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学现场
依照合约，孟妍和顾泽然该做的事，都做了大半，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顾泽然正想说些庆祝的话，几分钟后，就接到一个电话。
话筒那头不时传来焦急的声音，他面色微变，所幸听下去后，发现什么严重的事，所以一挂断电话后，他缓和很多：“司机停车的位置不对，和别人起了点冲突，我得去处理一下。”
话音一落，他就大踏着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难以捕捉的背影。
一个人待在病房，孟妍刷了刷网上的好评，就在她心情越来越好之时，病房的门又倏地一下打开。
她还以为是顾泽然落了什么东西，连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道：“呦，这是忘了什么啊，这么急赶回来？”
可站在病房前的那个人，起初却沉默着，再开口时，发出的是和顾泽然完全不同的声音：“是我。”
那是孟妍曾经最刻骨铭心的声线。
这声音不像以前那般清朗，却依然坚定有力，仿佛是放到筛子中净化过得，不沾一分一毫的世俗的气息。
她以为是自己有了幻听，但猛地一抬头，果然看到了厉辰轩。
他正戴着帽子，口罩，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还带些风霜之色的眼睛，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才赶到她身边。
孟妍捂住嘴巴，还是难掩自己的惊异：“怎么是你？”
厉辰轩摊开双手，状似随意：“看到新闻了，正好在附近拍戏，加上史可不注意，吃坏了肚子，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他说的合情合理，孟妍挑不出错漏，只有些失落，自己是顺便的那个。
“那史可还好吗？”她岔开话题，言语间有些酸涩，“真不巧，芬芬照顾我太累了，刚被我赶回去休息，现在估计关机，不然刚好能去看看史可。”
“不用那么麻烦。”厉辰轩舌头像是被打了个结，有些仓促地回绝，“他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孟妍轻笑了笑，“谢谢你来看我。”
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让整间病房再次被沉默填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变得如此客套生疏，就连没话找话都很难做到。
厉辰轩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视线在她的脸庞久久停留，努力解读着幸福的意味，过了很久，才提起最不愿说起的事：“恭喜你，找到了适合你的人。”
他仍然放不下她，所以祝福里透着满满的寂寥，就为了确定她的安危，甚至编了很多谎。
史可根本就没生病，是他一听到她手上，就心惊胆战，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飞过来。
“那是假的。”孟妍绝不可能这么说，所以这四个字，以及背后那些来龙去脉，就这样梗在喉头，烂在舌根。
刹那间，两人都沉默着，这次沉默的更加难堪。
孟妍只想化解此时的尴尬，余光看到摆在一边的水壶，轻拍了拍额头：“看我这脑子，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趟，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她想证明，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厉辰轩一个箭步就赶到了床榻前，已经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怎么能让病人动手？”
孟妍怔忡一瞬，只觉得触手间，传来肌肤的热感，像是无端地冒出了一个防空洞，正庇佑她短暂的远离一切。
她有些留恋这份温暖，但很快就发现，她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于是赶紧抽开手：“那只能麻烦你自己动手了”
厉辰轩点了点头，重新和孟妍拉开距离，仓惶地倒了杯水，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
不知怎的，他的慌张难安，让孟妍想起他们第一次牵手的乌龙，也和今日一样，带着点小小的戏剧性。
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迎来一年一度的七夕。
