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非人哉
三花很生气。
他一出生就憋屈地待在壳里，好不容易孵出来却又顶了只小猪的身子，长得既不像娘，也不像爹。
幸亏娘没嫌弃他，说他迟早会变成人，叫他不要着急。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现在这般模样，却不知从哪里蹦出一个奶娃娃，抱着他娘亲的腿喊娘。
若不是他爹揪着他的脖颈，他早就扑过去将那小破孩一脚踹翻。
江月白动作轻柔却又不容反抗地按住他，轻声道：“你娘喜欢乖一点的。”
三花气鼓鼓。
江月白拍拍他的小屁股，“嗯？”
三花眨巴眨巴眼睛，对上他爹的视线……
懂了！
三花委委屈屈抱住父亲的胳膊，半颗脑袋搁在他臂弯，小鼻子一抽一抽，对着陆真真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呜……娘不要我了？”小男孩在陆真真识海中细声细气地问。
陆真真听着儿子委屈的声音，心都要化了。
“没有没有！”她赶紧解释，“儿子，娘不认识她。”
“可是她叫你娘。”三花眼中逐渐包起一团泪花。
陆真真抱着小女娃，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真是甜蜜的烦恼。陆真真叹口气。
小女娃乖乖依在她怀中，两眼懵懂，带着对未知的惶恐和对陆真真的依赖。陆真真对上她清澈的目光，一时不忍，替小女娃擦掉脸上的污泥，柔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娃不答，只抱着她又唤了声，“娘。”
小女娃又软又嫩，陆真真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姿势僵硬，仿佛回到三花还是颗蛋的时候，那时她连力气都不敢用大，就怕一不小心把蛋黄给摔散。
三花见她小心翼翼抱着小女娃，瘪瘪嘴，用爪子拍了拍江月白的胳膊。
江月白顺势一松，三花立刻跳入陆真真怀中，攀住她另一条胳膊，并用圆滚滚的小身板将小女娃朝外面挤了挤。
陆真真两条胳膊都被占领，她一边挂了一个崽，偏生两只都不能扔开，只好无奈地看向江月白，“帮个忙？”
江月白站在一旁看够了儿子争宠，这才缓步走上前，“三花应该没有双胞姐妹？”
陆真真没好气，“三花是没有，万一是我以前生的呢。”
这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似乎惹了祸。
江月白盯着她，平静的眼神中似有暗流涌动，过了好一阵才点点头，“有道理。”
他将三花从陆真真怀里抱走，安抚地拍拍儿子的背脊，“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他这个“她”字用得格外微妙，陆真真对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神，有九分肯定这个“她”指的是自己。
只有傻儿子没听出爹娘对话的禅机，三花气呼呼瞪着小女娃，在陆真真的识海中道：“娘是我的。”
“是你的是你的。”陆真真刚受了江月白的奚落，不怎么真心地敷衍回答。
“我们怎么办？”她问江月白。
这里四野空旷，不见人烟，也不知这小女娃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她的家人又在哪里，他们自是不可能将她扔下不管。
江月白伸指点向小女娃的额头，小女娃张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眼底慢慢浮起一丝奇异的神色。
周遭的气流陡然一变。
小女娃的眼耳口鼻之中慢慢飘出淡淡的如白雾一般的烟缕，她的双眼原本深如漆黑的琉璃，此时渐渐蒙上一层薄雾，仿佛明珠蒙尘，她的目光随之黯淡下去。
小女娃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不由自主耷下眼皮。她软软伏倒在陆真真怀中，鼻息沉沉陷入昏睡。
“你来看。”江月白握住陆真真的手腕，引着她往小女娃体内输入一丝神识。
陆真真微微一顿。
“这是？”她惊讶地望向江月白。
刚才她往小女娃体内探入神识，入眼处却无骨骼经脉，支撑在小女娃体内的是一团团白雾状的气流。
“她不是人。”江月白道。
“……”陆真真不得不佩服自己处变不惊的能力，她抱着这么一团……不知什么的东西竟然全无恐惧。
但她实在也恐惧不起来，从外表上看，小女娃软软的、小小的，身子犹带着暖乎乎的体温，若说她不是人……
“她是什么精怪？”陆真真好奇地轻轻捏了捏小女娃的手，长得还蛮可爱。
“不清楚。”江月白发话，“既然都叫你娘了，就先带着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捡到的是只阿猫阿狗，他怀里的三花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小女娃。
原来不是人么？
真可怜，比他还不如。
小猪迅速收起对小女娃的排斥，偷偷摸摸伸出爪尖，戳了戳小女娃的脸颊。
“别把她弄醒了。”陆真真把小女娃挪开。
虽说怀里这个不是人，但看她长得跟人没什么两样，万一弄哭了，恐怕跟小孩子一样难哄。
三花迅速爬上江月白肩头，乖巧坐好。
陆真真召出彼岸剑，想了想，将熟睡中的小女娃交给江月白。
她不等江月白开口便道：“既然她叫我娘，你就是她爹，路上交给你来照看。”
江月白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至极，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动了下，“也好。”
他肩上蹲着三花，怀中抱着小女娃，乖乖坐上彼岸剑。
陆真真原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他配合，没想到江月白如此听话，她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就听他催促，“还不快走。”
长剑凌空而起，站在剑首的女修黑发飞扬，英姿飒爽。
江月白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景象，唇角慢慢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生平头一回发现，自己要被取悦竟然如此简单，只需陆真真一句无心之言，就能让他满意至极。
不过这还不够。
他轻轻摸了摸小猪的脑袋。他是三花的父亲不假，可是他的目的远不止做三花的父亲。
这一点他从未隐瞒，但某个人似乎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