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宿西山
吴霄陷入了思索之色，在那里自忖道：“这本是我随手得来的一幅药方子，没想到疗效惊人，看来我须得去找店家好好探寻一番，这药是产自哪里，倘若每副药疗效都这般好，我告知师门，师兄的伤会不会有好转……师傅会不会原谅我这个被他逐出师门的逆徒？”
平安不以为意，只想赶紧学功夫，去扯住他袖子晃：“师傅，平安不怕吃苦，想快点学好功夫。”
吴霄眼神晃了晃，敛去思索，欣慰而笑：“既如此，走吧，我们去西山。”
“西山？”平安眼睛一亮，几乎要跳起来：“先生，我们去打猎吗？”
吴霄唇角勾起：“非也，为师带你去长见识。”
猫儿村西边是一片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密林，这片密林绵延千里，年代久远，林中遮天蔽日，生了无数鸟兽，林中有数十座大山，起伏相连，猫儿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地方，却没一个人知道这片山林叫什么名字，因其座落在猫儿村西边，时间长了，村人就呼为西山。听村里长辈说，西山绵延千里，常年不见天日，生有无数豺狼虎豹等凶兽，险恶非常，以前有不少村人误入其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传到西陵县里，县令命人在林外立了一块石碑，写着：“内有食人猛兽，切莫擅入！“
长见识？先生是不是要带我去看豺狼虎豹？平安心中奇怪之余却也不敢多问，怕吴霄以为他胆怯，老老实实跟在吴霄身后，进了林中。
两人在林中走了半柱香时间，便已恍若置身于深山老林中一般，耳中听得鸟鸣虫叫，风吹草动，远处还有一阵阵野兽叫声传来。
听得平安心中惴惴，不由靠近了吴霄，拽住了吴霄的长衫一角。
吴霄看了看他，心道：“毕竟还是个孩子，听了野兽叫声难免怯怕。”又走了几步，吴霄忽然停住，向平安做了个噤声的眼色，忽地蹲下了身子。
平安好奇之下，目光乱扫，突见前方一丛灌木动了一动，钻出来两只灰毛野兔，正要惊喜出口，身边的吴霄已如猛虎纵出，那野兔骤然见人，立时撒腿狂窜，躲进灌木中逃跑，但哪里逃得过吴霄的眼，吴霄又是一个轻纵，忽然伸出右手往一处灌木中抓去，抓出来一只兔子，人又窜出，左手顺势一抓，另一只逃跑的兔子也被抄在手里。
平安咂舌道：“先生好厉害！”
接着又继续往一处涧沟里走，沿途生了不少草药，吴霄尽是挑一些疗伤止血、清淤消肿、驱赶虫蛇的草药，指给平安认识，又细说药性，随后挑了几株年份足的采摘下来。
期间顺手摘了几棵紫苏、薄荷、甘草之类，对平安笑道：“这荒郊野外生存的本领，你可别小看，光是填饱肚子一样，就有不少学问呢，你看这几棵香味浓郁的草药，用来炖肉吃最合适不过啦，你好好记着它们的样子，将来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平安闻言，忙接过那几株紫苏、薄荷、甘草，细看其形状，嗅闻香味，牢牢记在心中。
穿过涧沟，又来到一片腹地，吴霄将草药收好，一只手拎了两只兔子，道了声：“走！”
另一只手牵了平安，寻了一个方向奔去。平安被他牵着手，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身体被吴霄带的飞奔，眼前树木不住往身后倒飞而过，过了一刻，忽然眼前一亮，视野开阔，到了一处开阔草地，草地往左是陡坡，往右是两山沟壑，草地对面是一道陡峭悬崖，悬崖上飞流直下，形成一道白色水帘，水帘直直落到下方一个黑黝黝的水潭中，水潭深不见底，右侧地势略低，潭水涌出，汇成汩汩细流，成扇状流向山沟。
吴霄松开平安，道：“平安，你看好了，我只做一遍，日后便要你来做了！”
