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世俗之行
这些人之中,其实都不用这么正正经经地吃个饭。
绦牵的身体是安立截的,虽然其来历是个正正经经的人类小孩,但因经遇不同寻常,所以也不能完全把他当个普通小孩来看的。
总而言之,比普通的人类小孩命硬一些就对了。
所以,她的打算为何?
陵倦看着觅彧辜食欲不佳地用完饭,安静地等待两个挑食的小家伙完成“任务”。
她的耐心还是很足的。
绦牵:“……”
小妖王:“……”
这样子是非要等他们一个吃掉青菜,一个啃完胡萝卜才肯罢休了。
绦牵与小妖王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乖巧地面无表情地咽下食物,然后一致道:“吃完了。”
“很好。”觅彧辜颔首,接着再道:“往后再接再厉。”
绦牵、小妖王憋气:“……”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于是往后,这两不对盘的小家伙,有了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讨厌吃饭。
尤其是和那个女人。
亩禺不觉得觅彧辜此举有什么不妥,似乎没什么价值,模仿人类日常作息一般罢了。
陵倦看着两个唯二平静的一大一小,若有所思。
属下站在一旁,他自觉没有催促的资格。
他们一行人十分平静而顺利地经过了需要被劫掠珍财的村庄镇子,与其说是行侠仗义,不如说在前进的路上顺势拔除碍眼而有毒的杂草罢了。
亩禺无语了片刻,道:“这真是一趟最无聊的行程了。”
“……”绦牵没有附和什么,但眉目间的紧皱代表了显然他对此亦是不耐了。
属下一如既往在前方领路,就像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发表任务npc,或者说除暴安良线路的导游。
小妖王看向闭目面无表情的觅彧辜,他知道她如此纵容浪费精力与时间,是因为他们之间做下了约定。
觅彧辜有所感应,淡淡回视,直白道:“幕后之人的目的不过是引你去见半身,然后让你们自相残杀。”
“只是我很疑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未必能担下那个渔翁的角色。”
小妖王倒是没有隐瞒道:“妖与人相近,不过是让我的妖心在长年累月的煎熬中炙烤罢了。”
亩禺:“……”
这就是妖与魔的本质上的区别了。
看看绦牵,没了抱大腿的小弟,连自己的本体都没了,甚至被与自身地域针对的修士压制的死死的,人家照旧该玩心眼玩心眼,无所谓又有所目的。
当然最关键的是,除了实力无法对抗的暂时屈从之外,毫无人性或妖的弱点。
属下听着他们的对话,眉目之间不起一丝波澜。
陵倦则持续保持着光明正大的观察觅彧辜。
“你们的仇怨因何而起?”觅彧辜如是问道。
倒不是她有多八卦,而是内中情由决定了她对所谓幕后黑手的判罚。
于她而言,不过是生与死的区别,仅此而已。
小妖王道:“单纯的利益相争,却无其他因果。不过此妖常擅熬心之法,或许是自得其乐,又或许……”
小妖王思忖片刻,终是断了未尽之语。
觅彧辜颔首道:“既然如此,便有所保留吧。”
亩禺在旁边听了个完整,不以为意。
在噬神手下的怨魂鬼魄,多半是能进入轮回的,因此手下留情也是家常便饭了。
说白了,除了一开始觅彧辜比较弱小之外,之后基本上是以体察下情的方式游走人间各界。
有忧国忧民之心,心力俱竭,相反,只觉枯燥无聊。
……
眼下,觅彧辜随手处理了一只被蛊惑的妖魔,未送其至黄泉,但送它回妖族老家了。
而所得到的不是匡扶正义,除暴安良的百姓的仰望,却是一道道惊惧与防备的缝隙视线。
