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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革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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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昂是谁, 他可是为了给母亲复仇,疑似弄出过两条人命的孩子。

    本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陈刚一家对母亲还不错, 母亲却只信毛姆不信陈刚, 而且对陈刚家戒备很深,合着其中还有这么深的夙源。

    好嘛,毛姆趁着胡茵未闭眼就搜罗财宝,但冯慧呢,才是直接致她死的人。

    男孩毫不犹豫, 一把拉开门,转身就跑了。

    这年头人们不论私下闹出什么事来, 都不愿意惊动思想委员会的。

    毕竟只要他们一上门,有没有问题的都能给你审出个问题来。

    而冯慧还是个最重名声的,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她自忖问心无愧,毕竟思雨是她养大的,气急了,一巴掌搧过来了:“好你个陈思雨, 这么些年白养你了, 我当年是在根据地呆过的,一堂堂正正的军干部,你敢污蔑我!”

    陈刚也不信妻子会给自己编那么大的弥天大谎,但一而再再而三,冯慧撒了好几回谎,他也无法相信妻子了, 他说:“你没去过冷家就是没去过, 为什么非要撒谎?”

    “你问我为啥撒谎?”冯慧手指鼻子:“从小到大, 就因为家祥的救命恩,就因为思雨生的漂亮了点,她就一直压着念琴一头,啥都要拔尖,唱歌跳舞,念琴永远被她压着,在院里,思雨身边围一群孩子,念琴孤孤单单,如今她自己在文工团已经混到那么好了,为啥还要我帮忙?”

    陈刚明白了:“合着从小到大,你一直都看不惯思雨。”

    陈奶奶早已洞察,点头又摇头,依旧叹气。

    “既看不惯,当初我爸来要的时候您干嘛不送回去,妈,难不成您是为了那张捐赠票?”陈思雨反问。

    这不火上浇油嘛,转身提起了扫帚,冯慧隔着丈夫就要抽养女:“你个没良心的,是你回去一回哭一回,我心疼你才留下你的,当初要下乡的时候也是念琴下乡,不是你,我可没亏待过你,好嘛,你敢我身上泼污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放下!”陈刚一声巨喝,吼到冯慧住了手,回头对陈思雨说:“思雨,你妈倒是个正派人,不会故意偷东西的,她说没拿过应该就是真没拿过。”

    陈思雨提醒陈刚:“爸,就算不是我妈,也可能是我舅,还有,他当初一起带着去的朋友,是谁,男的女的,他们也可能偷东西,咱们现在该说的不是我有没有撒谎,是该追究,捐赠票据到底去哪里了。”

    冯慧冷笑,拍胸脯:“陈思雨,十三年了,古月号还曾飞过鸭绿江,直到如今还在空院执行任务,解放前捐飞机可跟解放后不一样,那是顶了天的光荣,真要是我弟偷的,他为啥不去认领飞机,你告诉我,为啥?”

    又说:“当年为了追查捐赠票,我还打过世宝,他的朋友我们也一个个都问过,我和我妹还把他们所有的行李细细搜了一遍,没有就是没有!”

    再吼:“陈刚,我嫁给你二十年了,跟你一起挖过野菜吃过皮带,当年在蜀中,没有奶了就给思雨咂我的血,我……我瘦到皮包骨,两个胸膛被思雨咂出血来,忍着疼给她咂血,到最后,我倒是成贼了我。”

    泪如雨下,她丢了笤帚:“你们全家污蔑我,我不活了!”

    ……

    其实冯慧要聪明,不护短的话,就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为啥他弟不去认领飞机一事,而非固执到,非得认为是胡茵在撒谎,而完全不怀疑她弟弟。

    一开始,陈思雨觉得冯慧是处心积虑在谋票据。

    甚至觉得有可能冯慧一直是在故意养歪原身。

    但仔细回想,冯慧作为军干部,工作方面细心认真,为人也简单,没那么深的城府,不过就算不是她,她背后肯定也有个特别得力,心思比陈思雨这只老狐狸还要狐狸的人,深谋远虑,策划了整件事情。

