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秋笔法
“我想是孝顺吧。”不过一会儿，孟妍就举着话筒，给出了答案。
越缺什么，就越爱秀什么，其实何尝说的不是她自己？
和冯星河模糊的套话不同，她用一个具体的美好品质，用字里行间的假象，去粉饰自己早已缺失的一部分。
她不忘强调了：“如果不能好好对待生养自己的父母，那恐怕都不配做人。”
她手指弯曲，握成拳头，指骨处深深凸起。
孝顺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的依存，只有这样，她才能给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找到立足点。
只有这样逼迫自己，她才不会显得那么狼狈。
主持人不知内情，自然不能靠这两句话，做出正确的解读，只是附和了句：“果然优秀的人，总是互相吸引呢。”
场内气氛一直不错，与之相映衬的，是不断向前摆动的分针和秒针。
时间越来越靠近6点，终于在5点50分这个节点，几乎快要被忘到脑后的隋子姗才从外头，缓缓走入场内。
她一身粉白相间的长裙，颜色的划分泾渭分明，上半身是浅浅的粉，胸口处镶了几分蕾丝，裙摆窄口设计，直拖到地，颇有几分美人鱼的架势。
走得再近一点，就能发现她的妆容也十分出彩。
眼周只画了细细的内眼线，睫毛刷得纤长分明，唇上鲜艳的口红成了最衬肤色的利器，妆面清透，又不会太过寡淡。
对于自己的迟到，隋子姗没有流露出丝毫歉疚，也没有说一声抱歉，而是大摇大摆坐到专属座位，拿起手边的话筒：“大家好，我是隋子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算是和观众打了招呼，但这种冷淡的口吻，直接把臭脸摆到台面上。
“还真是作死啊。”孟妍跟她互相看不顺眼，都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和疯子无异，简直把自己当靶子。
但转念一想，心里又有些发酸，谁让人家确实有作的资本。
对她来说，风评好坏不打紧，背靠洪少华那样的大树，资源不愁，她何必操心外界那些有的没的，反正无论如何，总有人去捧她的臭脚。
而捧臭脚的任务，在番薯网的主场，自然落在两个今晚经历太多突发状况的主持人身上。
比起最初出岔子的时候，他们这会儿平静得多，和她寒暄了几句：“子姗看起来很憔悴啊，应该是路上太着急，总想着早点和我们的观众朋友见面吧？”
隋子姗随意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像是弹出指缝中嵌入的脏东西，然后才又拿起话筒，懒懒地答道：“是啊，总是记挂着大家，可惜外面人太多了，挤都挤不进来。”
她这番话是很不高明的甩锅，把自己迟来的责任，全都推到主办方策划不力的头上，暗暗控诉对方，没有给自己安排尊贵的专属道路。
负面新闻缠身，她反倒是愈发放肆起来。
台下窸窸窣窣的传来一些响声，是到场人员的躁动——毕竟谁也没见过这么明着耍大牌的女明星
于是难摆平的铁板又踢回到主持人这边。
好在这次有了时间的保护，他们不用再身陷囹圄：“时间不早了，就要到预定播放的时间了，现在就让我们和极为演员们一起，揭开最后一集的庐山真面目吧。”
总算是切入正题，现场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像是露天电影院一样，进入到观影模式。
片头曲想起来的那一瞬，观众们就发送了弹幕，内容和剧无关，矛头一致，全都是对隋子姗的指责。
“哇靠怎么会有这种人啊，自己迟到还这种态度。”
“演技差人品也差。”
“刚才台上这一出出的，可比这破电视剧好多了。”
按照套路，原本会出现屏幕上的，只会有粉丝的吹捧，但现下番薯网的工作人员，没有筛选弹幕内容，让隋子姗不得不直接面对正义网友们严苛的审判。
主办方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被一个演员骑到头上，自然不忘回击。
一时间本该和观众们一起发弹幕的演员们，都没有挪动自己的手指，使得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即使有人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紧张的局势，但也不会轻易开口。
