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书海区
“我能告诉你进来的方法。”
胡萧听到仙翁如此说。
他的思绪混沌成烟，不知是原主的凶残，还是他的魂魄都已嗜血成性。长期的压抑喷涌爆发，他只想铸造尸山火海，杀个过瘾。
彷徨间，仿佛听见她问他：“你几时变得这么暴力了？”
她夺过他的剑，拿衣角擦净递给他：“你不用改变。讨厌杀人，就别强迫自己杀。”
手里的剑突然重了。
掌心满是浆液，黏糊，腥臭，恶心，牵起大脑的神经阵阵抽痛。他的喉咙发干，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多了份低声下气的意思。
他道：“先生有什么条件？”
仙翁：“你帮我拿到登仙轴，我再告诉你。”
“好，登仙轴在哪？”
仙翁看向雕塑：“在玄机道长雕塑下。”
胡萧下地。
他走向那座雕塑。
有两人挡在他面前。
薛老太爷道：“登仙轴绝不能再面世。”
扫地僧道：“阿弥陀佛，道观清修之地，休容施主放肆。”
仙翁说完那些，精疲力竭，骨头架子仿佛都折断了。他弓背坐在瓦砾上，朝下俯瞰。
胡萧变了张脸。
不同于他平时用的脸，眉目和善，哪怕是愠怒，也是谦逊的。而此时的这张脸线条分明，眼尾上挑，挺鼻薄唇，从容且妖冶，像是深山里摄魂夺魄，亦正亦邪的精魅。
这个‘精魅’在交手前，还彬彬有礼地抱拳，对拦路的二人道：“得罪了。”
仙翁从没感觉这么轻松过。
他望向木鱼的尸体。恐怕作者身死那刻，都不会理解，他这次失败，一部分原因，他太过自以为是。他不明白，这些人，这些物，由他所造不假。他创造了他们，却不属于他。他们早已脱离他的掌控，拥有自我意识。不然，哪会出现那么多意外的情况。
而另一部分。
是什么？
他知道答案。
他带着欣慰看着胡萧手起刀落，将那二人重伤在地。
道长雕塑碎裂。
这座屹立了千年的石雕，历经风雨，冷眼目睹世道的沧海桑田，最终，毁在一个装满现代灵魂的人之手。
胡萧回到屋顶。
他手里拿着卷轴。那卷轴外部泛黄，嵌有细如发丝的金线，纹路繁杂，两边的轴杆紧紧挨连。如果不说它是法器，看起来，和普通可以卷舒的字画无甚差别。
只要打开它，他便能回到现代。
仙翁的眼眶泛起温热。
胡萧掂了掂卷轴。他的眼像旋涡，深不见底，直勾勾地盯着他：“先生可以告诉我了吗？”
仙翁按捺激动的情绪，免得让他拿捏，淡定地道：“你先给我。”
胡萧偏头，像是在聆听四周的动静，问：“先生是不是在骗我？”
这是个什么人！仙翁忽然发现自己看不透他。试问，哪有正常人，刚刚砍了头，又重伤了别人，现在还和他打商量的。他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稳，临发狂只差一步之遥。
他没敢刺激他，安抚道：“小胡，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我也是现代来的，懂你的感受，知道你对小贺的感情。在这方面，我是真心想帮助你们，我不骗你。”他抬起手掌，“你把东西给我，我保证告诉你。”
出乎意料的，他没再多问，跟鬼似的，瞬移到他跟前，递给他登仙轴。
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面前，仙翁伸手欲拿。
突然，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背贴到了小臂上。
仙翁不可置信。
他折断了他的右手。
冷汗濡湿他的须发。
胡萧再次递出登仙轴，他的神情散漫，“一只手，打不开卷轴吧。我能帮忙。”他道，“只要你告诉我进入这个世界的方法。”
手腕的剧痛让仙翁如坠冰窟。他没想过反悔。在拿到东西后，他会告诉他。这是他本来的打算。
但此刻，他有了预感。
他不会放过他。
如果这个世界有烟，他真想抽个尽兴。吞云吐雾的日子，还是能解放太多烦忧。
他躺在瓦片上，看着乌压压的天空，还是开了口：“你到了书海，别急着选书，主动呼叫系统，就说要做交易。”
“至于交易内容是什么，你到时会知道。”
说着，他合上眼，似是叹息：“小胡，你哪怕进了这个世界，时间线也不一定。很多事已经发生，不可更改。”
胡萧蹲身，把登仙轴放到他的怀里。
“多谢先生。”
仙翁没拿，也没睁眼。
他听到他继续道：“请先生做一件事。”
遗憾是有的。他遗憾自己没穿到年轻的身体，如他一样，光明正大地做喜欢的事。他成了窝在暗处的老鼠，偶尔出来吱几声，给些帮助，讨点关注。
胡萧说：“有人胆子小，走黄泉路会害怕，麻烦先生去陪陪他。”