    毕竟是养母,有养恩,陈刚也是个很忠厚的人,陈奶奶更是个非常善良的老太太,于恶人,陈思雨毫不留情面,但于好人,她向来手下留情。

    她希望冯慧能自己摊白,拿出票据消了此事,可冯慧不肯,就得撕破脸了。

    而轩昂,已经把人喊来了。

    不但方主任来了,还有军区兼管思想委的张团长。因为跟陈刚是战友,轩昂只说喊人,没说是啥事儿,俩人还以为有啥喜事呢,笑呵呵的进了门。

    眼看陈刚一家跟斗鸡似的,张团长脸一拉:“出事儿了,思雨的事吧?”

    这丫头是个不省心的,但凡有事,大家总认为是她。

    陈思雨想要冯慧坦白从宽,所以拉住了陈刚,示意让她自己承认。

    可冯慧误解了,抢着说:“方主任,思雨这孩子,当初我就不该给她挪户口,自从变成工商户儿,她的心思就邪了,她……为了个莫须有的飞机大炮捐赠证书,她污蔑我一个军干部,你们好好儿批她一顿吧。”

    张团长一凛:“飞机大炮捐赠证吧,那可是至高无尚的荣誉,思雨你……”

    说白了,飞机大炮捐证在这年头就好比免死金牌一样的存在。

    任凭你是啥成份,只要有那么一份证书,小将们进了门,都得鞠上三个躬敬个礼再蹑手蹑脚的退出去。

    但要是撒谎,它跟流氓罪是同样的定性,要被劳改的。

    正好这时轩昂进门,冯慧气急了,眼里冒火:“呸,好你个毛子遗留下来的贱坯子,小杂种,跟你妈一样,满嘴谎话的东西!”

    轩昂猛然吸气,捏起了拳头,两目怒火,突然就要冲向冯慧。

    陈思雨眼疾手快,拉住了弟弟。

    因为思雨的名声,也因为成份问题,张团长自然是偏向冯慧一方的,就说:“思雨,不管你想说啥,我劝你想好了再说,污蔑现役军人可是要坐牢的。”

    陈刚也不信妻子,一个军干部会撒谎,从中劝合,就说:“你们先回吧,她们娘俩斗嘴吵架呢,轩昂小,不懂事,惊动你们了。”

    女儿大了不由娘,张团家有俩女儿,跟他爱人天天吵架的。

    他转身就要走:“我懂,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嘛,咱走吧。”

    轩昂急了,本来以为今天事情会有个结果,但是,事儿就要这样完了吗?

    不过方主任一把拉住了他,并问陈思雨:“真有证据的话,你准备怎么查。”

    他是直接经手胡茵一案的人,也是他违规,悄悄把胡茵的所有信件给陈思雨的,目前主抓思想的,全是只上过扫盲班,没文化的人,他也不懂苏文,但从冯慧拒绝帮忙开始,他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陈思雨举起一只手握成拳,说:“我怀疑冯慧一家在十三年前偷了我继母胡茵的飞机大炮捐赠证书,现在,我要求组织协同公安,彻查他们一家。”

    冯慧终于巴掌抽了过来,啪的一声:“从今天起,咱们娘儿俩恩断义绝!”

    方主任忙去阻止第二巴掌:“思雨,你别怕,你只管说怎么查就好!”

    “查冯慧的父母,他家所有姻亲的亲属,看有没有人在52年户口普查的时候,改名叫过古月就行了。”陈思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说。

    其实她也捏着汗的,因为有可能不是冯世宝,而是他朋友偷的。

    要是那样,查不到东西,她还得去坐牢。

    但她在根据原身脑海中,冯家的情况整体摸了个底后,决定冒这个险。

    冯慧觉得简直可笑:“思雨,要真是我们家人拿的,十几年了,他们早就该去认领东西了,为啥直到现在没认领?”

    张团长也说:“不可能吧,有人做贼十几年不露赃,为啥?”

