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带你走
“啊”
“放过我”
“放了我的孩子—吧”
“啊，小葱快跑！”
“姐姐”
“哥哥”
“不要，不要杀我哥哥-”
……
这片极冰渊此时才是真正的空寂，往日里还有冰鼠或者是鸟类的声响现在却是安静的可怕。
那个黑衣男人，披着发走在雪地里，手中的长枪被血染的通红，他似乎不知疲倦似的的走在雪地里，一圈又一圈，纵使周围是这样幽暗寒冷的环境，可是他心里那火却未消退分毫。
一双银白的眼睛，兀自幽亮着，那目光早已变成森森幽谷，原本清净俊秀的脸颊上被溅着一道血渍，那滴还没凝固的热血顺着他的眉尾，滴落。“啪嗒”。
婳泠来到了这片血腥味弥漫的土地，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她有千万个理由，也有空如死灰的了然，可是啊，当她在屋外听见长安神官和清鹤神侍的谈话中，听到玹烨孤身杀入这极冰渊的消息。
因为这里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她怎么能放下呢？一想到他在这里孤身杀敌，一想到他在这里，在这默默荒原，在这魔族属地，她就顾不得了。
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埋骨在这样一个地方呢？他可是世君呐，他可是那个把她带回琅琊神殿里的师兄啊，那个会晤殿里的温和的琴师呐，那个她心尖的尊贵呐。
眼前这一幕，却让她呆住了，星星点点的银色的火焰烧焦了这片土地，那传闻里富丽堂皇珠宝遍地的魔宫毁了，那魔族幽谷城也是一地的断壁残垣，更刺目的就是那满地的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有拳头大伤口，都是洞胸而死。孩童妇女老人，满城魔族或是异族，全都命丧，婳泠惊得倒吸一口气，这比战场更为可怕，一片死寂，这里怕是炼狱吧！
婳泠每一步都走得极轻，不知为什么，这样血腥的场面她却是不怕，只是脚下粘稠的血液让她觉得恶心。
走进幽谷城的那一刻，她看到一个人，那人也在一瞬间看到她，四目相对。银色的火焰跳跃燃烧着！
婳泠吓得后退一步，眼前人，长枪染血，双目银白。
那人分明是他
可怎么能是他，屠戮满城的人，怎么能是他？
他不该啊，不该沾染了孩童妇孺之血，不该如此啊
婳泠颤颤巍巍地轻唤了一声“世君”
玹烨歪了一下脑袋，斜挑着眼看去，确认了是眼前这个少女是在叫他，呆滞了片刻，玹烨突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皓白的牙齿在火光的闪耀中发着森白的光。他收了白玄枪，慢慢走向婳泠。
婳泠虽然从没见过世君这样渗人的笑容。但是却确定了朝她走来的人眼，就是琅琊世君，玹烨。
玹烨走到婳泠面前，伸出手来一把抱紧了她，他的意识记得她，这个女孩是他的。
婳泠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席卷，虽然这个拥抱沾满了玹烨的血腥味，但是婳泠却莫名觉得温暖。她停下思考，再多呆一刻吧，一刻就好。
突然玹烨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我把他们都杀光了，这个世界干净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了，父亲走了，母亲走了，我一个人好孤单啊”
这句话从婳泠耳朵里飘入，慢悠悠的语调却让她如坠冰窟。
世君，你
这是睚眦之态啊，龙族的旧闻她知道的，他的父亲就是睚眦一怒，屠杀了满城修罗。可是他父亲清醒后却是以死谢罪天下了。
她不能让他死，绝对不能。
良久
直到夜风彻底吹醒了婳泠，也吹得她腰间悟月铃轻响，婳泠轻轻笑了起来，温柔地推开了玹烨的怀抱。
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替玹烨擦干净脸上和手里的血污，大光明术替他正骨疗伤“世君，一切都结束了。”玹烨呆呆看着婳泠，虽然此刻神识丧失，可是眼前的少女却让他生出莫名的好感。只是不懂那个少女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呐？
婳泠为他整理起凌乱的头发，从怀里拿出碧玉竹簪子，替他重新束起一头披散的头发。这时的玹烨很乖，蹲了下来靠在婳泠的身边，便任由婳泠摆弄，慢慢靠在她膝盖上渐渐睡着了。
“咔嚓” 一道声响在现在的极冰渊格外刺耳
“谁？” 婳泠猛的抬头，只见是一个受伤的鸟族男子，方才他一直躲在一方枯井里，这会正趁着夜色更浓，便准备悄悄从城门处逃走。却不小心弄出了动静
