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次直播
孟妍没想到，她刚看完顾泽然微博底下的评论，他就好像有心电感应那样，亲自打来了电话。
她深吸口气，然后接了起来。
顾泽然一开口，就先打趣着：“你还真厉害啊，这一年多来，新旧恋情交替曝光，闹出解约风波，好不容易成立了工作室，现在又卷入家庭纠纷里，要是出部叫《娱乐圈风云》的电影，你必须是女主角。”
“你别拿这事开玩笑。”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口吻，触及了她的怒点。
孟妍语气很不友善：“你比我还厉害，这么晚了还没睡，是不是打算顺了粉丝的心意，和团队写分手通告？”
“不错，还挺有精神的。”顾泽然听到她反唇相讥，竟然笑出了声。
“什么啊。”被他这一刺激，孟妍虽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也被他闹出了一点笑意。
“孟妍。”顾泽然第一次这么轻柔地喊出她的名字，问道，“你能处理好的，对吧？”
他的语调让孟妍有些意外，一时怔楞出神，过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回答着：“我想，我这么辛苦走到今天，老天爷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整死我。”
顾泽然仍是带着笑意：“那我相信你的小强精神。”
虽然他把她比作世上最顽强的四种害虫之一，孟妍却没有回嘴，而是把这当做对她顽强的称赞：“那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危机公关有黄金24小时原则，她会好好把握接下来的每分每秒。
“静候佳音。”顾泽然和以往一样，是极致的行动派，留下这句话后，果断的挂掉电话，还在微博上有所表示。
他转发了孟妍工作室的微博，公开为她发声：“真相有时会蒙尘，不要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多数和孟妍有过交集的人，这时都保持沉默，不想趟这趟浑水，顾泽然甘冒风险，和大流格格不入。
可惜枪打出头鸟，他的评论，等于主动把祸事揽上身，连带着自己也被卷入舆论的中心。
“是非不分”“瞎出头”“偏听偏信”是他出道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冠上的黑点。
粉丝劝分手失败，虽然挫败，但战斗力还是很强，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把那些难听的谩骂压了下来。
孟妍看着他转发的那句话，心头一暖。
锦上添花人人都会，雪中送炭才是珍贵，家庭关系是她的分内事，但他还愿意在网评一面倒的时候站出来，实属不易。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叶漂浮在海洋上的孤舟，终于等到并行的船只。
想给他回一句道谢的话，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几下后，都觉得有些词不达意，就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亮，孟妍为了避开记者，让田芬芬开车过来接她，两人一路赶到工作室。
本来立刻就要和所有员工开会商量，但手机却突然响起来，来电人正好是吴广仁。
“还真是会挑时间。”孟妍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着的白字，心情变得更糟。
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她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很不耐烦地接起来：“吴代表你好，我是孟妍。”
吴广仁在这时候，反而装模作样的关心起人来：“呦，孟妍小姐，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啊，是不是昨天熬夜了？”
孟妍也不隐瞒，大方承认：“是啊，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呢。”
“说真的，你这点事不算什么，可惜被爆出来了。”吴广仁故作惋惜，“而且对你名声打击很大，制片方很怕到时候上映时你会被抵制，影响票房啊，所以你还是退一步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话术倒是一套一套的。”孟妍忍不住在心里笑话他。
网上的抵制有时候根本掀不起大风浪，抄袭小说拍一部爆一部，还有剧粉维护，有几部大热剧播到正高潮的时候，突然网上泄露了全集，收视率和网播量也没受到影响。
吴广仁听她没有做声，还以为她已经妥协，不忘再说两句：“你也不用太难过了，互联网，要是电影播出了，风评好，观众一戴角色滤镜，你就杀回来了，所以啊，人最好还是有点大局观。”
说来说去，就是要卸磨杀驴。
“真以为我是软柿子吗？”孟妍毫不畏惧，态度更加强硬，“现在这么欺负我，就不怕到时候我澄清了，把咱们现在的对话发出去，你可能会被口水淹死哦。”
“你……”吴广仁显然已经动了气，没想到她这个硬骨头这么难搞。
孟妍成功回怼了他，心情总算舒畅几分：“抱歉，吴代表，我还要去开会，就先不和你多说了。”
一挂断电话，她很快把手机开成静音，到会议室里，和所有人一起开会。
到这件事发生的实在突然，但结合最近发生的种种，线索通通指向了葛晓珺。
毕竟只有葛晓珺和她有实际冲突，而且背靠刘杰，自然能对孟妍的家庭路数一清二楚，不惜花高价也要让徐萍开口。
抢东西的人，总要像猎人一样敏锐，甚至不惜放长线钓大鱼，反正她兴风作浪，背后有人买单，她只需坐享其成就好。
只是苦了工作室的员工们，熬夜加班，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两个方案：“第一种办法，就是花钱压热搜，买高级水军带节奏，还有一种，就是我们这边开个直播，用实际证据好好澄清。”
毕竟牵扯到老板的家人，汇报的员工说完后表情有些忐忑，还是岑霞接过话茬，问道：“你想怎么做？”