    方主任目光扫过冯慧,语气嘶沉:“十几年不算什么,知道飞机大炮捐赠证真正的用处是什么吗,是后辈的前途问题,虽然那张证书没有实质性的补贴,可它会记在底档里,一旦有这种荣誉的人家,子孙后辈在上山下乡,政策选拔,提干时,就会被放在优先选拔的那一栏里。”

    顿了片刻,他再说:“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把东西拿出来,这个制度写在国家的基本政策里,是不会改变的。”

    张团是个马大哈,一听这话乐了:“乖乖,要我家也有一个,我那傻儿子的前途我是不是就不用操心了?”

    关于这个基本政策,因为有点冷门,很多人不会去注意,但大家都知道它。而在此刻,陈刚后心一凉,他突然隐隐意识到,思雨看似荒诞离奇的推断怕是真的。

    冯慧是家中老大,她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们这辈,妹妹在给虞永健的外公做保姆,弟弟是个钢铁工人,没啥成器的,但他们的下一辈呢,如果在十年二十年后拿出一张解放前的飞机大炮捐赠证来,被写入档案,那么他们那辈人的考学,提干,各种前途问题都会优先于别的孩子。

    但这种深谋远虑,是陈刚都想不出来的,就冯慧的脑子也想不出来。

    她弟冯世宝也是个软蛋,更想不出来。

    鉴于对于妻子的了解,他说:“有这事吧,冯慧,谁他妈教你干的?”

    冯慧吼:“不可能,我现在就回我家拿户口单子给你们看,上面但凡有一个叫古月的,我当场把脑袋割给那个毛子生的小杂种,让他当球踢。”

    方主任伸手掏单子:“你家又不远,咱们直接去公安局吧。”

    而他掏单子,就意味着这事儿要被记档了。

    而一旦记档,真查不出问题来,思雨就得受处分,丢工作,自己养大的女儿,冯慧不知道她为啥突然就变了,但也不想她走歪途,此时想跟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说:“思雨,胡茵可信不得,你知不知道,她……”

    陈刚怕爱人说出难听的来,吼说:“够了。”抓过方主任的笔,他说:“事情跟思雨没关系,我,陈刚,举报冯慧一家!”

    “我来吧,让我来举报。”陈奶奶也抢着说:“别闹了,这个责任我来担,我来举报冯慧,我也来举报思雨,出了事抓我,你们都好好的,行吗?”

    又说:“思雨啊,你妈也就小气了点,小心眼了点,但她人不坏的。”

    是的,小气护短,还糊涂。

    要不是她这样,陈思雨真不想如此的,为难养父一家。

    ……

    但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现在讲究拼命干,往死里干,再加上白天都要开思想会,公安局的同志们更是彻夜办公的,所以虽然已经八点多了,公安局灯明火亮。

    女公安在翻阅全区的户口簿:“位于定安路43号的冯家,户主叫冯四?”

    “对对,我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冯四。”冯慧说。

    可当女公安一行行字翻下去,尴尬了,上面可不是冯四,而是冯古月。

    以为自己眼花了,冯慧一把抓过档案簿,从上到下再一个个的数,数到一看,依然是冯古月,看登记年月,1952年4月12日。

    晴天霹雳!

    因为那是胡茵丢东西后大概三个月的时候。

    “古月也就是个人名字嘛,可能找错了,我再找一遍。”冯慧说着,又从上往下慢慢的翻了起来。

    陈思雨也看到了,心里那块石头也落下来了。

    显然,不是冯世宝的朋友,东西就是冯世宝偷的。

    好家伙,还真如她推断的一样,早早就给老爹改了名字。

    话说,她隐约想起来,在书中,冷峻在将来,是连陈念琴都要仰望的大佬,而他们家跟一户特别牛逼的,姓冯的人家就很有些关系。

    该不会那个冯家就是冯慧的娘家吧。

    而冯慧娘家,就是仗着飞机大炮捐赠证书,才混到高层的吧。

    毕竟解放前给对岸捐飞机的多,但给咱们这边捐飞机的,可寥寥无几呢。

    但冯慧还是不肯信,说:“我爸不识字,说不定是登户口的人写错了。”

    女公安跟冯慧认识,自然为她考虑:“现在文盲多,有这种可能。”

    轩昂一听急了,要拉姐姐。陈思雨示意他不必担忧,只看陈刚和方主任。

    其实当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证据确凿,已经赖无可赖了。

    “冯慧,你爸明明叫冯四,好端端的怎么就更名叫冯古月了。”手剁上纸,陈刚也不愿意相信,吼问:“你们兄妹他妈到底咋想的,偷人东西也行,偷军功,你他妈想被枪毙?”