每个人都有自保意识，没有把握之前，谁都不想趟这趟浑水。
处于骂声中心的隋子姗，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字字句句，非但没有露出被骂后的惶恐，反倒更冷淡了些。
她第一个摸到键盘，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我迟到了，真的和对不起大家，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她字字句句，都充满委屈，用了比平时更厉害的障眼法。
“雪花论”这个说法，早有流传，最近因为圈内有明星自杀，又重新被提起来，主要控诉那些借着网线，肆无忌惮抹黑别人的网络蛀虫。
本意是用来反对网络暴力，但隋子姗显然不这么想。
她在此时搬出这个论调，就是在为自己摇旗呐喊，在对网友们隐晦地哭诉着：“你们都是要害我的雪花。”
可关于她的争议没有因此平息，而是愈演愈烈。
屏幕前的网友，对隋子姗这套装可怜的套路不买账，而是在弹幕里加强了火力。
“我看个直播，怎么就被雪花了，怎么感觉跟被小三一样，”
“怕了怕了，又被仙人跳了，每次都自己犯错，再倒打一耙，一点对同行的怜悯之心都没有，这种人血馒头好吃吗？”
“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啊，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眼看着屏幕上的评论越来越过激，从开始时候不带脏字的嘲讽，到后来上升到父母长辈和生理器官的攻击字眼，情势就像山洪爆发，渐渐有不可挡之势。
作为受害者之一的主办方，毕竟还想高高兴兴办完剧集盛宴，更顾及脸面一些，他们适时收手，终于开始屏蔽骂人的弹幕。
屏幕上的内容立刻急转弯似的发生变化，充满了爱心表情，包括对隋子姗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加油子姗，你是最棒的，不要理外界那些有的没的。”
“永远支持子姗，看这部剧只为了她。”
“我觉得隋子姗挺好的，很真性情，不喜欢她的都是嫉妒吧，还是先好好照照镜子比较好。”
这些评论充满浓浓的水军风，但没有人会捅破。
事情仿佛就此翻页，一切仍是一派和谐的假象。
其他演员终于放开手脚，真正投入到观影中，像普通网友那般表达自己的观影体验，一边分享着拍摄时候的趣事。
“这场戏拍的时候早上4点多，天都是黑着的。”
“从开头到结尾，我这个头发都一样的毛躁，跟金毛狮王差不多，发型师每次看到我都摇头叹气。”
“之前不习惯看自己出演的作品，总有一种，‘这真的是我演的吗’的错觉，结果这一看才发现，不说演技，我长得还真是不错啊。”
除了这些比较轻松的感想，有的演员还熟知网络用语，时不时会发些新颖的网络词汇，惹得到现场的观众们笑声一片。
就这样，在欢乐的氛围中，《信息时代》的剧情走向了最后的高潮。
说是高潮，其实就是一一交代片中人物最后的结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戏剧中永远都充满了正能量，没有什么新意。
男女主角在经过种种波折后总算走到一起，其他人也是团团圆圆，各有各的归宿，唯有孟妍演的女二号金九儿，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凄凄惨惨，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最后一个镜头，是男女主角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下拥吻，光影交错间，那画面唯美的像是mv。紧接着，悠扬的片尾曲响起来，屏幕上出现“全剧终”三个大字。
现场绚烂的灯光很合时宜的亮起来，照耀在整个台面上。
这出戏终于收官，像是提前排演好了一般，台上台下很配合地鼓起掌，一时间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声浪。
这其中鼓得最激烈的，当属孟妍。
她左右手不断在空气中拍打着，掌心产生星星点点的痛意，可还是没减轻她拍手的力道。
她的心潮正汹涌澎湃着，在她心房上，拍打出一朵朵美丽的浪花。
没有依依不舍，没有入戏太深，无法抽离，她在心底暗暗起誓，这一定是她最后一个恶毒女二。