在这个有情人都甜甜蜜蜜的日子里，牵着手说情话的情侣遍地都是，把整个世界都装点成一个充满爱的蜜罐。
放学后一起走路回家，是独属于他们的好时候，看到别人一个个都蜜意浓情，她也心生向往。
厉辰轩就走在她的身边，他的臂膀因为脚步迈动的节奏摆动着，他的手掌因为长时间打篮球而晒成了古铜色，手指却是不同于粗犷的纤细。
指望他主动，看来不太可能，孟妍闭了闭眼，在一个红绿灯停顿的间隔，终于伸出手去，想要牵过他的手。
谁知慌乱间，她只碰到一样硬邦邦的东西，那东西没有人的体热，而是带着金属的凉意。
她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碰到的，是他腕上的手表，一张脸差点比晚霞还红。
厉辰轩当然猜到了怎么回事，主动牵过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牵好了，走丢我可不负责。”
他的笑能扫去整个世界的阴霾，孟妍甜笑着，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没想到，时过境迁，在这一刻，他们身份对调，互相成了对方的角色。
厉辰轩冒然错碰了她的手，她在迷蒙中想要握紧，却只能看着他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杯水很快喝完，“咚”一声轻响后，厉辰轩搁下了杯子。
他没那个口才，说什么惊人之语，扭转局面，只好说些没有营养的套话：“你没事就好。”
原本出于好心的探病，有了异样的走向，他有些纠结，是不是现在就走比较好。
没料到，就是这一瞬的犹豫，让情况陷入更尴尬的境地。
病房门再一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才是顾泽然，他刚处理完小小的交通事故，就见里面凭空多了个人，就算应变能力再好，都禁不住一时愣住。
三人同场，很有传说中白学现场的气氛，搅得孟妍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一边暗中，他找的人大概都是摆设。
顾泽然到底比另外两人年长几岁，先一步反应过来：“你好，我是孟妍的男朋友，顾泽然。”
他先是自我介绍，然后跟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谁，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厉辰轩脸色大变，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心虚，他目光闪烁，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别担心，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顾泽然主动伸出手，“圈里有点真感情也不容易，她出事以后，你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我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虽然释放了友好的讯号，风度和礼节都做到了位，但他凌厉的眉峰，看起来带了几分挑衅。
厉辰轩紧抿着唇角，和他握了握手，像是突然适应不了病房里的空气，急匆匆道别：“我也该走了，不然经纪人该着急了。”
顾泽然轻点点头，笑道：“那就不送了。”
这明显的逐客令，任谁都听得出来，厉辰轩脸色发青，捏紧了拳头离开，就连背影都透着几分萧索。
他一走，顾泽然的脸色像浸了寒霜一般冰冷，惹得孟妍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暗想着：“明明是合作关系，他怎么看起来像捉奸？”
还没想透，就听顾泽然冷哼一声：“你该不会蠢到看见熟人，就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了吧？”
“当然不会，我的嘴严实的很。”孟妍在唇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不想无端多个黑锅，“这事和我的前途有关，怎么可能乱来？”
跌跌撞撞这么久，她早就习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
“你知道就好。”顾泽然脸色稍霁，斜着眼提醒着，“你们真要演旧情复燃，我倒也无所谓，但我劝你有点眼力见，不要刚尝到点公开的甜头，就舍本逐末了。”
他简直看低了她。
“莫名其妙。”孟妍懒得再和他争，直接躺下休息，终于堵住了顾泽然的嘴。
留院观察两天后，孟妍身体已经康复，迅速赶回剧组拍戏。
尽管亲身上阵骑马，在以前是基本功，可在眼下这个“演贝”盛行，演技稀烂的时代，
她没用替身，还早早回来赶工，就成了件可以宣传的事。