    张团长说:“好家伙,这要查实,是要坐牢的。”

    方主任示意冯慧:“赶紧回趟娘家吧,有东西就交出来,再不交,等小将们上门,你知道的,他们能扒掉你家一层皮。”

    冯慧一出嫁二十年的女人,没事不可能看娘家的户口本,所以她一直以为老爹叫冯四,可看着档案簿上的冯古月三个字,她疯了!

    她想起胡茵喊她去,跪着求,说思想委员会要来要她的命了,求她把捐赠证还回来,看在她对她,对思雨十几年的情分上保她一命。

    冯慧劝胡茵不要再撒谎了,还说要胡茵再撒谎,她就要上报她的秘密,到时候万一查出轩昂的身世,她就是给战斗英雄戴绿帽子的女人的那些话。

    那时她是自信的,她坚信弟弟没偷过东西。

    坚信胡茵是个满嘴谎言,且放荡的土豪劣绅家的女败类。

    所以她一开始还糊弄着胡茵,后来忍无可忍连哭带骂,把胡茵给逼死了。

    可到头来她弟才是坏人?

    这事儿一旦翻出来,冯慧的工作咋干,院子里的人同事们得怎么笑话她?

    “世宝害我也就算了,我爸咋也搀和上了,这不把我往死里坑嘛。”她抱着档案簿就往外跑,女公安一路追了出去,把档案簿给抢了回来。

    马路有牙子,她疯疯颠颠的没看清,一跤摔下去,幸亏陈刚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否则就要给疾驰而来的公交车撞飞!

    ……

    案子已经记档了,张团长跟陈刚跟冯慧去抄家了。

    而方主任,在记录完所有的东西后,已经十点多了,没公交车了,要送陈思雨俩姐弟俩走回家去。

    如今的轩昂,12岁的大男孩了,但走路的时候总喜欢扯着姐姐的衣袖。

    方主任看他亦步亦趋跟在陈思雨身后,说:“思雨,你家这孩子相貌生得怪,倒也不是丑,白的渗人吧,又怪好看的。”

    跟在姐姐身后,单眼皮,却又大眼睛的男孩眼眶非常深,睫毛格外长,月光洒在他的眼眶里,是两汪深深的投影。

    陈家祥的解释是,因为轩昂外公家有外国血统的原因,他肤白眼深,如果用将来的某个明星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金城武类型,确实,非常好看!

    但原身一直喊他是小杂种,冯慧则叫他是毛子的杂种。

    陈思雨于轩昂的身世也有隐隐的猜测,但在目前的时局下,那种猜测是不能讲出来的,一旦讲出来,轩昂就没命了!

    她转了个话题,问方主任:“方伯伯,等找到捐赠证书,我们的成份是不是就可以改变了?”

    方主任摇头:“成份问题比天都大,除非你家出过地下党,否则不可能变,但有那份证书,只要认领了飞机,你们以后读书工作啥的,就不受影响了。”

    又说:“听说你想跳舞想疯了,真有那东西,我亲自上文工团找领导,你就可以上台了。”但又说:“不过还是得低调,因为胡家在对岸声名宣赫,他家还有个儿子在漂亮国,是个国际上都有名的反动分子,有那么一户亲戚,你们姐弟还是得低调点,夹着尾巴做人。”

    轩昂乐呆了:“姐,你可以上台跳舞了。”

    “对了方伯伯,咱们对地下党的定义是什么呀,是不是只有加入党派的才算呀,如果一个人,她没有入党,但她一直在报纸上用文字的方式支援前线,鼓舞后方呢,那种算不算?”陈思雨说。

    方主任笑了:“你个小丫头,在报上登文的那种叫作家,要是支持咱们一方,还能鼓舞后方的,那叫革命作家,那种人,工农兵大学要请去当教授的,他们的成份当然也就是工农兵。”

