我呢。”
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他胸膛的每一下起伏，都在诉说着爱意，诉说着他会继续保护她的决心。
“果然爱情让人盲目。”孟妍在心中暗暗感慨。
换作以前，他可能早就看出她的把戏。
这样一想，她不自觉把头埋得更深了些，短暂地享受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