一瞬间，婳泠就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某一天，世君当着神界仙家的面，用怜世剑洞穿了他自己的心口，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犯错的自己存活于世呢？
一想到那画面，比让她自己被怜世剑洞穿还要令人窒息。
再抬眼，少女的眼神已经冷凝。
婳泠一步一步走近那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的鸟族男子面前，那男人抬起头，看着这美貌如花的少女，心里隐隐期盼她能不像远处那位世君一样嗜血，放过自己一马。
刚刚开口，求饶的话还没说出，他已经被婳泠的仙力化成的利刃穿心而过。死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小姑娘狠绝如此。
婳泠蹲下来，手掌拂过，替他合上了双眼。“拿走了你的命，那你的业障，报在我的身上吧。”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冷静，可双手却发着抖，这是她手下的第一条人命，这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唔”一口鲜血涌出，这便是修习了上善这门术法后，妄伤人命的代价。婳泠擦干净嘴角，笑了笑，这有什么呀，不过是反噬罢了。就算死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呀。
“世君，这次换我带你走，我们互不亏欠了” 玹烨抬头茫然的看着婳泠，婳泠，没有再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默默往城门外走去。
天亮了，第一个赶到战场的是望舒公主和玹稷，南玹稷在洗吾被幽栾公主唤走后，终于得了机会破开了洗吾布下的屏障，救出了望舒公主。
望舒挂念着星垂便急忙同玄稷赶来了。
天亮了，那个红衣男人站在遍地残骸里，眉目中是比这场景更可怕的戾气，那双眼更是奇异，一颗眼眸是赤红，一颗眼眸是白色。
妈的，该死的偏偏没死。
“你那么想死吗？”
你是谁？
“把你的身体给我吧”
哈哈哈哈，你算什么杂碎，也敢和我说这样的话？洗吾不屑的地笑了起来，嘴角又流出一口鲜血。
“你不肯？我也能拿走”
这时的洗吾才开始警觉起来，这小子的语气可没半分怯懦，目光一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老子身体里
“呵呵，你居然问我是谁？我，死在你刀下的亡魂，鹿鸣男儿陆星垂，神界秋水仙君”那原本激烈的声音停了半刻后柔柔的低语补了一句，“望舒公主的未婚夫。”
她的？洗吾愣了半刻
“把你的身体给我吧”
这次洗吾没有说什么，今日他大限本就来了，他也不想在这人间多停留，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他只是提醒了星垂
这具躯壳破破烂烂，活不了多久了，你若夺舍，再无来生
星垂答非所问，“我想让她快乐，就算只是短暂的停留，也好。”
洗吾想起那个姑娘，她真的不快乐，自把她带回来后，他就从没见她笑过，那眉目间总是萦绕着一股伤怀。
想起那姑娘，洗吾轻轻的笑了，身上的伤痛似乎都褪去了…
姚儿，我终于可以下去陪你了，我有好好听你话，活下去了。只是这次，我是被人杀死的喔，你不会生气吧。我还帮你骂了他们呢，可惜我没有杀了那个小…
片刻后，洗吾的神识消散于天地间。站着的红衣男人，那只红色的眼睛渐渐褪去血色，黑色的眼睛，透着温润如玉的光，星垂拿出那条业火红绫蒙上眼睛。
星垂站在这片废墟里，沉默的望着远处，自从他夺舍洗吾，藏匿在他的灵魂里时，便得知他的过往一切，所以尽管方才洗吾已经没有对抗他的能力时，他也没有强行夺舍。
因为他，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看着天边御剑而来的少女，他笑着张开了双臂等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求不了长久，但求这片刻，再让他抱抱自己心爱的的姑娘……
婳泠在空中摇摇晃晃地架云，带着神智混乱的玹烨已经行到一处深山之中，她不能带他回去，只有把回程改为步行，才有充分的时间留给玹烨恢复神志。
这时的玹烨难有的安静，不是往日的平淡冷漠，那安静是小孩依偎亲人时的安静，乖巧又懂事。脸上向来冷漠的神情全然消失，也没有方才战场上的冷血杀伐之气，他只是呆呆地扯着婳泠的袖子，低着头跟着她行走在山林之中。这一幕若是让人瞧见定要惊掉下巴，素日里神界那块冷面仙君，琅琊世君也会这样乖巧？依人？？