    关于这些信息,精明如思雨,自然早就知道。

    但她也太乐观了点,本以为捐赠证书就能改变成分,她就能从此肆意招摇,上打天下打地的,看来真想改变成份,还是必须拿到胡茵的手稿才行。

    虽然有点小失望,面上不能表露出来,她还要故作惊喜,鼓掌:“哇,方伯伯,这可真是太好了,是因为您啊,因为您我们才能改变的。”

    想让马儿跑,就得让他感受到跑起来的快乐,而此刻她喜悦的,信赖和依赖,就是一种润无细无声的马屁,拍的方主任飘飘欲仙。

    哈哈大笑,他说:“你个傻丫头,也算傻人有傻福了。”

    轩昂见惯了姐姐人前人后两张脸,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天没吃饭,又灌了几口冷风,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正好路过首军院,方主任说:“上我家吧,我让你王婶给你们做点吃的去?”

    本来以为公交车没了,但就在这时,又跑来一辆,里面挤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人,陈思雨拉起弟弟就跑,挥手说:“方主任,周六我们剧场有《白毛女》,你记得让王婶来看,我放她进去,坐编剧席!”

    轩昂也说:“方伯伯再见!”

    望着一前一后,奋力奔跑着追赶公交车的女孩子,方主任觉得稀奇极了。

    也不知道曾经那个疯疯颠颠,惹得满城男孩子疯了一般为了她而打架的陈思雨是怎么突然就变乖,变懂事的。

    不过冯家那位冯四老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也太厉害了吧。

    捐赠书一事,从52年开始改人名,要方主任算得不错,他们至少要到七二年左右才会翻出东西来。

    胡茵已死,届时轩昂正好16岁下乡,而冯家的孩子也正好长大,就算消息登载到报纸上,只要陈轩昂看不到,思雨想不到,就不会被戳穿。

    瞒天过海,移花接木,差点就叫他们给玩成了。

    还得说是他聪明,一眼识破天机!

    ……

    案子递上去,当然不可能一天就查明,还得等待。

    第二天是周三,有龚小明帮忙带着去,陈思雨就不用担心轩昂的上学问题,可以心无旁骛的去上班了。

    赵晓芳虽然练的很勤苦,但依旧因为太笨而掌握不了要领。

    程丽丽一天就只盯着叶大方,叶大方不知道为啥,总爱往陈思雨身边凑,还动不动要她示范双人舞,示范个屁,陈思雨骂他比赵晓芳和程丽丽狠,但他一张浓眉大眼的脸,永远都只是温柔的,笑眯眯的听着,绝不反抗。

    而这就愈发惹得程丽丽眼热了,张嘴闭嘴全是成份,把个丁野老爷子骂的头都抬不起来,但叶大方偶尔跟她示个弱,服个软,她又会立刻变乖。

    渐渐的,她拿捏到了精髓,就专盯着丁野整,搞的叶大方对她言听计从。

    小小一个剧组,真可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陈思雨看在眼里,很想好好收拾一下程丽丽,扒她一层皮的。

    但为了周六周天的演出不出妖蛾子,就只得暂且忍了。

    转眼就是周五了,这天下午方主会打电话来让她去一趟。

    因为涉及了思想委员会,是包大妈来通知的。

    老太太趾高气昂:“是咱们区思想委员会的一把手,大领导在找你,陈思雨,不管好事坏事,回来必须通报!”大手一挥:“去吧。”

    已经是放学时间了,陈思雨一出来就看到轩昂一路小跑,后面还追着宋小玉,在喊他:“陈轩昂你等等呀,等等!”