只见吴霄迅速将一只野兔割喉放血，剥皮去毛，剖腹摘肠，在水潭里淘洗干净，又用匕首在兔身上割了数道口子，随后掏出携带的盐巴，往兔腹和兔身的刀口上抹了厚厚一层，接着拿出采来的紫苏、薄荷、甘草等，填进野兔腹中。
平安在一旁看着，想道，以后我便要这么杀死野兔吃掉吗？
他越看越是不忍，只匆匆扫了几眼，便偷偷移开了目光，吴霄看的分明，也没多说什么，之后便抽出短刀，就地取材，砍下不少新鲜松木，又收集了一堆落叶干草枯枝，在草地上生了一堆火，待到枯枝全部燃烧，便将几块鲜松木架在上面，又铺上一层干草落叶，过了一会儿，那鲜木已烧的噼啪作响，火势大旺，吴霄这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架子，将处理好的野兔穿在一根粗树枝上，放在木架上烧烤。
吴霄这时才道：“平安，从今往后，你不止要学功夫，还要学各种生存本领，在荒郊野外打猎生火寻水源采草药，都是必不可少的本事，你今天看到的，都要用心记着，日后你一个人在外，就要独立承担了！”
平安点头答应，心里想道，先生说的话好生奇怪，我在猫儿村住的好好的，难道还会去荒郊野外的树林里生活不成，难道先生以后要带我去见识江湖？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地万分激荡，脱口便问道：“先生，你是要带我去闯荡江湖吗？“他偶尔听吴霄讲起江湖事，心中向往不已，此时听吴霄这般说，便浮想联翩。
吴霄摇了摇头，道：“你莫乱想，以后你便知晓了，如今你只需用功将我教你的都学会，至于其他的，便连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呢！“他说着说着声音变低，似乎陷入了沉思，平安也不敢再多问。
火势熊熊，烤得半个时辰，那兔肉已香气四溢，吴霄用匕首割下一只兔腿，递给平安，平安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已管不了野兔有多可怜了，接过来狼吞虎咽，将一只兔腿吃的干净，还意犹未尽，吴霄看的一笑，又给他切了一只兔腿，说道：“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无妨，下午还有不少功课要做呢！”
说来也奇怪，平安自一年前梦见黑猫之事后，饭量大增，抵得上一个成年男子，开始草灵儿还紧张地问了几句，担心平安撑到了，久了草灵儿和李氏便见惯不怪，只当是他长身体，外加跟随吴霄习武强身，所耗甚大之故。
两人合着吃完了其中一只野兔，吴霄将另一只野兔用草绳拴住，系在水潭边的灌木丛上，道：“下午你若是表现好，这只野兔就送给你！”
平安欢喜答应，想到又有一只玩物，不由得内心欢呼，他夜夜在梦中与黑猫小黑玩耍，白天却没有玩伴，不过近来跟随吴霄习武学字，本也没了多少闲暇。
“平安，午后就在此地习练吧，不必回去了！”
吴霄说道，自那日在马家镇见到平安脖子上所挂黑色牌子时，他心中就有一个想法，因此只教平安基本功，不肯传授任何武功招数，唯恐耽误良才。
要知道习武之人，天赋资质虽然最为人推崇，每每发现习武奇才，各大门派无不争相抢夺，欲将之收揽门下，但天才终究稀少，故而武学一道，首重师承，其次才是功法秘籍，最后便是各人领悟苦练及百年难见的奇遇了。
所谓名师出高徒，三百六十行，皆是其然。
师承名门者，所教授的基础功法，好比参天巨木之根须，扎根之深之广，远胜其他树木，故而可汲取更多更好的养分。初学者的□□，如同白纸，修习了何种品质的基础功法，就有了何种品质的□□，□□愈强横，所能承受的高深武功品质便愈强。譬如高楼，地基打的愈深，高楼便可建造的愈稳愈高，不至于因地基塌陷而楼倒。
