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奇异猫像
李氏笑道：“哎呀呀，好听故事的，这个奶奶可不晓得了！”
草灵儿道：“当然是真的了，娘小时候就和那个叫花子一样，差点冻死在马家镇上，要不是公公和广明哥把我救回来，我早就死了！”
平安听了草灵儿的话，顿时泪眼汪汪，他和草灵儿感情极深，心疼极了这个不是亲娘胜过亲娘的女人，小鼻子抽噎了一下，说道：“娘，你小时候这么苦吗？晚上平安帮你暖着，让你再也冻不着，好不好？”
草灵儿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道：“那都是过去了，娘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再说，现在都快到夏日里呢，哪里冷了？你这傻孩子。”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
李氏听她说及往事，也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命啊，”接着又叹息一声，道：“我现在老了，却越来越觉得，人活在世上，都是有着前因后果的，老头子和广平安替国从军，没个音讯，姓林的才敢仗势欺人，抢了咱家的地，照着往年，剩下三亩地，还要上交赋税，咱三口人铁定活不下去，可朝廷大战之后，说是新帝登基，要稳定民心，休养生息，免除赋税徭役十年，这下勉强也能活下去了，等过了这十年，平安也大了，再问那姓林的要地去，到时候就是他报应来了！”
草灵儿点点头，道：“婆婆你也别担心了，过日子总要往好了去想，才能越过越好呢。”
平安也道：“奶奶，婶娘还说要帮咱呢，你不要担心嘛。”
李氏笑道：“是啦是啦，奶奶不担心。”
平安心里还想着方才的故事，忍不住又问道：“奶奶，黑猫后来怎样了？”
李氏道：“定是被那个叫花子养了到老，得了善终吧。”又笑起来，道：“它一只猫，被人养着就算是福气了，你又好奇什么？”
平安眨巴着好奇的大眼，问道：“黑猫会变成人吗？”他在村里听来不少故事，有狐狸变成人的，有千年蛇精下凡报恩的，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充斥在他的小脑袋里，每每听完，便要胡思乱想上好几天。
李氏和草灵儿俱都笑哈哈起来，道：“傻孩子，你一定是故事听多了，黑猫怎么会变呢？又不是神仙！”李氏宠他，见他仍是孜孜不倦地听着，只好道：“南边你林奶奶家养有一只猫，你平安可瞧瞧去。”
“是黑猫吗？”
“好像是大黄猫，奶奶也记不得了，有些年头了呢。”李氏说完，扭头看了看门外夜色，只见蓝的发黑的天空上一片云彩也没有，一轮大半圆的月亮当空挂起，照的远处的树梢近处的院落都一清二楚，村里时不时传来几处狗吠声，正是月明星稀，夜深人静之时。
便道：“算了，都别说了，他娘，收拾收拾睡吧。”平安却一个心思暗想着：“奶奶还没说那棵樟树怎样了呢？难道也老掉了吗？啊呀，村子中央就有一棵好粗好粗的大树，不知道是不是那棵樟树，明日起来我要去瞧瞧，要真是故事里的大樟树，那才好玩呢！”
草灵儿应了一声，一边站起来身来收拾碗筷，打水给李氏和平安清洗身子手脚，一家人温馨入睡。
第二天用罢早饭，草灵儿照例往平安怀里揣了块面饼子，将小猪赶了出来递给他牵在手里，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扛着锄头，和李氏下地去了。
平安自早晨睁眼起，就心心念着要去看那棵大树，候着他娘和奶奶走得远了，就牵着小猪往村子中间一块空地上走去。
猫儿村分作南北两边，南边约莫十来户人家，自西往东一溜排开，但最中间一块地却空着，空地中央生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干高耸入云，树身粗堪十人合抱，此际正值盛春，大树枝桠铺开如伞，树叶繁茂，绿意莹莹，亭亭如盖，将那方圆七八丈内的空地都给遮住了，树下围着一圈长满青苔杂草的石块，这石块颜色有些奇怪，黄色中夹杂着白色纹路，猛地看上去就像是老虎身上的斑纹。
平日里村人晚间乘凉闲话，都围坐在这棵大树下，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坐在石块上，有的自己带了小木凳来，围得满满一地，聊得热火朝天。
平安牵着小猪，抬头望着大树，直望得脖子都酸了，也瞧不见大树的树梢，又伸出小手，去抚摸树干，树干上沟壑深深，纵横交错，有些地方掉了一大块树皮，露出来了浅色的树身，上面也爬满了苔藓。
“叫花子是不是从这棵树上掉下来的呢？”平安盯着大树发呆。
“好听故事的？看什么呢？”村里最是游手好闲的刘老头捧着老烟袋，溜达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脏不拉几的短衫，腰里系着一根麻绳，挽着个裤腿，足上拖着一双破草鞋，看起来格外邋遢。
平安一见到他，顿时欢喜道：“刘爷爷，这棵大树是不是樟树啊？”
刘老头点点头：“是啊，怎啦？”
平安道：“奶奶给我讲了猫儿村的故事，奶奶说从这棵大树上掉下来一个叫花子。”
