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记忆里，白以京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做任何事都不太认真，唯独喜欢玩乐，幼儿园时期的祁声，完全就是笼罩在她阴影中夹缝求生的。
她从孤儿院被接回来不到两天，她母亲就来把她抱走了，没两天又送回来了。
那会儿，祁声觉得她就像一个快要泄气的皮球，被人踢来踢去。
白以京有个秘密，只告诉过他。
上初中的时候，她已经逐渐显现出刻苦的迹象了，有一回考试他故意坐到后桌捣蛋，以至于她屡屡分神，考试成绩出来不尽人意。
她回家路上一直不肯理他，他就像往常一样拽她书包，挡她的路，谁知她看了他一眼后，眼睛一红，小嘴一瘪，大颗大颗的泪珠就这么掉了下来。
头一回，初见她这副模样，祁声也傻愣住了，哄了她半天，她怎么都不停下，满脸哭得通红，瓷白脸颊上尽是泪渍，摸上去黏腻。
他就跑去小卖部买了瓶水，拿了张纸巾浸湿，手法不太熟练地给她擦脸，拭去眼尾残留的泪水，缴械投降般哄着她：“你别哭，我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
女孩坐在长椅上，低垂着眼睑，鼻子一抽一抽的，泛着红。
祁声见她眼睛红通通像只兔子，不敢带她回家，祁母知道了一定会扣他零花钱，之前就是这样的。
“不就是考砸了吗，大不了下次考回去。”他冲她抬抬眉，语气中安慰意思很明显，“你说是吧？”
好半晌，白以京才说了句答不对题的话：“不关你的事。”
“啊？”
她垂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卷子，目光死盯着一处地方看，“是我太笨了，就算你没有捣乱，这些题我还是不会做。”
说着说着，她眼底泫然欲泣，蒙了一层着晶莹剔透的水雾，仿佛下一秒就会毅然决堤。
祁声见状，直接把手伸过去，掩耳盗铃般捂住了她的双眼，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往后压，企图把她的眼泪逼回去。
他还一边说：“这事好办，笨没事，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回去我教你就行了，犯不着为这事哭鼻子。”
手心瞬间濡湿，从指缝中溢出，滴滴答答落在她膝盖上。
他神情微微怔愣，只觉得她的眼泪好……烫。
缓了一会儿，太快黑了，她拿开他的手，声音几不可闻，轻飘飘似蚊呐响在耳廓：“我不喜欢学习，可是我妈说我太没用了，连学习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她被接回去的那几天，白母把她送到了南市她外公外婆那里，两个老人家都是大学教授，越家则是世世代代书香门第，出过有名的书法家，作家，可到她母亲这一辈，就不再循规蹈矩往这个方向考虑了。
还在他们的独生女儿还有个女儿，一来她没了父亲，二来母亲也要改嫁，正好给他们两个老人家培养后生。
可这女娃娃不服管，生了一身反骨，把二老气得不轻，血压指数拔高，当天就送去了医院，而她也被送回了表姨祁家。
她母亲也曾是名动一时的南市红人，好相貌，高学历，不愁吃穿的大小姐，性格倨傲据理力争，谁都想不到她的婚姻会如此不幸，世界上平白多了一对怨偶，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送她去祁家那天，白母说了很多话，那张曾经温柔娴静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紧皱着眉，嘴里吐出很多彼时她还听不懂的话，只记得她说的那句：“你跟你爸一样，都是没用的人，蠢笨不堪。”
她以为，是因为没有好好听外公外婆讲课，没有按时完成作业，妈妈以为她是不会写，才那样说她。
印象中的妈妈，对她很好，好到她可以忘记她曾经残忍抛弃过她，好到她可以为了她随口一句话，去改变自己。
如果有一天，她变聪明了，妈妈是不是就能接她回去了。
……
其实随着年龄增长，白以京对这件事早就不抱希望，可潜意识里，她还是想证明自己，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把学习和成绩看得很重。
祁声自从知道缘由之后，总是会竭尽全力地帮她，一向都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
听完他那句“我说需要你这样做了吗”，白以京在原地站了很久，眼睛没有聚焦，却是落在他身上的。
“对不起。”
可不管出自什么原因，祁声都是对她最好的人，她不能没有良心。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她没有必要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他生气。
闻声，祁声绷紧的下颌线倏地一松，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她又接着道：“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对不起，我不应该把我自己的想法当成是你的。”