而愈是名门功法，愈是能为初学者打下更加深厚夯实的基础，基础越精深厚重，学起其他招数心法来，才能如鱼得水，得心应手，举一反三，青出于蓝。其渊源之深，潜力之大，效果之显著，远非小帮小派的杂学功法所能及。皆因名门大派中，武学传承博大精深，功法秘籍从基础阶段到武学巅峰层次，一应俱全，自成体系，且经由层出不穷的能人前辈亲身试验得来，饱经考验，始成为开宗创派传徒授教的根本。
习武者都懂得这种道理，于是自古至今，习武者拜师学艺总要挤破脑袋，盼望进入名门大派，而名门大派亦因此繁衍兴盛，屹立不倒，门下弟子遍布天下，门中一些最为基础的功法更是人尽皆知。
恰恰说明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学得人越多，说明这东西越有用。
吴霄便是出于这种想法，一心只为平安打下基本功，提升□□品质，锤炼各种素质，为他日后接受高深功法夯实基础。
午后，吴霄斜躺在一棵大树上，眯眼看着平安在水潭边沉腰扎马，学弓箭步，练罗烟步，挥掌出拳，踢腿劈叉，弹跳腾跃，出得一身大汗。
心里暗想着：“习武之人，胆色也颇为重要，倘若临阵对敌，被对手气势吓倒，不战而败，说出去也是丢人至极。”
“方才进山时，平安略显怯怕，虽则因其年幼，但我辈武者，岂能因入深山密林便要吓倒？何况他的来历……”想到此处，陷入沉思。
待到回神，便暗暗道：“无论怎样，从今日起便要锤炼平安的胆色，白日习武强身，夜宿深山老林，给他练练胆子，总不能日后走江湖时，堕了我吴霄的名头！”
他性格豪爽，男儿气概颇重，虽被草灵儿告知平安女儿身份，却仍是习惯性将他当成男娃儿看待，又是初次做师傅教徒弟，那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亟不可待。
黄昏后不久，林中已暗的瞧不见路了。
吴霄从树上纵身跃下，道：“今日到这里了！你歇息吧！”
平安收功定身，喜道：“先生，我们是不是回家了？”
吴霄瞧着他，肃声道：“不，是我回去，你留下来，今晚便在这林里睡吧。”指着草绳系着的野兔，道：“本来还要你自己去捕食，今日就饶了你，你宰了野兔吃吧！”说着将匕首揣到平安衣襟里。
又自怀里掏出一把草药，放到平安手中，道：“这些是驱赶虫蛇的草药，你睡觉时，放在身体四周。”
平安闻言大惊，讶道：“先生，你是说，要我自个留在这里过夜吗？”扭头望了望四周被夜色吞噬的密林，黑乎乎的，山风阵阵，虽不太冷，却让他顿时想到刘老头讲过的那些深山老林中的妖魔鬼怪故事，想到要在这里过上一夜，不由得心惊胆战，
吴霄觑着他，道：“怎么，你不敢吗？你可别说，你习了武，连呆在树林里也怯怕，那算什么？”
他忽然脸容严肃，语气颇厉，道：“就这么定了，我现下回去，若发现你偷偷跑出树林，看我还教不教你？”
言罢转身，大步走入密林深处。
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吴霄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密林中，才恍然回神，将手里草药塞入怀中，打量四周，只见水潭幽黑，如同巨兽，周遭山林愈发黑暗，只有水潭上方的夜空，勉强看得见几颗星星，总算让他心里镇定了一丝。
“嗤嗤。”
一道响声传来，平安吓了一跳，才发现是那只野兔在挣扎叫唤，连忙跑去将野兔解开，紧紧抱在怀里，此时此刻，这唯一的活物，成了他的寄托，让得他在黑暗的密林里，又添了一丝依靠。
“小兔乖，平安陪着你哦。”平安抱着野兔，一边伸手抚摸兔毛，一边拿眼打量着密林。
渐渐地眼睛适应了黑暗，瞧得清那些密密麻麻的树木，影影重重。
“唧唧！”
“啾啾！”
“咕咕！”
各种虫鸣声在身边的树林中、灌木里、草丛下，叫唤不停。
这些虫叫他平日在村中也偶有听见，因此并不十分害怕，此时听来，反觉得有些亲切。
突然，密林深处，传出一阵恐怖的野兽叫嚣声：“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