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夺船票
秋月岛立于海中央，需在越姜城码头登船。
数日里，贺青竹带着二人风雨兼程赶路，终在夜色前抵达越姜。
城门一过，游人变多。马车行驶速度放缓。
贺青竹漫不经心打量周围，原打算叫醒身旁酣睡的胡萧，又想到近些日子的风餐露宿，便随他去了。
眼下要找间客栈歇息。
正想着，一位头戴笠帽、身披蓑衣渔夫打扮的男子，走到她马车旁道：“客人可是为秋月岛一事而来？”
贺青竹并未停下马车，斜乜了那人一眼，回：“正是。”
那人跟上来，露了个谄媚的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客人客人，且慢——秋月岛船票一票难求，既想登岛，何不另寻门路？”
贺青竹止步，她上下扫视此人，忽然扬唇一笑，往旁挪了挪，拍拍原先的位置道：“来，坐下聊聊。”
胡萧是被笑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中睁眼，瞧见贺青竹正和陌生人聊得正欢，顿时清醒一大半，正襟危坐道：“谁？”
贺青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摁了摁，有几分安抚的意味：“没事，自己人。”
胡萧四顾茫然。
此时马车已停在连云客栈前。
贺青竹跳下车，那渔夫紧随其后。她敲了敲轿厢：“阿瑛，醒了没？出来，今晚我们住客栈。”
连云客栈，一楼。
贺青竹叫了满桌好酒好菜，给自己倒满茶，抬起酒壶往渔夫杯中斟酒，自行举杯道：“人生得一知己无憾，在下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
说完便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胡萧：？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好说好说。”那渔夫拿起酒杯却不喝，淡淡道：“钱庄定下三日十票的规矩，无非是想优胜劣汰，让真正有本事的人登岛替他们解决问题。”
胡萧：“什么三日十票？”
贺青竹耐心解释：“先生说，自从钱庄发布悬赏令后，每日登岛之人不计其数，都未寻到那失踪的四人。所以他们改了规矩。每隔三日，就会放出十张船票，任何人都能领票。”
胡萧：“我不太懂。”
“哎呀你真是笨。”渔夫脱口而出。
三人齐刷刷望向他。
渔夫清了清嗓，夹了一粒花生入嘴转移话题：“钱庄有余票，大家都可以去领，总共就十张，还不很快就领完了？那剩下想登岛却没票的人该怎么办呢？还不就一个字——抢！”
“不错。”贺青竹给阿瑛碗中添了块鸡肉，“我们来得晚，票已经被人领完，想上岛，得从别人手中抢票。”
胡萧弱弱地提议：“那，咱们要不等下个三日之期？早点起床去领票，我去排队。”
一旁努力吃饭的贺见瑛被他呛到失态：“胡兄，我都懂了你怎么还没懂，无论你是领票也好，抢票也好，都免不了打架。在这三天内，手上有票的人就是活靶子。”
胡萧沉默半晌，朝贺青竹憋出一句：“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贺青竹：“……”
她张嘴预言，忽然觉得周围安静下来。
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寂静。贺青竹循声望去，只见临近阶梯处坐有一名青年。那青年身披酒红斗篷，形销骨立，用方巾捂嘴，整个人正因咳嗽而止不住颤动。
恰是此时，一人飞身从她眼前掠过，抬手向那青年抓去。青年拍桌而起，侧身躲过来人的一击。
“唰”的一声，贺青竹邻桌大吃大喝的四人，瞬间从桌底抽剑，不由分说地就朝那青年挥砍。
一时间桌椅翻飞，碗碟碎裂，杀气四溢。
贺见瑛早就退到门口的安全地带，时不时往里瞅一眼。
贺青竹习惯性与胡萧对视。
胡萧一脸严肃：“怎么说，要跑吗？”
贺青竹：“……”
他说着走到贺青竹面前，扶了扶那刚刚被人劈断的半张桌子，惋惜道：“这世界开店可真危险。”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所说，只听店小二在楼上喊：“客官、客官，你们都悠着点。”
贺青竹无暇与他打趣，一心留意那边战况。发现那青年赤手空拳与众人过了数招，渐渐被逼退到墙角。许是体力不支，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贺青竹上前：“各位大侠且听我一言。”
持剑的四人与青年都看向她。
贺青竹义正言辞：“你们这么多人对付一个病秧子，未免欺人太甚。”
胡萧听到这里小声嘀咕：“说别人是病秧子会不会不太礼貌？”
贺青竹朝他眨眨眼，示意他闭嘴。
一位剑客道：“姑娘，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贺青竹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闲事我们就要管，恕我直言，你们就是一群卑鄙无耻的小人，看你们这身手是飞鸟帮的吧，飞鸟帮怎么就出了你们这群……”
话没说完，那四人已勃然大怒，齐齐向贺青竹斫来。
贺青竹眼疾手快躲到胡萧身后，推了他一把：“靠你了，上！”
胡萧：？
四剑泛起灼灼剑光。胡萧见这架势，暗道不妙，忙抓了一把花生，双腿一蹬借力腾空，身子窜高六七尺左右，堪堪避过几人进攻。他眸色一紧，找准机会将花生分别打向那四人的虎口处。
