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下课铃响,教学楼发出一天中最为热烈的躁动。
学生争先恐后往校门口涌去,都像连连看消消乐之类的游戏,大多是成群结队挽手搭肩的,总之没有几个人落单。
白以京收拾好书包,在楼梯拐角处,碰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三四个女生连拖带拽把她逼到五楼的楼梯间,那是一个不会有人经过的地方,且她们站的位置很巧妙,监控死角。
为首的女生脸上涂了粉,嘴唇擦得艳红,改良过的校服下是一条深色褶裙,露出她细长的小腿,骨骼感分明。
白以京见过她很多次了,高一刚开学她就带人堵过她,因为她喜欢祁声,听说很喜欢很喜欢。
郑初语抱胸,微抬下巴冲她勾唇,满脸都是倨傲,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嚣张跋扈和佯装成熟,“去年听江池说,你是祁声的远房亲戚,我才放过你,可是我现在怎么觉得,你们不太像亲戚?”
半晌,见女孩没有此刻该有的半点反应,几个女生难免有点心浮气躁,微胖的女生二话没说就上前,掐着她的下颌骨,迫使她仰起头,直视郑初语。
少女面色瓷白,唇上是浅淡的粉,她好看得像一对琉璃珠的眼眸,里面没有半分恐惧,平静如常,只是平淡地落在她们身上。
好像在无声地说:你们这群垃圾。
郑初语心中无名火起,声音骤然拔高:“我最讨厌看见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最好老实承认是你在吊着祁声,不然,你别想好过。”
从前就有所耳闻,郑初语在学校横行霸道,但凡有她看不爽的人,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群人把人堵在看不见的地方,扇耳光,录视频,各自言语辱骂,直到那人屈服。
这在一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也有人告她到校长那里,但都被她家里轻而易举摆平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会白费力气去螳臂当车了。
白以京目光粗略地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她们也就是人多,欺负她人少。
总不能真让她们羞辱自己,她缓了一下,轻声说:“好,我承认。”
几个女生脸上先是愕然,再是胜利在望的喜悦。
郑初语冷哼了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风骚地拢了下刘海,“我要录音,你再说一遍。”
等祁声亲耳听到这些话,就不信他还会缠着她。
……
校门口。
一群男生百无聊赖靠在刻着校训的石碑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忽地,江池猛拍身边懒散靠着的祁声,“你看那,是不是京妹出来了?”
闻声,他朝那处斜了一眼,见到不远处的来人,插兜走过去,堵在她面前。
“去哪了?”
白以京双手都放在兜里,肌肤白白嫩嫩,像一个初熟的水蜜桃,长发扎成了一股放在脑后,看上去恬静美好。
她抬眼与少年探究的眼神相撞,迟缓地摇了下头,声音依旧细小:“洗手间。”
“哦,还以为你又自己走了。”话毕,他扯着她的袖子,往校外走。
跟那群人碰头之后,他们都是祁声一个班的兄弟,见过她很多次了,可是每一次他们都会跟她打招呼。
对她的称呼从“白同学”到现在的“京京”“京妹”,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快进了,白以京自认为,自己与他们并没有亲厚到这种地步,大概他们能玩到一起都是因为自来熟吧。
几个人一块去坐公交车,中途江池几人就会到站下车,只留下白以京和祁声。
差不多三四站,两人又缄默不言地下车,继续走十来分钟的脚程回小区。
以往这个过程都会在沉默中悄然流失,可今天祁声忽然说:“刚刚他们都在,我就没问,你下巴上那个印子,你别说是自己掐的。”
微胖女生留了长指甲,涂了一层指甲油,掐她的时候力道丝毫没有收敛,就像要是掐的是脖子,她早就给她掰断了。
白净下颌上,跟嘴唇最接近的那块皮肤,赫然一道深痕,不难看出是指甲盖留下的印子。
他停下脚步,她却熟视无睹,接着往前走,嗓音清浅,也有一丝无谓轻嘲:“是喜欢你的人掐的。”
脚步不停,话还在继续:“她们把我堵在楼梯间,应该是这种事做的太多了,选的位置很好。”
祁声面沉如水,三两步走过去拽她的手腕,听见她还在回想那些细节:“她长得很漂亮,胆子也很大,朋友很多,个顶个的义气。”
“白以京。”
她仿佛听不见他的叫唤,依然径直往前走,面无表情。
“哦对了,她们还给我录了音,明天你就能收到,或者……等下就能。”她声音卡顿了下,是他把她拉去了小区里的公园,平素没个正型的脸上此时布满了阴翳。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刚在长椅上坐下,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
祁声草草瞥了眼手机屏幕,手里还攥着她的手腕,骨感瘦小,他松开,语气里隐含怒气:“白以京,是不是非得我问你你才说?”