耳朵没出问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瞥到她放低姿态软声软气的模样，祁声心软不已，面上依旧故作冷淡，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摆起架子来语气不善问：“补习班的人教的比我好？”
白以京毫不犹豫摇头，如实道：“没有，那的老师讲的都是基本课程，一到写难题的时候就找不到人。”
确实是这样，她去了一天，下课去过办公室三四次，老师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一来二去她就懂了，她上的是大课，怕是要一对一上小课才能找到在开会的老师了。
见她神色还算是诚恳，祁声抿唇忍笑，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陈深呢？他教的怎么样？”
又问起他来了。白以京这下确定了，他其实针对的是陈深，早就知道他们俩不对付，没想到关系已经这么岌岌可危了。
白以京说，“还行，他解题的时候跟你不太一样，他更加仔细，注重细节。”
祁声写解题步骤时，通常是能简就简，答案总是不会错的，他就是懒得写那么多虚头巴脑的。
话刚说完，他抬眼看她，微皱眉正色道：“才一天，你就这么了解他了？”
“没有，虽然他讲的很细致，但是我还是比较习惯你讲的。“
她眼里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弯着唇角，不难听出她字里行间的讨好意思，就连这笑，也是真假参半，不过聊胜于无。
祁声分析完，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我不是不让你去，只是不想你因为胡思乱想去下决定，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我心里有数。”
“嗯。”她顺从地点点头，眼睫轻扇，看上去分外柔和。
他的手指惩罚完她，并没有急着放下去，辗转到了她额角，别开松散下来的头发丝，指腹在她额角轻轻摩挲了下。
额角的粗粝感清晰明确，她的后背感知敏锐，尾椎骨当即就一阵麻痹，轻微哆嗦起来。
白以京浑身止不住地一颤，往后躲了躲，避开了他的触碰，后者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鼻音“嗯？”
“没什么，我想去洗澡了。”
她转身想往房间里走，身后的人不疑有他，转身往客厅走，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朗声搁了句：“有句话你说错了，大多数时候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只是这不能用在你对我不坚定的时候。”
“咱们做事凭良心，从小到大，有什么事能排在你前头。”
白以京听完，竟然已经气喘吁吁了，脸上飞速升温，她无暇顾及其他，快步进了房间，紧闭住门。
平心而论。
她好像喜欢他。
……
次日一早，白以京就去补习班退了补课费，还在这是个大型补习机构，退群这事上还是比较爽快的。
中午陈幼熙约了她一起吃饭，夏婉可能也会一起。
她不善于表达，可也不想电视桥段中的狗血三角恋发生在她身上，于是决定和她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刚走出机构大门，就碰上了陈深，他迎面走过来，毫不避讳地含笑望着她，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了：“早，吃过早饭了吗？”
她目光下移，果不其然看见他手里提着两个袋子，旋即不动声色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态平平，带着礼貌的疏离：“我已经吃过了，嗯，还有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陈深满腹的话想说，冷不防咽了回去，难以置信回道：“不来了？”
“嗯，这里不太适合我。”她说完，跟他说了句再见，就越过他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他怔愣了半晌，手里的早饭他小心护了一路，一直保持着热乎乎的温度，现在经风一吹，轻易就凉透了。
他想起来之前同学聚会见到她在包厢里言辞凿凿字字珠玑的模样，而后跟她一起在公园压马路，于是后来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在那里，
也并没有能等到她的信心，可是她真的出现了，手里拿着一张传单之类的纸，边走边打电话，说她想报补习班的事。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在这里了，只是想见她一眼。
补习班也是为她来的，不然他吃饱了闲得慌，每天对着早就做过很多次的卷子，心里还期盼着她能来主动跟他说一句话。
她说不太适合她，看来也不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