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落人把柄
“cut。”好在导演及时喊了停，拿过身边无线对讲机，下了指令，“各组人员注意，下面到内场拍摄。”
外景本来要的素材就不多，所以导演即刻宣布转到内场拍摄。
厉辰轩刚才跑了几趟，脸上还带着些疲态，但还是不忘走到粉丝面前，和他们一一握手。
嘈杂间，还能听到一些他和粉丝的互答。
“你和孟妍都分手了，怎么还在一起工作啊？”问这种问题的，一般是新入的女友粉。
“公司安排的，正好给剧做宣传。”厉辰轩表情淡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你现在刚有点名气，不能什么都接，不然以后会变成黑历史的。”这种语重心长叮嘱着的就是所谓的事业粉，只想厉辰轩事业有成。
至于妈粉，大多是成年人，上班族，没那个空闲来追行程。
“谢谢大家。”厉辰轩收了一沓粉丝的信件后，诚挚道谢，然后再走入内场。
互动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双向奔赴，足够他固一波粉。
另一头的孟妍则完全不同。
她逃一般蹿进内场，一边走，一边不停给自己灌水，想要冲淡巧克力卡在嗓子里的黏腻。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口中的那股味道，从过分的甜变成了完全相反的苦。
“导演，我去上个厕所。”趁着导演组在内景架器材的间隙，她终于按捺不住，跑去厕所。
看到白色洗手台的那一刻，她把指节伸进喉头处，刺激出恶心想吐的感觉来。
“咳……咳。”不一会儿，她干咳几声，用力咳嗽着，把刚吞下去，还没消化的巧克力都吐了出来。
黑黢黢的一片酸水，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她打开水龙头，任倾泻而出的水流，冲去恶心的呕吐物，再小心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这一抬头，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本来就淡的妆，在外场待久了以后，变得更素，她宛如褪去最后一层保护皮，头发散乱，眼球凹陷，形容枯槁。
原来她一直悉心保养维持的容貌，其实如此易逝。
她苦笑着，捏了捏自己消瘦的脸颊，不免有几分感伤：“看来护脸的几十万是打水漂了。”
孟妍不想出来太久，耽误拍摄进度，正打算回去时，手机却振动起来。
发信息的，正好是让她又爱又恨，不知如何应对的徐萍。
大概是害怕这个女儿，徐萍身为人母，甚至不敢打电话过来，只敢用文字弱弱地问道：“妍妍，这个月生活费一直没到账啊，你那边是不是出问题了？”
本来就已身心俱疲，还要接受这种无谓的，累赘的拷问，孟妍没好气地回道：“钱钱钱，你只知道钱是吗？你有关心过我吗？”
手机在“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条中，暂时陷入沉寂。
似是斟酌好了措辞后，徐萍才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你这样说，可就太伤妈妈的心了，要不是关心你，我怎么会主动发信息给你？”
她每次都觉得自己有百般委屈：“我也不想给你压力，可你爸爸住的医院那里来催了。”
孟妍有些烦躁，刹那间觉得自己像一头被人圈养的牲口，父母拿着鞭子，不停地鞭打她向前，也榨干她的血泪。
“我现在在拍广告，没时间理这些，过几天钱会打过去的。”孟妍打下这行字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心情像坐山车似的跌落谷底，连带着生理上也有了反应。
刚刚清空的胃，刹那间又有了难受的饱胀感。
她捂着肚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继续呕吐的欲望。
刚走出厕所，不料却撞上一道人墙，她脱口而出一句：“谁？”
“是我。”厉辰轩拦在她身前，“本来拍完跑步戏后，我想过来冲洗一下，结果就听到了。”
他两条英气的眉毛扭在了一起，关切地问道：“你在里面催吐？”
“你这人怎么回事，还玩偷听，以为自己是间谍啊？”孟妍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用极为鄙夷的口吻，践踏对方的关心。
都说红气养人，她的知名度上升不少，按理说应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一切总是适得其反。
自从和厉辰轩重逢以后，她的阴暗面像滚雪球一般，暴露的越来越多。
“你最好去医院看看。”厉辰轩没有生气，反而更担心她，“长期催吐，有可能导致厌食症。”
“我得厌食症也好，贪吃症也好，都和你无关。”孟妍斜了斜眼睛，依旧很尖酸刻薄，“怎么，我们的新晋流量这么闲吗？没听你粉丝说，少跟我沾边？”
厉辰轩上下唇不住翕动着，似乎一时间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点回温，这下像是遇到千年难得一遇的寒流，又回到最初的冰点。
明明已经到了秋天，孟妍却觉得自己的心在冷，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冷。
有一个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在这种极致的寒冷中死去。
突然间，厉辰轩伸手过来，抬起她的左手，他掌心里有淡淡地暖意，一点点蔓延到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你手受伤了。”