她让岑霞买了不少水军，把她回剧组的消息传了出去，还跟代拍联系，发了一张捂腰工作的糊路透，让她在恋情博来的关注度中，努力塑造自己的闪光点。
结果当然是饱受好评，超话了这就涨了一万多粉，签到数也蹭蹭上涨。
因为她的事故，剧组的防范措施变得更加严格，安全指数急剧上升，又过了一个多月，后续的拍摄都在风平浪静中完成。。
结束耗时半年左右的拍摄，和上一部剧《信息时代》一样，这部剧也举行了杀青聚会。
不一样的是出席的人物。
开场时悄无声息，落幕时格外郑重，完全变了一个画风，这次的杀青宴，是安排在五星级饭店的大型盛宴，投资商一并出席。
参与的有近千人，使得这场聚会更像是富豪们的晚会。
华丽的酒店厅堂摆了几百张圆桌，顶头的灯光明晃晃的，一照下来，甚至叫人眼睛发酸。
孟妍和顾泽然凭着主角的身份，和几位重要的导演一起，坐在最靠近话筒的那一桌，听着各位投资商说一些官话。
什么感谢所有人抽空过来，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
明明令人乏味到令人犯困，孟妍还要装作兴奋，像是学生时代聆听校长的致辞。
其它人也是一样，在台下该吃的吃，该鼓掌时就奋力鼓掌，气氛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
唯独顾泽然看上去闷闷不乐。
“他这又是闹哪出啊？”孟妍对他这幅死气沉沉的状态，很不理解，用胳膊肘轻顶了顶他，示意他装装样子，看起来正经一点。
可他还是不理不睬，像个木头人一样，怔怔发愣。
直到台上响起一道婉转如雁鸣的女声：“该说的话，其他几位都说的很清楚了，我呢，没那么会说话，只能和大家共饮一杯酒，作为庆贺。”
几个男投资人千篇一律的讲话，毫无新意，气氛一直推不上去，直到她的出现，总算注入了些新鲜感。
她是其中一位投资商的太太，叶望京，虽然快迈入40大关，但身材窈窕修长，皮肤在通透的妆容和耀眼的水晶灯加持下，晶莹剔透，看起来不过30出头。
她一向以狠辣的投资眼光出名，据说在地产和食品业上投资颇有成效，吸金能力绝不逊色于她的丈夫。
她高举酒杯，杯中殷红的葡萄酒轻晃了晃，微一仰头，就优雅地饮下了杯中的酒。
孟妍跟着浅抿了一口，余光一扫，才发现顾泽然终于恢复些理智，喝了满满一杯酒。
“果然还是喜欢美女。”孟妍一时失笑，想着原来刚才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搁下酒杯，再看向台上的叶望京，只见她带着笑意，说出更鼓舞人的话：“我再补充一点，要是这部剧取得预期收益，大家都有额外分红，数目绝不会少。”
“好”“谢谢叶太太”“一定播得好”
没有人不爱钱，这话一出，台下掌声雷动，欢呼四起，沉寂已久的气氛被炒得火热。
冗长的发言环节，到这里终于宣告结束，场内其他人都放开手脚，一时间，厅内像多了千百只鸭子，嘈杂的到处都是说话声和谈笑声。
唯有顾泽然是特例。
他惨白着一张脸，像是个酒罐子，只一杯杯喝酒。
他实在很不对劲。
明面上是情侣关系，孟妍不避讳地凑到他的耳边，叮嘱道：“你这样会喝醉的，要不要去楼上弄个房间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就好。”
“用不着。”顾泽然脸色阴沉，冲她强挤出一个笑来，摇了摇头，“我可不能称了别人的心。”
“好心当做驴肝肺。”孟妍以为他有心阴阳自己，瘪了瘪嘴，索性不再理会。
投资商有的和导演编剧聊天，有的陆陆续续坐到他们这桌来，叶望京就是其中之一。
她又倒了杯酒，直接走向顾泽然，眉梢眼角间露出几分少女气，仿佛她此时不是豪门阔太，只是个普通的追星少女：“这么近距离看到顾先生，是我的荣幸。”
她拍了拍心口，似乎有些紧张：“我一直是你的影迷，没想到你本人比电视上更好看，更迷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敬你一杯酒？”
她用了问句，尾音微微上扬，但听来却是滴水不漏，让人无法抗拒。
顾泽然听了这番奉承，只是伸手搂住身边的孟妍：“不好意思啊叶太太，我喝酒要征得我女朋友同意的，不然她会生气的。”
这番怕女友的说辞，秀尽恋人的甜蜜，一旁有人听见，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是这样的叶太，泽然真的很尊重我，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她临时被拉出来挡枪，只好配合他演戏，“他喝太多了，不如这杯酒，就由我来喝吧。”
怕顾泽然再说出什么语惊四座的话，孟妍赶紧替自己斟酒，打算借此圆场。
熟料顾泽然明明已有了醉意，一双手却动的更快，一把夺过孟妍手中的酒。
杯中的酒险些洒落在地，闹出笑话。
刹那间，孟妍感受到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恨不得身上有件隐身斗篷，逃离这难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