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流浪者
贺青竹正色道：“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贺青竹：“那我为何要听你的？”
“胡萧是魔头！”少年咬牙切齿，“你杀了他，是为民除害！他无缘无故把你困在这里，你不气？”
贺青竹起身倒茶，在他焦灼的目光下，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公子未免太看得起我，胡少侠身手高绝，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动他？”
少年将匕首拍到桌上，面庞透着不符合他气质的狠意：“你趁他不注意，直接往死里捅。他不会反抗。”
贺青竹：？
她扑哧一声笑：“公子，你要不去看看脑子？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医术了得，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少年：“……”
他急了：“贺青竹，只有你能杀他！”
贺青竹放下杯，紧紧地盯着他：“恕我直言，比起他，你更像坏人。”
少年：？
贺青竹翘腿，动的时候，铁链作响。她是厌他，可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她缓缓道：“你说，要我杀他，才救我出去。我虽不知你与他有何仇怨，但你是想借我之手，去除他。你不关心我会出事，甚至断言，他不会反抗。我凭什么信你？”
“你若真想救我，派人来不就行了？”她说得有条不紊，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他是不是魔头，我不清楚。我所知道的是，你肯定不是为我好。”
少年哑语。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会后悔！”
贺青竹冲着他的背影道：“慢走不送。”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匕首收好。若是以前，她必然是随身带着的，怪只怪，少主不喜欢她强势，只喜欢她柔柔弱弱的，搞得她连防身的武器都没。
这身喜服不知穿几日了，闷得慌，她真想好好沐浴。
一夜未眠。
天亮时分，胡萧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外层洇着血，血还在往下滴答。
贺青竹瞌睡惊醒，身子贴到墙壁。
她看他，衣袍都脏了，溅了血污；脖子红肿，像被什么蛰过，脸倒是洁净。他貌似很累，把包袱放在桌上，先是坐着，喝完了壶里的水，喘了许久，才朝她扬唇。
“阿竹，”他献宝似的，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人头。那人头的五官，不正是薛凝吗？
“你看，我帮你报了仇。你还要杀谁，我帮你杀。”他说。
贺青竹全身竖起疙瘩，她捂住怀里的匕首，攥取一丝安全感，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怎样才不刺激到他。
她是想搞死薛凝没错，可不是这么突然吧？而且她没任何成就感，反而还有点遗憾是怎么回事？
胡萧凝视她。他的手心也有血，红红的大块，像是疤。十指自然地弯曲，他想伸手，还是压了回去。他朝自己的衣袍上抹了抹，一副卑弱的态度：“我是不是太脏了？阿竹是怕我吗？”
她是害怕，脸都白了，嘴唇失了血色。这句话，她原本想忍着。可老话怎么说来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脱口道：“你你你……你有病吧？”
他沉默了。
他的眼中翻滚着热浪，带着渴求，欲望，与幽邃莫测的暗涌。
他盘腿坐到地面，仰头望她，笑着，轻松地，平静地说：“我是病了。你能不能可怜我，爱我好不好？”
那一刹，贺青竹忽然明白了。他把她困在这里，给她吃，想讨她欢心，还知道她的仇人是谁，说明这人暗地里调查过她。没准，他是真喜欢她？既然如此……
她飞快地抽出匕首。
却是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她这举动果然让他慌了。他站起来，手足无措地叫她：“阿竹……”
贺青竹铁了心，冷声命令道：“解开铁链，放我走，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说着刀刃划破脖颈，他几乎是瞬间就震断了链子。
他的双肩发颤，像是陷入了痛苦的记忆中，蹙眉阖眼，单手摁住额头。
贺青竹抵着刀，绕过他，走到了门口。
脚踝的铁环还未取，拖慢了脚步，影响不大。
胡萧转过身来。
贺青竹面朝他往后退。他没有上前。
她看着他，笑道：“我向来认定，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但我不会跟强迫我的人做朋友。”
退到了迷雾林。
她的声音和身影消失在浓雾里。
“胡少侠，山高路远，相会无期，别再来打扰我。”
看着她离开后，他躺上榻。靠近墙角的位置，残留余温。