他们的小命微如浮萍,此刻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此座村庄荒僻简陋,要说藏了什么珍宝,难免有谣传的嫌疑。
反正没人信就对了。
陵倦道:“正因为不可能反倒引来了祸患。”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其貌不扬的地方也许才是奇宝的保护色,这大概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核心。
觅彧辜闭目放出神识探查了遍,十分肯定地道:“这里只是普通的贫穷村落。”
对于百姓惊惧的目光,她视若无睹,本来也不是为他们而来,谈不上期待感恩的心灵。
更何况,以她现在的状态,再多的功德,亦是无用。
亩禺提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前往下一个地方吧。”
陵倦眉头微蹙。
“不急。”觅彧辜看着远方,缓缓道:“再等等。”
某人眉头一展。
虽然几人不怎么受村民的欢迎,但怎么说也是赶跑了肆虐的妖怪,他们的救命恩人。
因此,他们没有受到村民的驱赶,或恶语相向,也许是觅彧辜的面无表情,冷漠气势的威慑力,他们没有欺软怕硬的胆子。
再或许,人性本善。
无人诉说的因由,在黑夜与黎明的交界线中,划上了一个未知而终结的句号。
不出他们所料,去而复返的妖族摇了人回来报仇。
一伙妖人气势汹汹而来,村民瑟瑟发抖地紧闭门户,期待盲目地龟缩便能躲过大劫一般。
绦牵嘴角挂着一丝凉薄,启唇道:“愚蠢。”
“绦牵。”
他看向她。
觅彧辜没有移开目视前方,头也不回道:“此间事了,人之初抄写十遍,亩禺监督他完成。”
绦牵:“……”
连话都不让他好好说了?
“你说的不是什么好词。”亩禺仿若他肚子里的蛔虫道。
觅彧辜不管手下败将的妖人的存在,淡淡加了一句,“面对弱小,强者当怀仁慈之心。”
“你也要有资格说仁慈才行。”绦牵不甘示弱地以言语进行反击。
他可不是光会忍受的。
“你怎么还没走。”去而复返的妖者打断他们仿若无人的对话道。
亩禺摇了摇头,“为了突显存在感,也是够拼的。”
“此处没有你们要寻找的宝物。”觅彧辜道:“离开,或者,永眠此地。”
“选择吧。”
陵倦道:“我劝你们还是听话点好。”
妖者威武不能屈,义正言辞道:“不可能。”
觅彧辜淡淡一眼扫过一众妖族,这一眼根本没用上警告的意味,就单纯的统计一下全员的大概战力。
妖众脚步一致地倒退了一大步,只留下那个说着不可能的妖者,独立于秋风中。
“你们……”
胆小鬼。
奈何秋风萧瑟…
觅彧辜拂一拂袖,弹指间,妖者如被秋风旋飞的落叶,飒如弓箭直冲云霄。
妖众抬头看去:“……”
“你们。”觅彧辜手指微动。
妖众们一齐道:“打扰了,我们这就滚。”
胆子大些的村民透过门缝隙看了看,若有所思:“……”
觅彧辜毫不留恋地转身朝向下一个目的地,“我们走。”
陵倦随即跟上。
“恩人……”
因几人的脚程快,细微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脑后。
其他几人面色不变,不为所动。
属下回头看了一眼,几个老弱妇孺迎风而立,目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亩禺一直在关注小妖王,自然也囊括了属下的所有反应。
一妖一魔忽而对视一眼,亩禺没有避讳地收回视线,属下则在一瞬之后垂下了眼眸。
亩禺后知后觉,这个属下的表情,竟与背后的人群有着惊人相似的程度。
下一刻,亩禺又将视线停留在觅彧辜的身上,是她又在潜移默化着改变了什么吗?
觅彧辜突兀道了一句:“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陵倦闭着眼睛,对此话没有反应。
小妖王闻言轻叹了一声,原来转折点在此么?