    “小玉,我们有事要出去呢,你有啥事吗,跟我说。”陈思雨说。

    宋小玉说:“他的书包太烂了,我有个新的,把旧的给他,他不要。”

    书包也得票,陈思雨今天才发工资,但只有21块钱加20元的各种票,还得付房租,还准备给自己买罐柠檬润肤蜜,当然没钱给轩昂买书包。

    伸手接了,她说:“我替轩昂谢谢你。”

    小女孩双手叉腰,说:“但是有个条件喔。”

    “什么条件?”陈思雨问。

    宋小玉双手抱臂:“我妈说你大跳特别厉害,还说跟你比我就像只在冰面上扑腾的大企鹅,我不信,我要看看你跳。”

    陈思雨把书包递给轩昂,脱掉鞋子,赤脚打地,舒开双臂深吸一口气,连着已经是四个大跳了,赤脚落在水泥地上,她却连一颗尘埃都没有惊扰到。

    这是在大马路上,她这突然的起舞惊的好几个下班的人都在回头看。

    有个小伙还差点撞上了电线杆。

    安静,轻盈,陈思雨回眸一笑:“还要看吗?”

    宋小玉既学钢琴,也学芭蕾,而在她这种小萌新的阶段,大跳是必须要助跑才能完成的,且跳起来,落下去,那得是扑通扑通,地动山摇,何况没有舞鞋,赤脚,水泥地面,怕脚疼,她根本不敢的。

    但陈思雨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一只鸟,一吸气就一跃而起了,落下时又是那么的轻盈自然,当她起舞,就像一朵云一样,她是飘起,又缓缓飘落。

    宋小玉还不懂,真正的芭蕾首席,大跳是会超越地心引力的。

    小女孩目瞪口呆,而这时陈思雨拉上轩昂,已经跑远了。

    而在去思想委员会之前,陈思雨还得去趟邮局,再给冷峻打个电话。

    其实她想的,理想状况是跟冷梅联络,来找万尼亚少校,可据空院的门卫说,冷梅去了婆家,且病的很严重,短期内不会再回来了。

    陈思雨就不得不再找冷峻。

    看她要打电话,轩昂明白了:“姐,算了吧,咱们已经有飞机大炮的捐赠票了,就不找苏国那个军事专家了吧,干嘛要联络他呀。”

    陈思雨说:“你可真是个傻瓜,那位苏国专家手里有你妈好多手稿的,而你妈当初化名古月,在报纸上登过好多文章,都是关于战争时局的,所以她是一名革命作家,只要那些手稿能回来,咱就可以改成份了。”

    捐赠票只能改变他们的处境,但改变不了他们的成份。

    但胡茵的手稿可以把她定义为是,解放前的革命作家,那个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就目前来说,就算轩昂拿到捐赠证书,如何证明胡茵就是古月,古月就是胡茵,这还是个问题呢,可怜轩昂太小,哪懂得这些东西。

    他又不想联络那个老毛子吧,又想要改变自己的成份,孩子难为极了。

    电话拔通,那边的声音一听就不是冷峻,他问:“空队训练场,找哪位?”

    陈思雨说:“何同志吧,请问冷峻冷队长在吗?”

    何新松听出来了:“你是陈思雨吧。”笑:“他不在,你有什么事,急吗?”

    跟他又不好说实话,陈思雨想了想,说:“我发工资了,冷梅副团长不在家,我想把房租交给冷队,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何新松先是恍然大悟,原来冷峻把陈思雨弄他姐家去了,再抬头一看:“冷峻,真有你的,你居然问陈思雨收房租了?”

    好狠的心,他是新时代的恶霸,土豪劣绅呀!

    冷峻刚进办公室,正在脱衣服,依然是惨绿的脸,抢过了电话:“喂?”

    陈思雨哪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冷峻回来,听他接电话,先是忍不住笑,笑到冷峻都忍不住要笑了,才说:“冷峻同志,上回麻烦您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冷峻早就查到了,而从七个万尼亚里,因为陈思雨给过的信息点,他甚至锁定了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个,捧起资料,他温声说:“如果你现在就想要,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陈思雨声音柔柔的,还有些为难:“冷队,我看报纸上说跟苏国的外交要关闭,如果对方给我寄东西,我多久才能收到呀。”犹豫片刻又说:“那些东西对我非常关键呢。”

    叫冷峻同志就显得很生分,但叫冷队,俩人之间似乎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勾扯,冷峻用目光瞪走了何新松,声音格外温柔:“很可能马上两国间的来往都会停止,而且听我母亲的意思,她会选择留在那边,你如果有什么东西要寄,必须马上,抓紧办,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咱们梅姐病成那样,阿姨都不回来看看的吗?”陈思雨却是反问。