黄昏时刻，婳泠晕了过去，上善的心法逆行，她每多走一步就多痛一下，这一路她都忍着，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等她幽幽睁开眼，已经是清晨，四目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身下垫着干净的兽皮。
“咳咳”虽然体内有如烈火焚烧，但是她还是先呼唤着玹烨“世君？”
玹烨从山洞外走进来，手里还拖着一片刚刚剥下来的熊皮，那张干净秀美的脸，粘着热血，他像孩童一般，热烈回应着婳泠的召唤，快步跑向她，一把给婳泠盖上温暖的熊皮，“给你的”
婳泠看着他嘴里渗出的血液，心里一惊。
玹烨像是感知到了婳泠的担忧，连忙摆手，“我咬死的！”
婳泠呆呆地看着玹烨，他现在无法施展神力，只能靠着本能去做事，可，他竟然为了自己去，生咬野兽，这简直让她心头一酸。
他可是世君呐，就算失了神志，骨子里的清傲干净也是磨灭不了的，他却这么做了。
……
婳泠的伤一日比一日重，第三日直接发起烧了。玹烨的神志一日比一日清明起来，如今也知道听婳泠的，背着她往北走。
“渴”
婳泠在玹烨背上呢喃着，这几日她更像失去了土壤的花朵，渐渐的枯萎着，脸色惨白，高烧不退。
玹烨听见她说渴，着急抬头看去，他们早走出老远，这几片大山地带干涸，就连一颗草都没有，更别说植物和水源了。
原本就混沌的脑子这下更着急了，他生怕背上的小人，死去。不停的往前赶，往前赶…
“有水了”
爬上山顶，他看到山崖边，这山崖处有一个天然的深石坑，里面的水虽然多，看起来却有些许混浊，像是久积的雨水。
玹烨把婳泠轻轻地放在山崖边，玹烨在水坑边，这水看起来并不干净，他目光盯着这水，有些…
“渴”
耳边传来了婳泠的呢喃，玹烨眼睛一暗，那颗曾经金尊玉贵的头颅，往来只饮玉露清茶的他，喝了一口，口感是微微带着泥土的腥味，但幸好，可以下咽。
玹烨连忙捧了一手心，捧过去给婳泠喂下去。婳泠是烧的糊涂，这水便有如甘露一般，滋润着干地快裂开的喉咙，发白的小脸，渐渐回过红润来。
……
玹烨背着婳泠准备离开这山崖边时，突然有一只半人大的山鹰高空低袭而来，那利爪狠狠的冲着他背上的婳泠，这么个焉了的人，看起来再适合美餐一顿不过了。
玹烨也是不怕它，正往后一退避开了，哪知道那老鹰虽未得逞却一把咬住了婳泠的袖子。用力一拽，准备把这美餐直接摔下谷底处理了，直接骨肉分离，它再大快朵颐。
玹烨眉头一皱，这家伙，直接一拳头揍过去！好家伙，这鹰直接被玹烨打断了咽喉。
巨鹰虽然死了，却任然没松口，背上的婳泠直丢丢的往后坠了，
幸好玹烨一只手抓住了婳泠的手，一只手扣住崖壁上的石头，但是她往下坠的趋势任然没有缓和，身下的巨鹰拖着婳泠下坠，现在只有放手和摔下去两个选择了。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玹烨猛地失了神。过去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头，好疼啊！
玹烨松开了崖壁上的那只手，抱着婳泠，直直坠落下去。
“碰”
幸好有那只倒霉的巨鹰垫底，两人没有丧命，不过这一摔，摔断了玹烨的右腿。也让婳泠直接吐出几口鲜血。
玹烨顾不得疼痛，连忙把婳泠抱在怀里，悄悄打量起周围，这里植被密集，与上面简直天壤之别。过了半晌，崖底都没什么动静，玹烨也放下心来。
恰好不远处长着一株柿子树树，树上结着许多红彤彤的柿子，看起来格外诱人。
这崖底情况不明，玹烨也不敢放下婳泠，只好抱着她，拖着那只腿骨戳出肉半截的残腿，一步一步慢慢上前…来到树下，衣袍伤腿处，早已渗红一大片，他把婳泠慢慢放在树下。
又兜起袍子，去摘，那果子果然轻柔软润已然成熟，他像是不知道疼一般，摘了慢慢一兜。
玹烨那沾染污秽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 ，低下身子，把果子揭开皮，递到她嘴边，“张嘴”
“噗” 一只接着紫色大花的藤蔓延来，悄悄来到玹烨身后，着崖底就是它的领地，它沉睡了千年，不曾进食，如今猛地闯进两个活物，真是让它欣喜呀。
这紫色大花有半人高，在藤蔓上生的密密麻麻，缠绕两人而来。
也不等玹烨反应，那花一口下去。真是美好的滋味！血肉地滋味。
玹烨把婳泠护在身下，血肉分离的痛，让他疼得冒汗，可是手里的柿子也没放下来。眼看着 婳泠没反应，他就轻掐住她的下巴，把汁水挤进她的嘴里。
婳泠模模糊糊喝着汁水，只觉得，好甜。果汁一点点流进婳泠的嘴里，玹烨的眸光也一点点暖起来。
那灭谛珍花啃食了他背上几块血肉，终于消停下来，这血肉里面滋味灵力充足，它要回去慢慢消化，这东西在这里也跑不了，明日再接着吃。
玹烨的目光从退走的灭谛珍花那，又回到了婳泠身上，现在的婳泠，乖乖巧巧，苍白着小脸躺在自己身下。渐渐体力不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