他枕着余温，睁眼思索。
这个世界废了。
他杀薛凝引起的动静太大，迟早遭到玄机阁弟子的追杀，那些法器他无力对抗。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点，更重要的是，他没处理好他们的关系。
他太心急，想让他们回到之前的亲近，反而事与愿违，把她越推越远。
“蠢。”他骂道，“真是蠢。”
整夜休整好，他赶往常福山。
第三次站到书海区。他熟门熟路地呼叫系统。
机械音：“流浪者932571号，系统扫描完成，认定你最珍贵的物品为沧浪石、折扇两样，请选择交换物品。”
他献出沧浪石。
吊坠消失了。
这次空投的地点省事，不用周转，便是燕州城。
他信心十足，站在奉天山庄门口，抬臂伸懒腰。这回，他要耐心地、有心机地去接近她。
他潜进山庄，去她之前住过的房间，房间纤尘不染，铺子整洁，桌椅重叠。一看便知久不住人。
出了房，有队弟子经过，他上前，装作自然地问道：“贺姑娘在哪里？”他说得有板有眼：“少主叫我找她。”
弟子疑惑：“什么贺姑娘？”
胡萧怔了。
这是哪段时间线？难道她还没接近奉天山庄？
那就得从薛府探起了。
在薛府打探完情报，他得知，贺府已被烧，她还是经历了那场劫难，事实没有更改。他怀疑，目前她应在独臂仙翁那里养伤。
避世山谷，那座茅草屋屹立不倒。屋顶积雪未融，黄中夹了几团白。周遭不见绿意，他后知后觉发现，此时正是冬日。
仙翁戴了顶绒帽，在门口扫雪。
他的出现让仙翁面现惊诧，似在探寻怎会有人找到此地。
他开门见山：“老先生，贺姑娘在你这儿吗？”怕他觉得突兀，收敛气势，客客气气地作辑解释：“在下是她的朋友，特来拜访。”
“你找小竹？”仙翁道。
听到称呼，胡萧心头明了，道：“是的，老先生。”
“她走了。”仙翁说，“伤好后，她就离开了这里。”
没在仙翁这儿，也没在奉天山庄，那她能去哪？她有别的计划？不对，按照原著的发展，她出去第一步会想办法和少主搭上关系。胡萧脑子一团乱，不自觉加重呼吸：“她走多久了？”
仙翁捋了捋白须，叹道：“两年了，她都不回来看看老夫，唉，真是不中留。”
两年！
她伤好两年！
原著剧情她已经嫁给少主。难道他来迟了？她被少主做成了人彘，山庄里的弟子隐瞒这件事，当做没有这个人存在？
想到此，他心头的躁郁打了结。不行，这次再失败，他要献出最后的折扇。那上面有她亲手题的字，是她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在提醒他，那些经历切切实实发生过。
恐怕仙翁是看他脸色不好，往后退了一步，露出警觉之态。
他尽量让自己体面，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打扰了。”
身后传来仙翁的话：“你想找她，不如去瓦舍看看，她说过，想要当名扬天下的戏法师。”
胡萧止步，他强扯出笑：“多谢老先生。”
她怎么会在瓦舍？
在没有报仇之前，她心里只有恨。
但是剧情也有不一样，他混进薛府时，看到檀宗仍跟在薛凝身后，说明檀宗并未大杀四方，对。奉天山庄也在，檀宗没有血洗山庄，她还活着！
他重新燃起希望。
无路可找，他想着去瓦舍碰碰运气也行。
燕州是大城，瓦舍里有十几座勾栏，在胡萧看来，这是漫长而热闹的商业街。
进了门拱，游园声此起彼伏。唱曲，弹琴，驯兽，歌舞，每过一个栏口，碰到的才艺都不同，处处人满为患。
他的眼神扫过那些面庞。
没有她。不是她。
停在戏府前。
台子早已搭好，长凳上的人亦爆满。他找不到位置，被看客挤在中间。他记得，这是专为斗法而设的戏台。
此时那些木牌撤了，“咚”一声，锣响，那名套着鼻环的掌事登台，妙语连珠地念了大串，原来闻名的戏班子来这表演。至于那戏班子的来历，无非是短短一年，在江湖名声大噪，其中的班主，传闻更是戏法神幻象施罗的接班人。
难怪这么多看热闹的。胡萧想。
突然，他全身震颤。
仿佛失去听觉，周围鸦雀无声。
他忍住剧烈的情绪，极力让自己回神，听那掌事的念道：“下面有请——百戏班。”
小乐童抱着竹简登了台。
身穿灰袍的众名弟子紧随而至，各个白脸红胭脂，可爱极了。数了数，大约十名。那班主却不见人影。
群众中有人吹口哨，问：“许班主呢？”
乐童乖巧地施礼，道：“班主大人说，掌声不够响，他是不会出来的。”
掌声雷动。
只有胡萧没有抬手。
“哎呀。”
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回过头，望到隔栏后的观亭。
那上面站着个八字胡男子。一只黑白毛相融的鸽子立在他的肩头，像是秃鹰，威风凛凛地扫视全场。
鸽子飞到他的掌心，他高举臂，声音仿佛开了扩音，传遍全场：“在下来晚了，望诸位多多包涵。”
“都怪家里的鸽子不听话，瞧，它们偏要跟我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只只白鸽从他袖口跃出。
他独身一人，在观亭里放出鸽群。
是她。
是阿竹。
真正的百戏班班主许连环，没有这个能力。
胡萧踏出一步，他想与她并肩，又恐会像上次那般将她推远。全身都在发烫，他运攻强压下那股沸腾与冲动。
该做些什么。
才能接近她。
他回忆她曾经的举动，想起她好行侠仗义，面对弱者，总会伸出援助之手。
对了，他有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