孟妍这才发现，自己指节上有一块拇指盖大的殷红痕迹，显然是刚才催吐时，太用力顶到咽喉留下的。
厉辰轩叮嘱了一句：“别看伤口小，很可能引起感染，等会你还是好好处理一下。”
他不是专业医生，说完这句后，没理由再牵着孟妍受伤的手，只好就此松开，不自然地插在裤兜。
因为要拍摄运动场景，所以他兜里正放着能派上用场的=的湿巾和创可贴。
这是还跟她在一起时，就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她就马马虎虎的，一不小心就磕着碰着，留下一些不严重的小伤。
不知不觉，就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改变的习惯。
他很想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帮她处理伤口，但手上却不住用力，一点点把里面的东西捏到变形。
如果他再给予分毫关心，她会竖起更高的屏障。
“小伤而已，不劳你挂心了，孟妍语气放缓，不再像刀锋般尖利，“你都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她虽然用了问句，却没有等他作答，只是迈开步子，急速向外走去。
走到外面时，才发现摆了两个“故障修理中”的黄色牌子，显然厉辰轩怕别人听见动静，从工具间找出来的。
他在试图维护她的脸面。
孟妍心存感激，回程的路上，连脚步乱了节奏，有些后悔之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算了算了，要不是他多此一举，过来堵我，应该也没人发现。”她只能故意扭曲他的好意，回到了化妆间。
这次跟组的化妆师，叫赵思思，她年纪很小，比孟妍还小几岁，因为手上没有活，正用手机看美妆视频，还开了公放。
看到孟妍进来，她马上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关了视频，搁下手机：“孟老师，你来了啊，我马上帮你补妆。”
孟妍见她这么严阵以待的样子，反倒是歉然一笑：“都是秋天了，没想到还这么热，妆都掉了，只能麻烦你了。”
明星赖以生存的脸虽然比90的普通人要精致，但也不能离开化妆师和造型师的妆点。
秉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两种人的前提，孟妍对赵思思非常礼貌。
“别这么说，这可是我的本职工作。”赵思思马上接了话，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上，露出笑容。
她用化妆刷轻轻拂过孟妍的脸颊，一边替她补妆，一边给孟妍提了建议：“孟老师，你皮肤底子不错，就是黄了点，还是要多敷点面膜，实在不行打美白针也可以，我有认识的美容师，要不然介绍给你？”
她声音叽叽喳喳的，像是街上叫喊着“温州皮革厂,最后一天，最后一天优惠”缺德广告的大喇叭，聒噪到令人腻烦。
“忍住。”孟妍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摆出臭脸。
可惜赵思思似乎不懂察言观色，这就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和这个人很熟，你去的话，就报我的名字，一定能享受最优质的服务。”
如此卖力的吆喝，一听就知道内有乾坤。
赵思思想必是和美容院签订了互惠条款，一旦拉到新客，就能获得佣金，至于下手的对象，最好就专挑孟妍这种二三线明星。
“不干正事，心思倒是放在推销上了。”要不是害得工作，孟妍恐怕已经把自己的心声说出口。
但此时此刻，她格外好脾气地笑着，收下那张名片：“太好了，我最近正为这事发愁呢，有时间的话，一定去。”
“那就说定了。”赵思思满脸得色，以为自己又搞定了一桩生意。
气氛本来还算和谐，但她忽然又大声惊叫着：“天哪，孟老师你手受伤了，我包里有创口贴，你等我一下。”
她热心拿来创可贴，是和她本人可爱的圆脸相近的风格，创可贴表面上都映满可卡通图案。
但不知道她是太过天真，还是情商不足，看着孟妍处理伤口时，把话题拉到危险的方向：“我记得刚才拍的时候，你没受伤，这是怎么弄的？”
孟妍胡诌了一句：“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在台子上磕了一下。”
赵思思依然微皱着眉，显然并不相信。
孟妍也没多解释，只想着这时候，导演组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温和地说道：“还是麻烦你先帮我画完吧，我不想延误了进度。”
“好。”赵思思被催了一句，先做好本职工作，“孟老师，你先闭下眼睛，我要扫一下散粉。”
孟妍闭上双眼，感觉到化妆刷软软的毛边接连在腮边、额头、下巴扫过。
“好了，可以睁眼了。”赵思思完成工作，心情有些激动。
“谢谢。”孟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果然又恢复许多神采，就再度回到拍摄地。
和她估算的差不多，导演组再过几分钟就会开工。
她等在一旁，趁着这个间隙，数了数演职人员的数量，然后动了手指叫甜点外卖过来，刚好能在拍摄结束后，犒劳他人，做好人情上的功夫。
下午要拍摄的场景，正好是她饰演的角色钟妍，偷放巧克力被发现，一旦完成，这个广告也就正式落下帷幕。
她和厉辰轩按照剧本出演，和他对戏时，总有几分窘迫，反而和剧本中犹豫不决的样子很像。
于是她放任自己在镜头前，把那些复杂的心绪，展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