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丹青
阳薰细草,江映疏帘。
回想二人刚抵达客栈,便下了一场骤雨,谷羽当时还感叹她们的运气真好。
现下看来,其实不然——
觅彧辜走到画桌旁边,一幅夕阳江雨图已跃然纸上。
画中的两抹灵气游离瞬逝。
“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算算时辰,怎么着也得顺手买把雨伞了。却原来不是天公作美,而是师兄的画艺精湛。”觅彧辜帮忙卷起画轴道。
谷羽闻言反应过来,“是阶仙长让雨迟了一刻?”
阶没有回答,打开了窗户,空气中的湿气上浮,天边一道虹桥横跨于绵云间。
房间薰笼燃烧的沉香白烟冉冉,三人观赏短暂的七虹,一室静谧。
她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终生都很难忘记了。
觅彧辜的坐姿放松却不懒散,谷羽立在她的右手边,窗外的风情自成映衬。
阶在条案边挥毫,时而抬头看她们一眼,时而闭目沉思,尔后持续落笔。
觅彧辜趁大师兄低头作画时,看了看左边的亩禺一眼:你说大师兄会不会把你也画进去?
亩禺不甚在意:画不画都无所谓。
反正都不是他本来的面目。
觅彧辜:可是就这样干坐着很无聊啊。
亩禺:那你想怎么样?
觅彧辜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话说,你今天也太纵容我了吧,几乎是有求必应的。
亩禺不认同这话:除了催促你升境界,自始至终,我貌似都没限制你什么吧。
觅彧辜:两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亩禺:废话少说,你想做什么?
觅彧辜:我们来博一把,就赌你有没有入画,我赌在画上。如果我赢了,你就把全部的运作情报告知给我;如果我输了,我就答应你任何一件事。怎么样?够诚意吧。
亩禺:任何一件事?
觅彧辜:没错。
亩禺:好啊。
它确信不会输。
谷羽把手里的帕子攥紧,她对阶仙长的作画速度没有意见,只是保持不动的姿势有些坚持不住……了。
阶道:“谷羽,你可以放松活动身体,我已经记住了你们的画面。但为了画作整体的传神灵动,后续还是需要你们恢复动作,给予我灵感。”
谷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
随即她在房间里走动了一番,目光在纹丝不动的觅彧辜身上晃过。
不愧是修士,定力好强。
她身居一隅之地,只因一道三人成虎未经确定的流言便引来灾祸,全族皆灭。若非当日自己临时决定出门采买待客,恐遭一同覆灭。
魔域中魔行事,肆意妄为,也不惧怕遗留后患,因此她才得以在一息尚存的村长口中知晓凶手是魔人。
好运的是她不在其中得以幸存,不幸的是只知大范围是魔域中人所为,却不知具体为何。
既然如此,谷羽便只能视整个魔域为敌,但她现在的力量,什么也做不了。
而在遇到觅彧辜之前,于她而言,就连活着都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也正因为谷羽这般走投无路的境地,一只闪着两道诡异绿光的四不像找到自己,言其主人欠缺一个丫鬟,询问她有没有兴趣,自己居然一口答应就跟着走了。
事后她想想觉得万分后怕,如果是中了拐骗妇女的恶人之计,那可真是报仇未竟又赔了自己。
在客栈的短短几天,谷羽发现这位雇主仙长看似什么都擅长,但实际上是三分钟的热度,还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天真。
虽然这么形容有点不太尊敬,但观其形态已属青年,却还像小姑娘一般对着师兄撒娇的举动信手拈来。
与其说这种被宠的态度令人羡慕,不如说会引人臆测,她是否心理和真实年龄对不上。
或者说,看着像一个人穿错了不属于自己的衣服。
但是仙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沉思时,眼神却又转变成一种高深莫测的悠远。简直就像是切换了另一个人。
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雇主,可惜她没得选择。
另外,谷羽还得知了一个信息,很快雇主便会带着她一起回宗门了。
剑仙宗,便是雇主与阶仙长共同所在的宗门。
谷羽一介妇人,不知道剑仙宗的地位如何,但日后假如她有修道的潜质,那么便可以实现比活着还要高一层的目标了。
“谷羽,姿势过于僵硬了。”阶看着她道。
“抱歉。”
谷羽回过神,松开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尽量让身体放松,此时她若低头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见掌心的一排月牙印痕。
她下意识地往觅彧辜的方向看去,如阶仙长所说,雇主的姿势一直都符合他的要求,假如不是师兄不忍对师妹的苛责,那便是仙长的气息收放自如。
觅彧辜道:“谷羽,怎么了吗?”
“仙长,我……我有修道的资质吗?”谷羽想了想,仍是问道。
“宗门内设有审查资质和灵骨的专职,我们回去之后叫人来给你测量。”觅彧辜微笑道。
“嗯…”
谷羽等待答案的心七上八下的,被雇主这么一说,失落的同时不免又产生一丝期待。
此时阶已收下最后一笔,“画好了。”
胜负呼之欲出,觅彧辜起身上前几步,“我要第二个看。”
阶轻挥一袖,墨迹瞬间干涸。
“嗯,大师兄出品,必属佳品!”觅彧辜真诚赞道。
亩禺原地不动。
谷羽跟在雇主的后面,抬眼顺势一瞧。
画风写实,线条仅有墨笔挥就,不见五彩斑斓,发丝疏密有致,服纹玉饰细节分明,人物神态栩栩如生,座位上的女人手肘抵在椅背,手指支着耳朵,脸色似长思,嘴唇未做任何弧度,却让画外的人感觉她在浅笑。
站着的女子较为年轻,垂下的双手捏着丝帕,状似平静的神情中隐约有一丝局促。
整体包括她们身后的背景都没有丝毫的美化,正因为如此,越显得丹青手的技术卓越,从人到物至景,即便在数年后再观此画,模样依旧如今夕一般。
亩禺道:“看样子,是你输了。”
觅彧辜不相信地小心把画拿起,对向光线充足处仔细寻找。
谷羽不明白她的动作,疑问:“这画有何不妥吗?”
“不,非常好。”觅彧辜摇了摇头,将画幅卷好收入自己的储物戒。
“多谢大师兄了。”
“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