少女像是察觉不到他的躁怒,又像是故意无视,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跟她的距离。
“有什么好说的,我能应付。”
手机里的音频被打开,沙沙作响,像是信号不好,半刻后,传出来郑初语略显刻薄的声音:“既然你肯承认,我不管你是害怕还是压根不在乎祁声,来,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详细点。”
背景声是校园里的广播,以及几个女生的调笑。
公园里清风徐徐,树叶暗淡发黄,可小孩嬉闹声却生生不息,不绝于耳。
听筒里冷淡的女声随着微风一起吹到耳边:“对,是我吊着他,我享受那种感觉,他其实很烦,也很讨厌,你们去跟他说的时候加一句,让他少烦我。”
音频到这就被掐断了。
祁声呼吸沉沉,响在耳旁,手指捏手机捏得发青,几乎嵌入掌心,而后冷静下来,他伸手想碰她的胳膊,被她侧身避开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样是哪样?白以京听不懂。
是指她没心肝似的口吐真言,还是屡次三番拒绝他的好意,是好意,也是同情。
白以京沉默不语,他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也像是把一粒石子汇入大海,就此消无声息。
有时候,
她很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
旁人对她的好都被她鲸吞蚕食般吞吐入腹。
可猛兽贪婪无厌,
也不通人性。
祁声知道的,她不是这种人。
……
这次月考,联合了兄弟学校一块,旨在交流沟通两个学校在学习方面的可取之处。
学校把这次考试看的很重要,考前发动了全年级,去礼堂参加会议。
从礼堂后门入场,白以京到的时候,里头已经快坐满了,因为人数比较多,学校没有特地安排各班级座次,任学生随便坐。
她果断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周围吵吵嚷嚷,学生进进出出,演讲台上试麦的噪音,都好像对她造不成多大影响。她把兜里的手机插上耳机,戴了一只,微阖眼眸,安静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听力。
试麦结束,学生差不多都进场了,白以京睁开眼,视线在台上看了眼,收回时,听见靠近门的地方,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
“祁声,你怎么都不理我呀……你等等我!”
门边不小的动静引来了一群人关注,前排学生的脑袋都齐刷刷转了过来,看热闹的目光紧盯着礼堂后门处。
“我不回头都知道是郑初语这婆娘来了。”
“你去当她面说。”
“可别,她要是放在古代,一定是个悍妇。”
这人声音不大不小,就坐在白以京前面,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捂着嘴喷笑出声。
实在是“悍妇”这词,也和郑初语太过贴切了。
这边动静又顺利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就连后门口那一群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江池看见了白以京,莫名兴奋地冲她喊了一嗓子:“京妹!”
“……”
前方同学薄弱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她身上,直勾勾的,意义不明的打量她。
演讲台上教导主任就位,首当其冲就拿刚刚的同学开涮,怒目圆睁:“那边的同学,还在吵什么,哪个班的,还不赶快坐下!”
他嗓门很大,疯狂喷麦,同时他在同学们心中的威望也很大,就吼了这么一声,其余人好奇的视线就都悻悻收了回去。
后门那边的情况没有人再多注意,白以京听了两分钟,困意袭来,正要闭着眼歇会儿,身边的座位忽然下陷。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借着昏暗灯光,看见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明显在微抿的唇角,可以看出他有少许紧张。
被她盯久了,祁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虚张声势般侧眸瞪了她一眼,微抬下巴:
“你看什么看,睡你的去。”
这是自从那天放学以后的一个星期里,他第一次跟她说话。去学校还是一起去,放学他照旧在校门口等,晚饭也在他家吃,吃药也照吃不误。就是没有半句交谈。
白以京性格古怪,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她本来不晓得,这些年也在别人口中得知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真的是她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