他感到他的胸口炸开火花。
胡萧回到宅院，抱住贺青竹的尸体，去了迷雾林。
埋葬两具尸骸，他立了三座碑。
分别是贺青竹、石诞，以及胡萧。
杀了人的胡萧，就不是他了。
他用发带束冠，起身上马，赶到常福山。
山峰幽静，溪水清澈见底，薛牧独身一人，正在溪边打水。
他沉默不语，一剑将他封喉。薛牧死在他手上的那刻，山水融化，化为虚无。
他的双眼被白光侵占。
再回过神，他置身长廊，脚底是一片纯白，两边皆是书册，翻开两面，仿佛有人在操作似的，文字还没看清，就翻到了下页。
往前走，书册布满他的视线，从上至下，文字如同繁星。在这片浩瀚的书海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不停翻动的书页，像是蝴蝶扇翅。
仙翁没有骗他。
面对上亿书卷，他根本找不到他想进的那个世界。
他呼叫系统，道：“我要与你交易。”
等了片刻，没有回复。他又重复数声，带着焦躁。他怕仙翁说谎，怕自己无法再找到她。
终于有了答复，电子机械音回荡在这个空间内：“抱歉，流浪者932571号，本系统刚开机，还需时间统计信息，请稍等。”
胡萧：“……”
机械音：“是否认可交易，选择特定书界。”
“是。”
机械音：“流浪者932571号，你好，本次交易需用你身上最珍贵的物品兑换，是否认可。”
胡萧自我怀疑。他孑然一身，能有珍贵的东西吗？是梦貘角？还是他的一身武力？或是其它？
不管是什么，只要有机会，他都双手奉上。
他道：“好。”
“请稍等，系统正在扫描你的物品。”
他乖乖站在原地，心中却忐忑不平。
仿佛等待世纪之久，机械音道：“流浪者932571号，系统扫描完成，认定你最珍贵的物品为屏息香、沧浪石、折扇三样，请选择交换物品。”
反应过来后，胡萧苦笑。
那确实是他最珍贵的物品，仅有的。
他舍不得。
交出去，她存在的回忆也没了。
他决定先试试运气，没准上天怜悯他，让他一次找到了有她存在的世界。
他拒绝了交易。
在书海中挑了许久，那些书无论大小、排版都一样，从外观看不出区别。
他凭着感觉，随手拿起一本。
拿不起来，在碰到那本书的那刻，他的世界天旋地转。眨眼间，就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
面前是人行道，车流如织，对面商业街上挂了led广告牌，面容精致的女明星在屏幕里跑动，做作地摆出姿势，最后拿了只口红，向他抛媚眼。
完了，他心想：穿到了现代书里。
他这身古装闯进来，突兀但还算正常，众人当他是演员，拿手机拍了小视频，发到网上，别说，还引起了短暂的议论。
幸好他身上还有金子，询问路人，找到一家古早当铺，从里换了些人民币。
他住到酒店，感到茫然。
茫然中透着熟悉。
此时的世界，街边随处可见奶茶，火锅店里人烟袅袅，众人穿着他记忆里的短袖拖鞋，聊着新上映的电影，说着最近热火的八卦，或是去酒吧暂时逃离重压。
飞机划过高空，地铁的机械报牌循环重复，公交站等车的乘客低头玩手机。
太久了，他都忘记自己曾是现代人。
他买了个手机，学着众人开启直播。在大街上的那次出现，让他成为了小网红，直播时，还有上万吃瓜群众。他清了清嗓，生涩地对着屏幕说道：“是这样，这次开直播，我想寻找这个世界的穿书者。如果有穿越过来的人，麻烦联系我，我在等你。”
他没有别的方法，只好用最简单的方式。
弹幕都爆了，说他这个炒作方式简直是天才。
他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拜托大家帮忙寻找。”
关掉直播后，他收到了私信。他与对方周旋，套到了这本书的信息。
那人告诉他，这是本甜宠文。
不像《登仙门》，大男主文，只为一人运转。他想崩掉这个世界，不止要杀男主，也要把女主解决。
天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
趁着月黑风高的一日，男女主在桥边约会，他飞身而至，干脆利落地双杀二人。
他站到了书海区。
此时他没有犹豫，直接便说同意交易。
三样物品中，他选择献出屏息香。
食指盖上空了一块，指甲还在，但原本套在上面的东西没了。
与此同时，一本书册主动飞到了他眼前。
页面的文字流转，细如蚂蚁，看不清写的东西。
他知道，这就是《登仙门》的书界了。
仙翁告诉过他，他进去的时间线不同，已发生的事不可更改。那么，他会来到哪段时间线呢。
怀揣着不安与期待，他的手伸进书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