这个角色的结束，代表一个阶段的完结。
下一次她会有全新的开始，下一次她就会攀上更高的台阶，坐上女主角的交椅。
几分钟后，片尾曲彻底播放完毕，虽然观看结局这个环节，中间出了不少岔子，但作为剧集盛宴的前菜，总算是顺利的完成了使命。
“虽然《信息时代》完结了，但我相信，这部剧在所有主创心中，以及观众朋友们的心目中，一定会留下无穷余韵。”主持人语调升高，还在做着最后的煽情，“再次感谢各位主创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一次观剧活动。”
话音一落，工作人员就分成两波，一波人负责疏散这一场的观众和不参加后续活动的演员们离开现场。
另一波人负责引导孟妍这样还要参加下一个环节的人，先前专门安排好的休息室。
一直等在场下的田芬芬，赶紧跑过来，给孟妍披上厚厚的外套，递上热水壶，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那样，一路跟她回专属休息室。
一开始路上人多口杂，到处都是工作人员，但穿过一条常常的走廊后，几乎就看不见其他人，突然就安静下来。
一打开休息室的门，田芬芬的话唠属性就掩饰不住：“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看手机都快气出心脏病来了。”
孟妍多少猜到原因和隋子姗有关，却没说破，先逗了逗她：“怎么了，和史可吵架了？”
“胡说什么！”田芬芬被插科打诨一下，瞬间转怒为嗔，还要强忍着笑意，“那家伙要敢跟我吵架，看我不打扁他的头。”
“哎呀，你不要乱打岔。”谈起恋爱的事，她心情顺畅很多，怒火平息了稍许，“我是想说，隋子姗真的很牛逼，搞得好一手移花接木，转移战火。”
想也知道，这件事在随便什么吃喝拉撒的小事都能挂“爆”的热搜上，肯定炸开了锅。
孟妍查看起手机上的动静，却发现结果出乎意料。
热搜栏上，只挂着三条和刚才直播有关的条目，其中一条是“信息时代大结局”，一条是“冯星河粉丝互动”，剩下最关键的那条，居然写着“隋子姗遭遇网暴”。
点进去一看，才发现是营销号们集体出动，正在搅动浑水，企图颠倒黑白。
那些营销号的文案和图片一模一样，把直播时，网友们对隋子姗那些难听的谩骂都截了下来。
一个个平时收钱办事的墙头草，这时纷纷“心疼”起隋子姗：“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么难听的话谩骂一个柔弱的女明星，隔着屏幕看都让人揪心，更不用说在现场隋子姗的本人了吧。”
这一波节奏带得巧妙，闭口不提前因后果，刚好误导没看过直播的网友们，对隋子姗产生少许怜爱。
“这直播本来不就六点开始吗？她没迟到啊？”
“她抠图她不敬业都可以骂，但上升家人，还□□羞辱的过分了啊。”
“这种弹幕都能发出来？清朗别只管微博豆瓣啊，番薯网也该管管吧？”
另一部分人看过直播，保持清醒，详细描述了前因后果，解释着为什么骂人。
“其他人都到的比她早，因为她现场取消了很多互动环节，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就是啊，□□还想立牌坊，想peach吃。”
“有时间买水军和营销号，不如多报两个演技班。”
结果这两拨人互骂起来，交战不休，隋子姗反而渔翁得利，退出了风暴中心。
还有一小部分比较理智的网友，看出了她的公关套路。
“本小镇做题家来说说隋子姗的套路，她因为抠图，风评跌到谷底，所以制造这次的麻烦，故意制造被网曝的假象，到时候假模假样的告几个人侵犯“名誉权”，粉丝到处吆喝，官司打赢了，以后所有黑料就能一起洗掉了。”
事实证明，资本的操作才是王道，错的能改成对的，黑的也能漂成白的。
“你该说她团队厉害。”孟妍放下手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更确信好的团队，才是能在圈内站到金字塔的关键。
之前她传出负面新闻时，和刘杰已经疏远，所以公司在背后出力很少。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两个可靠的人，只怕她早已掉入深渊，万劫不复。
“是时候组织自己的团队了。”孟妍不禁往更远处想。
等这些事过去，等《断剑奇缘》成为她的代表作后，她一定会实现这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