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似梦似真
爷爷的声音低沉、失落，佝偻着身子向着村里唯一的一点光亮缓缓而行。
夜已经深了，整个山坳村进入了沉睡，唯有家里的灯光，在朦胧的夜色中为我们指引着方向。
走到家门口，我看见我娘搀扶着爹依着院门，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看见爷爷领着我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娘往前挪了一下脚，却被我爹拉住了。
爹看着我，轻声的跟娘说道，“美仁身上的煞气、阴气太重……”
我娘听了这话，肩膀轻轻的抖动了几下，转过身，将头藏在了我爹的身后。
经历了今夜发生的一切，我深切的体会到娘的不容易。
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什么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要持续多久……
一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每个月都要提心吊胆，每到这样的晚上，都要战战兢兢。
我低着脑袋，从娘的身边走进院里，默默的走向西屋，将杀猪刀轻轻放回到佛龛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爷爷则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见我做完这一切转身看向他，这才黯然的摇了摇头，“明天早上，我和你爹给这把刀上了贡，就把你爹送到乡里的卫生所。”
“你好好的睡一觉，休息好了，就回城里上学吧。”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走出西屋，看见守在门口的爹娘，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我索性不再说话，一言不发的走回自己的小屋，一头栽到铺好被褥的床上，抱着娘给我准备好的被子，任由汹涌的泪水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我不想，也不敢发出声音。
到了现在，我从小受到的教育还能控制住我的理智，男儿流血不流泪！
我不想让爹娘知道，我是因为莫名的恐惧而痛苦流泪；也不想让爹娘知道，其实我的心里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紧紧的抱着被子，手指深陷在又软又暖的被里，牙齿咬的紧紧的。
我将左手放到自己的眼前，看着自己这只熟悉而陌生的手，不住的在心里发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们一家人祖祖辈辈都要做什么执刀人？”
“为什么我也要参与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中？七爷、八爷到底是什么人？爷爷他们说的那些玄乎乎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阴阳颠倒，生死不息？难道我从今以后，永远摆脱不了阴历十四的夜晚？”
“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是不是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我越想越多，想的越多，内心深处的狂躁越有些按耐不住，我觉得自己攥着被子的手指已经发痛了，可是我不在乎，因为疼痛才能让我觉得真实。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我被一泡尿憋醒。
有心继续睡去，小腹的紧胀感让我不得不从被窝里钻出来。
我慢慢的爬起坐在床上，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全身也有点发软，伸手摸了摸，枕头上已经被我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我坐在床上愣了愣神儿，确认自己醒了过来，眼睛随着从窗户潜入的月光慢慢转动，在几平米的小屋里一一看过，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门口放着给我准备的洗脸盆和洗脚盆，然后是身下自己的床。
屋内干干净净，很明显经常有人打扫。我轻轻的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这间屋子我没住过几天，看来是娘时常的给我打扫。”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一暖，娘在我屋里打扫卫生的身影浅浅的浮现在脑海里……
小腹的胀痛又不合时宜的传来，我赶忙站起身，借着月光走出屋子。
茅房在院子的东南角，好在夜空中的月亮足够亮，院里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当我痛痛快快的解决完之后，身体轻松了，心里也平复了很多，往回走的时候才注意到西屋的灯依旧亮着，恍恍惚惚的映射出光亮。
爷爷没睡？还是忘了关灯？
我决定去看看，如果是忘了关灯，顺手关上就好……
轻手轻脚的走到西屋前，想着里面佛龛前的杀猪刀，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屋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呆愣住了。
因为我看见西屋内的佛龛前，端端正正的跪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背影，既熟悉，又陌生。
那个背影，让我觉得，好像就是我……
如果不是我确认现在是清醒的状态，如果不是这个人身上穿着浅灰色的长衫，我甚至以为是自己灵魂出窍了。
我怕惊扰了爷爷和爹娘，于是轻声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那人跪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我又问道，同时加重了语气。
那人摇摇头，依旧不说话，而是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杀猪刀的刀柄。
就在他握住刀柄的一瞬间，我猛然感觉到一股冰凉凉的气息刹时包围了我，特别是眉心的地方，一跳一跳的。紧接着，我的全身如浸透在冰里一样，动也不能动，偏偏此时的意识清醒无比，感觉到四面八方涌进无边无际的凉意，透过全身的毛孔钻入骨髓……
冰冷的气流在骨髓里缓缓的前进，直到布满我的身体。
我想喊，但一声都发不出来。
“百年千屠，阳生阴止。”那人根本不关心我此时的状态，依旧是背对着我，缓缓的说道，“咱们陈家从第一代执刀人开始都是阴手执阴刀，谁也没想到左阳右阴的道理。”
“没想到传承到你的身上，竟然发现了斩阴渡阳的秘密。”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老七、老八他们两个死鬼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道理，近百年来就等着你的出现。”
那人的语气平缓，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阴手只能斩阴，阳手才能渡阳……”
说着，那人伸出左手，在我的面前缓缓的张开，一个银色的光团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
这是…这是五爪猪的阴魂？
怎么会在他的手中？不应该是八爷拿走了吗？
那人点点头，显然是读出了我的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咱们陈家六代人，斩魂数百，这是第一次阴魂渡阳、怨魂转生。”
“哼哼，陈美仁，你说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说话间，那人竟然将银色光团的放入口中，略略一仰头，把银色光团吞进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