孟妍对自己的家事一直闭口不谈，企图为全方位暴露在镜头下的自己，留最后一点隐私，只是刀已经架在她脖子上，她必须动手反击。
“也许，我早该这么做了。”她思绪忽而发散开来。
这种有名无实的亲情关系，就像是一场重病，明明早该及时切除，她却一直选择保守治疗。
孟妍沉默片刻后，果断选择了第二种方案：“霞姐，把我这些年的银行流水记录调一份出来，我这里还保存了聊天记录和通讯录音，都整理成文档，而且要突出重点，至于其他人，都去联席设备和媒体，今天晚上就开直播。”
交代完要做的事情后，孟妍宣布了散会，员工们纷纷散开，投入到准备工作中。
人声散尽后，孟妍依然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坐着，她斜躺在椅背上，思考着晚上要怎么博得同情，然后打开手机备忘录，把注意点都记下来。
严肃认真的样子，好像应对考试一样，她紧张到连整个胃都隐隐作痛。
但时间还是一分一秒过去，整个工作室都忙得团团转，写稿的写稿，整文档的整文档，弄设备的弄设备，到了晚上六点，直播按时举行。
整个直播才一开始，人数就比预期的要多，五花八门的弹幕在屏幕上不停滚动着，大多还是以辱骂为主。
“我倒要看看，你能放出什么屁来。”
“不孝女不配直播！”
“不会以后要当网红卖货吧？”
直播间环境乌烟瘴气，但人数持续飙升，孟妍看着蹭蹭上涨的数字，不禁有些感慨——果然绯闻和负面新闻，更能激起人的窥探欲。
毕竟真善美的品性再怎么挖掘，都是触不到的虚空，一通赞美和感慨之后，就容易被抛到脑后，但丑恶的一面，却能颠覆一个人的形象。
“大家好，我是孟妍。”孟妍关掉了直播平台的滤镜，脸上也只浅浅画了个底妆，整个脸色和唇色，看起来是病态般的苍白，让她看起来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垮掉。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耽误你们的时间，听我讲私事。”孟妍低垂着眼，看来更加悲伤，“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如果不是怕大家对我有误解，我也不会站出来澄清。”
她到底有演戏的底子，说到这里，已经眼眶一红，眼眸里含着点点泪光，但刚好控制着眼泪，恰到好处的停留在眼眶里，没有流下。
她就这样带着哭腔，继续开口道：“我知道，大家一直觉得明星都很光鲜亮丽，但实际上，我出道是为了帮家里还债，之前和老东家签了那么苛刻的长约，就是因为我觉得，我是家里的一份子，这是我该做的。”
她满脸委屈的样子，使得弹幕再次疯狂刷新。
“怎么会欠债啊？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把自己说这么好，为什么你妈还会出来爆料啊？”
“别挤牙膏了，要说快点。”
孟妍这时才任眼泪流下来，当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效果：“家里发生的事，要公开我早就说了，现在那篇新闻稿歪曲事实，我才不得不站出来，接下来的事情，还请大家看一个短片，这样就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拿出其它设备，播放起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包括这些年和徐萍各种催钱的短信，双方的银行流水记录，以及债主对她的逼迫。
一旦有了这些实质性证据，弹幕的风向立刻就有了转变。
“这妈的态度好无语！”
“这哪是妈啊，这是吸血鬼啊？”
“现在债务还清了吗？”
“谢谢关心，家里的债务还没还清，不过快了。”孟妍回答了第三个问题，哭腔更重，“大概我承受这些，都是为了没出声的哥哥吧。”
她把自己最大的伤口，一点点剖开在那么多看直播的人面前，说着她永远都跨不过的界限——生与死的界限。
“我一直觉得，既然我是替哥哥活着的，就一定要好好做。”孟妍眼泪掉的更凶，却好像浑然不觉，“因为工作性质，我经常在外面，所以只能尽力在物质上满足他们……”
一旁的田芬芬按事先说好的那样，递来了纸巾，孟妍装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擦干眼泪：“对不起，让大家看笑话了。”
她轻咳两声，顿了顿后，才哽咽着继续往下说：“但是我做梦都没想到，正是我全心全意爱着的妈妈，为了钱和别人串通，让人发黑统稿污蔑我。”
到这里为止，已经铺垫了够多前情，可以真正说出她要说的：“大家能看到这次直播，也算是缘分，我想请你们帮忙做过见证。”
即将进入最有爆发力的阶段，她哭腔骤然消失，说话抑扬顿挫起来：“我在此单方面宣布和母亲断绝关系，从此两不相干！”
“说得好！”
“我们支持你！”
“人一定要自爱啊。”
在弹幕的不停刷新下，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孟妍和徐萍只见，畸形的母女关系，算是画上了句点。
“那今天先和大家说到这里，以后有机会再见。”她达到目的，冲着屏幕挥了挥手，然后掐掉了直播讯号。
历经了半个多小时的直播，终于结束，孟妍长舒了口气。
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田芬芬已经扑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一边还用双手轻拍她的背脊：“都结束了，你做得很好。”
“你说，我演技是不是又进步了点。”孟妍吸了吸鼻子，摆出毫无所谓的样子，“这样一来，不仅电影番位能保住，以后还能去演苦情剧女主吧？”
“那我第一个罢看。”田芬芬为了逗她开心，故意跟她说笑，“我不爱看虐的，喜欢合家欢。”
“可惜生活里没那么多happyending。”孟妍垂下了头，“好在这几年，终于有了点平权意识，我才敢这么做，否则就被口水淹死了。”
这些年微博终于有了些女权博主，虽然有时候立场不坚定，是“薛定谔式的爱女”，但舆论绝对比前几年好。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强调的“孝顺”，不仅是给自己洗脑，也是给今天铺的后路。
现在决裂，她终于能在明面上甩掉一块狗皮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