真是令人难以联想到关窍。
妖性既与人心相通,那么即便是绝心禁术也不可能绝对的无对策之法。
人类之中可再化群分之类别,感染,好与坏都是可以互相转换的。
近之非血缘的感情越深厚,远之亲缘易疏陌。
来自绦牵的评价:“无聊。”
觅彧辜对此没有异议。
因为的确挺无聊的,不过这是她做习惯了,即便没有共情心,也能做到对症下药信手拈来。
而至于同感共化能发挥的最大效果,她却是不能保证的,端看这位忠心的属下,是忠于强权实力,还是更倾向于人格魅力了。
……
自然,幕后之人要引诱他们上钩不会立刻下重药,村落与村落也不是工具人一样的复制粘贴。
乡风热情的知恩图报,勇气可嘉的敢于反抗,平和安静的忠于信仰。
人世百态,非是千篇一律,各有风情,每经历一遍,都是不同。
陵倦看着前方不知疲倦,带着无聊的心态却保持着周而复始新奇的步调的人,默默无言。
他们修士年岁悠长,看惯了世情,修士之间的友好互助,情真意切,或尔虞我诈,皆有可溯。
这样的人,经年难遇。
赶妖过程顺遂而轻易,陵倦想想现在,回忆过去,便想到了他那个天赋奇绝但个性捉摸不透的兄长。
无情宗是惊世有名的四大宗门之一,嫡长子继任下任宗主,血系长幼顺序传承实属寻常。
兄长修为长进速度绝世,他与师姐虽皆师承一脉,但总是只能仰其项背。
看着他的背影长大,如此形容亦不算夸张。
但能者欲求似茫茫沧海,若有似无,他一直不知道兄长的追求,长生大道么,举手可达的程度而已。
元始境界,虽然当时还没有人能达到,但陵倦绝对相信,兄长必将占据一席之地。
后来兄长隐姓埋名脱离了无情宗,再后来由于母亲不满意师姐的修行速度,以及家世的不匹配,多加阻碍,他们没能顺利地在一起。
师姐为了满足母亲的条件之一,便追随大师兄而去。
接着往后,师姐参加了救世的血誓组织,他明白,积蓄实力和名望是堵住母亲反对意见的最好证明。
可以说,知道内情的人,才能知道觅彧辜本尊的执着和积极。
而后来的无所作为是因为师姐受伤了,修为再难晋进,这意味着他们失败了,在一起变成了此生的绝对不可能。
彼岸契印是陵倦与觅彧辜本尊商量过后自愿约下的,兄长给了一个不能保证的建议,每一次轮回压制修为抽取灵脉,重修冲击境界。
有点像是伪重生,夺取机缘,重创经脉,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惜八次无一成功。
第九次,这个女人夺舍了。
兄长传讯与他时,陵倦记得他当时情绪陷入不可自拔的狂暴之中,急欲离开无情宗去剑仙宗寻兄长,质问让他看顾个人都看不好,而他更加担心的是师姐现下的状况,以及补救之法。
被夺舍可不是嘴上说说好玩的事。
母亲难得请出后山的父亲,一起将陵倦死死控制在无情宗的宫殿范围之内。
陵掌门冷冷道:“你现在去就是送她早登极乐,别傻了。”
他恍然记起来彼岸契印的存在,遂冷静下来。
后续的稳定事实证明,是他太冲动了。
兄长传书,观察了夺舍的行动,师姐安然无恙,甚至灵魂有被好好蕴养。书信中写的详细清楚,似乎夺舍者想保住本尊,但另一个它所携带的是个魔器。
于是他的眉头再皱起来了,魔域的人?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在无情宗里等待着。
等到夺舍来到无情宗,他们透过冰灵境见上了一面。
一个念头出现:不可能。
那人的眼里,是自然到寻常的无情,如此性情之人,居然会有保护的执念么?
是的,就是执念。
至少,在他的眼里是这么觉得的。
再后来,更令人不可置信的一件一件发生了。
从来没有人能从暗明界归来,除了,兄长。而且是在暗明界完全稳固下来之前。
入此界者,与地府没有任何的区别。然而她不受此限,安然无恙。
还把霄咎带着去逛了一圈,同安然无恙。
龙鹄是她发现的,送回了无情宗。
她能入得了神域,必是通过了神域之主择竞武的认同。
她与魔域有某种息息相关的渊源。
接着然后,她居然是个纯魔。
而现在,彼岸契印在她的统御之下,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别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是无视限制,吞噬一切有形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