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过往
谢锦瑶将脑袋靠在林珝的胸口处，她才知晓，原来林珝先前同她说的那个人是叫徐执玉啊。
她抬起来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问道：“那后来呢？怎么样了？”
林珝：“后来，我们的确是立了功。”
他说着话，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时势造英雄，那时蛮族攻打边关，林珝他们也趁此立下了累累战功。
回京后，林珝受封成了正三品将军，徐执玉也如愿升任。
林珝也见到了徐执玉所说的那个姑娘。
他们也成亲了，林珝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杜仲文。
杜仲文与他年龄相仿，那时，他从轮州赶到燕京。
杜仲文告诉他，徐执玉是他兄长，那林珝也是他兄弟了。
他又缠着林珝给他讲述边关的事情，林珝向来寡言少语，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杜仲文竟然也能缠着他说好久的话。
杜仲文走的时候甚至告诉林珝说：“虽然你这个人挺没趣的，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和你做朋友的。”
林珝自小便性格淡然，身边的朋友只有沐屿。
可沐屿虽与他交好，但并不懂他。
孝安帝虽然也待他亲厚，可孝安帝终究是帝王之身。
许多话，他只与徐执玉说过。
可他却觉得，杜仲文是第一个懂他之人。
那时处于芳时，春风拂过少年们的面颊，两个少年四目相对，林珝抬手在杜仲文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路保重。”
杜仲文听到这话后，冲着他扬唇一笑，“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便策马而去。
那时两人并不知晓，再见之时，便已经物是人非了。
一年后，林珝十六岁。
他领命前往边关平定战乱，大捷。
回京之时却听闻轮州遇难，他便派遣百里几个人先行回京禀报皇帝，而他则是同徐执玉前往轮州。
抵达之时，轮州已经陷入危难。
他带着人同蛮族人战斗，初战大捷。
再战，便打退了敌军。
轮州终于得救。
可那晚，徐执玉喝醉了酒，随后便被潜进去的敌军抓住了。
蛮族将领手中持剑抵在徐执玉的脖颈处，以徐执玉的性命要挟林珝打开城门。
林珝一时间不知道该恨自己看管不严还是该恨自己没有看住徐执玉，可他却知道，他不能打开城门，更要保下徐执玉。
可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一时间没了主意。
杜仲文站在他的身边，担忧地道：“韫玉，你……你救救徐大哥。”
向来意气风发的少年的眉眼间露出了一丝丝的恐惧。
林珝却是喃喃地道，“要怎么救？”
他手中紧紧握着的溪清剑忍不住的颤抖，要怎么救呢。
“救什么救，救我就得开城门，你们想害死这一城百姓吗？”徐执玉出声道。
杜仲文却急了，“可是不救你，你会死！”
徐执玉却冷声说道：“那就让我死，落入这人的手中，我就该死。若因我一人而累及全城百姓，那我徐执玉便万死难辞其咎！”
他又将脖子抵上了冰冷的剑柄，“韫玉，你还记得你我曾说的话吗？丰年乐业常在，陇上歌行永存。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檐蔽身！我没忘，你也不许忘。”
林珝只觉得脑中一炸，当晚场景重现。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阴天，他却失了当时的意气。
他不知道，他要守住这一城百姓，便要牺牲自己的朋友？
这算什么？
轮州没有下雪，可他却觉得好冷，冷的他身体发出寒气。
“告诉你嫂子，让她别等我了。”
徐执玉说完这话，林珝便拿起一旁的弓箭，身旁的杜仲文见状，连忙拽紧了他的衣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
林珝没有说话的他拉动弓弦，杜仲文又连忙说道：“还有别的法子的，我们……”
林珝却没有理会他，而是下命道：“把杜公子拉走！”
说话间，弓箭已经射了出去，射穿了徐执玉的身体。
将士们将前来突袭的蛮族人擒住和斩杀，林珝却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在城门上坐着，不敢言语。
杜仲文走到他身边，来回晃动着他，“你知道你杀了谁吗？”
少年满目猩红，歇斯底里的喊着，传遍了全城。
林珝却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把他自己的挚友杀了，他杀了徐执玉。
他明明想过，要一辈子都和这个人护卫北燕，他们要做北燕最坚硬的一道屏障。
周边的人见状，连忙过来将杜仲文拉走。
杜仲文朝着他嘶吼着，“你怎么下的去手，他是徐大哥，你铁石心肠，利欲熏心，我恨你，你杀了我大哥！”
林珝听到这话，手中的溪清剑落在了地上。
他杀人无数，却没这么害怕过。
看着落在地上的溪清，他一时间不敢低头捡起来了。
宋明月将溪清捡起来，递给他的时候，他却将宋明月一把推开了，惊恐道：“我不要，你拿走！”
说话间，他红了眼眶，宋明月看着他长大，从未见过他这样。
她走近他，温声道：“韫玉，这是你的溪清啊，你不要它了吗？”
林珝摇头，眼中滴出泪水，他摇头道：“不要了，我不要了。”
说着话，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能让徐大哥回来吗？”
宋明月看着他，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自幼时起，林珝便没有哭过。
他少时父母不在身边，旁的孩子总会欺负他，他又为了不给人添麻烦，硬生生地忍着。
可被人欺负得再厉害，他都没哭。
六岁时，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哭。
甚至他出生时，也没有同其他孩子一样哭闹。
“韫玉，这不怪你。都怪我，我没能守好城，是我的错。执玉是轮州城中人，我没能护好他，是宋明月的过错。”她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少年。
她明白，对于林珝来说，他杀的不只是一个朋友。
他杀的，是他要守护的北燕子民之一。
他明明要守护他啊。
宋明月看着他，心里越发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