刘老头吸了一口旱烟，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他被平安缠着掏尽了肚里的故事，偏只这个有关猫儿村来历的故事，因为猫儿村村民人尽皆知，反而没讲给平安听过，此时听得平安从李氏那里听到，不由地有些哂笑，慢吞吞地道：“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你又好奇啦？”
说着一顿，自语道：“不过，我怎么听说是那个叫花子躺在这樟树下呢？”刘老头说着，忽然忆起自家的猪还散放在东头山坡上，于是拍拍脑袋，又走远了。
平安听到刘老头肯定了这棵树的来历，愈发好奇起来，绕着樟树走了一圈，盯着树干又看了半晌，又蹲下身去触摸那些石块，那些石块每个都奇形怪状，石身接地处生了一圈的杂草苔藓，石块四周也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唯有石块正上方空了出来，显是村人为了歇息，特意将石块上方的杂草植物清除掉了，久而久之，就只有石块正上方露了出来，远远看去，倒像是几丛绿意盎然的灌木。
平安自己趴在石块边上玩耍发呆，他牵来的小猪饿得极了，便开始在石块上啃食那些杂草植物，忽听“吧嗒”一声，什么东西掉落下来。
平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有的石块上攀附着的藤蔓，被猪嘴衔着一扯，顿时掉下来一大块苔藓、杂草和藤蔓交织在一起的植被，好似石块上剥落了一层皮似的。
小猪扯掉了藤蔓，在口里咀嚼了几下，大约觉得不好吃，又用猪嘴去拱着剩余的苔藓地皮，直将那块石头其中一面的苔藓地皮全部拱落了下来，随着苔藓地衣的脱落，石头的一个侧面露了出来。
平安觉得十分有趣，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呀！”平安忽然呀了一声，跑去将小猪拉开，趴在石块旁细看，只见那露出石身真容的地方，刻着一些东西，有曲线有圆圈有直线，这是什么呢？
平安顿时来了兴趣，两只手不停地扒拉，将石块其余三面上的苔藓藤蔓也都扯掉，这下子全露出来了，平安绕着走了一圈，又蹲到地上去看，还是认不出来上面刻的是什么，他记得林富贵家门前的石墩上，就刻着一些鸟雀虫子之类，为啥这块石头上的东西认不出来呢。
平安歪着脑袋，呆了一会，最后看得累了，干脆整个人趴在石块上，低着头盯着那些石刻，忽地从石块上跳起来，口里喜道：“哇，是黑猫！奶奶故事里的黑猫出来啦！”
原来这些石块四周，每一面都刻着一只猫，可能是这石块颠倒放置，又或者篆刻的人刻意为之，刻了反方向的猫像，而那些猫像形态各异，有的直立而起，后爪抓地，前爪合拢，就像是庙里的和尚合掌念经一般；有的侧身横卧，前爪后爪各摆着奇怪的姿势；有的拱起脊背，眼露凶光，腾空跃起；有的背身而立，长尾卷起，如同长鞭一般凌空横扫；四只猫，四个样，浑不似普通猫咪打滚撒欢那般可爱，寻常人站着看，也根本发现不了石头上刻着什么，平安玩心重，无意中倒着身子去看，又是孩子心性，想象力较成人丰富，竟给发现了这些石刻是猫像。
平安发现这四只猫像后，好奇心起，又去剥掉其余石块上的苔藓藤蔓，顿时便将十二只石块的真容都露了出来，只见十二只石块前后左右四个侧面，每面都刻着一只形态各异，姿势奇怪的猫，一共是四十八只奇怪之极的猫像，没有一只重复的或相似的。
当然，这些奇怪的猫像在六岁的平安看来，除了好玩有趣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
他趴在石块上，低头探身去看一只只猫像，又用手指摸来摸去，玩了一会，终于发现有奇怪的地方，“咦，这些猫都闭着眼？”
原来四十八只猫像，身形四足猫尾猫须口鼻双耳皆以深深的黑线刻画，画的栩栩如生，只有猫眼处却只画了两道虚线，看上去就像是每只猫都闭着眼一般。
平安又玩了一会，自感无趣，看见自家小猪还在啃食地上散落的杂草苔藓藤蔓，于是从石块爬了起来，从一只石块跳到另一只石块上，蹦来蹦去，玩的不亦乐乎，过了一会，忽然想起林富贵上次骑到自己身上，暗想：“骑马一定很好玩吧！”
瞥了瞥自家正在吃食的小猪，来了兴趣，蹦到小猪身旁的一只石块上，又从石块爬到小猪背上，那小猪早和他熟透了，也不抵抗，平安却想骑着小猪跑动起来，便一手抓着一只猪耳朵，一手在猪屁股上使劲一拍，口里喝道：“驾噔驾噔，骑马喽！”
小猪受惊，哼唧一声，一个猛蹿，往前窜出，平安小身子那受得住这等急速，顿时猪跑人仰，往后翻倒在地，额头“嘭”一声撞在身后石块上，磕破了一大块皮，血水直冒，蹭的石块上也沾了一些。
“咝！”
平安疼的直吸冷气，却硬是忍着没哭，晓得一旦让草灵儿和李氏发现了，定要追问缘由，以为自己受了欺负，李氏便要出门大闹骂人，平安孝顺至极，不肯娘和奶奶操心自己，但凡跌伤磕碰都会悄悄藏起来。
平安跌坐在地上，忍痛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迹，心里焦急地想着：“怎么办呢，傍晚奶奶和娘回家，肯定要看到了。”
他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完全没发现那沾着他血迹的石块，正在发生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