“哐哐”几下，全是剑落地的声音。而他则跳到一张完好的方桌上，道：“几位大哥，我实在无意得罪，你们就当日行一善，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这话说得真诚，但在那四人听起来就是嘲讽，不禁青筋暴起，又是横切手刀，又是暗器齐发，都被眼前人化解。不仅没让对方吃亏，反倒把自己折腾到够呛。
其中一位年轻男子见袭击他未果，转手朝贺青竹劈来。
贺青竹原本在看戏，见状正欲驱使袖中短蛇，而那一掌却硬生生停在了她跟前。
再一看，那人右臂显出三道一模一样的血痕。
鲜血顺着剑尖一滴滴滑下，贺青竹转头望向身旁人。
原来胡萧虽与几人缠斗，仍一直在注意周边情况，见有人袭击贺青竹，便捡剑出手。
不小心见血了。
贺青竹认出，此招名为‘垂柳挂丝’。师父曾说她的贺氏剑太霸道，于是就教她比较柔和的剑招，主为自保，伤皮不伤内。不禁心中好奇，他到底师从何人，怎么会与她从前所学有诸多重合。
是巧合吗？
倒地的另外三人挣扎着爬起来，搀扶住那名年轻弟子，恶狠狠地瞪了贺青竹一眼，光速离开了客栈。
赶跑人后，贺青竹拿走胡萧的剑丢到一旁，道：“干得好！架还是要经常打，否则就生疏了。”
渔夫听了这话，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点点头。
胡萧：“……”
全程围观的贺见瑛泪眼汪汪地贴向胡萧，被胡萧一阵漂移躲过。
贺见瑛见怪不怪：“胡兄，我决定跟你混了，你要记得罩我。”
胡萧只好苦笑。
青年捂帕又是一阵猛咳，那声音听得贺青竹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从怀里拿出黑色丹药递给他：“这位少侠，我帮人帮到底，这颗药丸乃是奉天门首席炼丹师精心炼制，对风寒那是立即见效，不如试试？”
青年后退一步，擦去嘴角血迹，“多谢，不用。”
贺青竹收回药丸，换了副面孔，冲他盈盈一笑：“少侠，我们不是白救人的。你今天人走，但得留下船票。”
胡萧诧异：“他有票？”
贺青竹：“飞鸟帮在江湖上出了名的见钱眼开，没理由对五千两不动心，若是想上岛碰碰运气，也不奇怪吧？”
青年没有否认，扶住墙壁又喘了两下，缓足气后，才说：“我的票，不能给别人。”
“少侠，你这幅模样，任何人都能从你手中抢走票。”贺青竹劝诱，“今天是飞鸟帮，明天不知又是哪个杂鱼门，这票在你手中是催命符。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脾气这么好，会跟你好生商量的。”
青年静默，无论贺青竹好说歹说都无动于衷。
贺青竹叹了口气，问胡萧：“你想硬抢么？”
胡萧本无心恋战，刚才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本就怕贺青竹又惹事端。见她竟和他商讨，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想。”
贺青竹没再说什么，安排胡萧和阿瑛回房，她则拉渔夫坐到门槛上商量。
“好了，你别装了。”贺青竹作势去撕渔夫的脸，“说说你的门路吧，阿之。”
渔夫，哦不，是武陶之摸了摸脸上的褶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怎么？我现在易容术这么差？”
贺青竹：“你忘了，我的易容是跟你学的。无论你扮成谁，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武陶之：“可恶！我一定要练到连你也看不出来！”
她说回正事：“钱庄断了所有水路，目前只有他们的船登岛。但你武天仙是什么人，就算钱庄断了所有路，我也能另开一条路出来！没有船票，你们就游过去！”
贺青竹一言难尽：“这就是你的门路？”
武陶之：“不是，逗你玩呢，我的意思是……”
“等等，”贺青竹打断她，“我有个疑问，那些人怎会知道谁手里有船票？”
武陶之：“领票的人钱庄会有记录，只要放出消息大家就都知道了。”
“那我拿了票躲起来呢？”
“不可能。”武陶之道，“越姜处处都是钱庄的眼线，躲在哪都会被人找上门。”
贺青竹单手撑起脸颊：“看来这票非得沾血不可。”
“那当然。”武陶之附和道，她突然一拍膝盖：“哦，我知道了，你方才故意惹怒飞鸟帮，就为了替那年轻人解围，再借机讨要他手里的票！”
“错。”贺青竹淡笑，“我是想让胡萧活动下筋骨而已。”
武陶之：“……”
她苦着脸将话题拉回来：“那你一张票都没有，打算如何上岛？”
贺青竹拿出一块鎏金令牌，在她面前晃了晃：“都说奉天山庄的令牌，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不知道钱庄能不能赏脸通融。”
武陶之：“……”你有后门不早说？
贺青竹翻弄手上的令牌，思绪飘远：“话说回来，就算我能用令牌上船，胡萧那头我也没办法了，他必须得出手。”
“这样，”她不假思索地附在武陶之耳旁低语：“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帮我查查有票的人中，有没有那种……”
武陶之听着听着，脸上的假皱纹都要被她挠掉了。她站起身严厉指责：“你行啊贺青竹，一天天想这么多，我都没见你这么为我考虑过！”
贺青竹但笑不语。
武陶之奇道：“你当真不想知道我的办法？”
贺青竹的眉间浮上忧虑：“不了。另寻他路固然是好，但阿瑛会继续跟来。我不知岛上会发生什么事，怕是会有危险。阿瑛没办法抢到票，自会知难而退，到时候，要麻烦你把他带回燕州。”
武陶之：“……”
她在心里无能狂怒：看出来了，我就是个跑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