    虽然她的事也很着急,但她觉得冷峻这边的事问题更大。

    冷峻坦言:“我姐生病的事,其实我们一直瞒着,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母亲。”

    长辈有病,小辈会瞒着,而小辈有病,为了不致长辈操心,也会瞒着。

    但陈思雨觉得不该这样,她说:“冷队,如果梅姐有个三长两短,而您不告诉阿姨的话,等她将来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冷梅瘦弱成那样,走两步就要大喘气,说句难听的,万一死了呢。

    万一两国关闭外交,冷梅会不会临死都见不到母亲一面,届时她不就跟胡茵一样,闭眼都闭不安生了嘛。

    冷峻呼吸猛的一滞。

    姐姐不愿意父母操心,病的事就一直不许他说。

    但要像陈思雨说的,万一姐姐撑不下去,没了,他如何向母亲交待?

    今天晚上的夜班是何新松带队,冷峻打了声招呼就说要回城。

    “今天又不发班车,五十公里呢,你咋回,开飞机?”何新松问。

    按理,明天一早发班车,回本单位汇报,开会学□□结一周的任务的。

    冷峻说:“跑步回去就行了,正好抵销晚上的训练任务!”

    因为纪律原因,在训练场无法向国外打电话,或者发电报的。

    但部队邮局的电报台是24小时开放的,他回去亲自给母亲发个电报吧,4个小时电报就能传到苏国,也许在口岸完全关闭之前,他母亲梅霜女士会下定决心,回来呢。

    不管陈思雨是要带什么,由人来带,总比邮寄要快得多,这不正好一举两得。

    望着冷峻远去,何新松觉得匪夷所思:“咱冷队见钱眼开啦,去收房租的?”

    为了几个房租钱,他今天晚上要跑步几十公里?

    ……

    依旧是在区公安局。

    公安们很熟悉陈思雨了,见她来,都笑着向她点头。

    但陈思雨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因为审讯室里并没有被扣押起来的罪犯,反而站了一大堆人。

    领他们进门的男公安解释说:“冯慧的弟弟冯世宝目前在东北的钢厂上班,还没有被羁押回来,但是你放心,他对罪行已经供认不讳了,人,也已经在火车上了。”

    冯慧的父母都来了,她妹妹冯竹,弟媳妇葛大娣,还有她妹的儿子,弟弟家的几个孩子们,呼啦啦的围了一大堆。

    陈思雨先看冯父,这件事必定有个主谋,在原身的记忆里,冯世宝是个畏畏缩缩的妈宝,没那个魄力,她以为主谋会是冯父。

    但冯父面色焦黑,胖乎乎的,看起来也不像个有心机的。

    至于冯慧,三天时间头发白了一半,已经不成人形了。

    倒是葛大娣和冯竹俩瞧着还挺精神。

    祁局长,方主任和那位虎彪彪的张团长,以及陈刚等人都在。

    陈思雨已经看到东西了,是一张老式竖纹的,泛黄的纸,一看冯家人就是准备好了要好好保存个几十年的,因为他们甚至把它用纱布背书,装裱过。

    祁局长上下打量:“上回的《国际歌》法蓝西文原稿就是文物了,这东西更是文物中的文物,小伙子,你母亲可不简单,非是一般人。”

    方主任则说:“东西我们已经找着了,恭喜你们,完好无损,但是如何证明胡茵就是古月,古月就是胡茵,这是个问题。而且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在解放前,有一位革命作家的名字叫古月,思雨应该懂得,知道萧红,冰心吧,她们都是作家,但作家用的笔名跟本名是不一样的。”

    拿出一大沓解放前的老报纸,他又说:“根据革命作家古月先生在报纸上的署名文章,我们有理由推断,这架飞机是他捐的。”

    冯家人一个个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尤其葛大娣,一副飞机虽然不是我们捐的,但也不是你们,你们也领不到功劳的嘲讽劲儿。

    陈思雨一笑:“我知道呀。以及,古月不是先生,而是女士。她,就是我继母胡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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