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两枚棋子
完颜蛮睹将崔胜焕重重摔倒在地，踢开长剑，用长刀逼住了咽喉。
虽然有些侥幸，但完颜蛮睹还是赢了。
“杀了我吧！”崔胜焕闭上了双眼。
他心中不甘，输，是因为他没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
李慕华并不在意二人武艺孰强孰弱，但崔胜焕断臂护剑的举动，让他心内暗暗赞赏。
他不希望崔胜焕死。
完颜蛮睹将长刀轻轻移开，退了几步。
他虽然胜了，但仍在高丽众军士的包围之中。
崔胜焕忍着断臂的疼痛，缓缓爬起。
满脸羞愧地拾起宝剑，用膝盖撞下断手，脚尖踢起剑鞘，“唰”的一声，精准地将剑送回剑鞘。
崔胜焕恭恭敬敬地把剑交还给李慕华，神色黯然地说道：“小将技不如人，有负大帅厚望，请赐小将一死！”
说罢，虎目含泪，双膝跪倒。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崔胜焕稍加培养，必是一员悍将！
李慕华双手将他扶起，看着医官处理伤口。
随后向高丽士兵大声说道：“崔将军败了！因为，他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对不对？”
“对！”高丽众将大声回应着。
李慕华将剑高高举起，说道：“若非崔将军有意保全这柄剑，他在第七式上，就已经胜了！对不对？”
“对！”众军轰然高叫。
“崔胜焕！”
“小将在！”
“宝剑赠壮士，好马配英雄！这把剑，就赏赐与你了！”
“是！”
原本是高丽一方失利，经过李慕华慷慨激昂寥寥数语，反而士气大涨。
李慕华转向完颜蛮睹，淡淡地说道：“完颜将军适才刀下留人，没伤他性命，却是为何？”
“因为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
“弘州城固若金汤，那支奇兵，从何而来？”
李胡华仰天长笑，说道：“这支奇兵，说出来不值一提。在我率众军攻打南城之时，已暗令军士，将昨日被风吹倒的井栏重新修整、拉起，移至弘州城下。”
话说至此，完颜蛮睹也明白了。
高丽攻城之势凶猛，完颜平将弘州全城兵力集结在南城守御。
弘州城东、西、北方守备薄弱，高丽军士便沿着高耸入云的井栏乘虚而入。
完颜蛮睹一阵沉默，面前的李慕华，智计远远高于女真众首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完颜将军，带领部下，就此离去吧！”
李慕华摇着羽扇，全身上下散发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完颜蛮睹低头想了良久，问道：“如果女真在大同江畔不再筑造水车、不再修建堤坝，李将军能否退兵？”
李慕华并没有回答。
他淡淡一笑，反问道：“完颜将军能做得女真四部之主？能做得契丹朝廷之主？”
完颜蛮睹听不懂这些。因为这涉及到复杂附属国关系。
高丽国素来向中原王朝朝贡，汉、唐、五代的梁唐晋汉周以及大宋，历来如此。
而女真，向北方的契丹进贡称臣，是辽的属国。
两个小弟打架，最终还要看各自大哥的脸色。
见完颜蛮睹面带迷茫，李慕华说道：“完颜将军，你我只不过是宋辽两国角力棋盘上的两枚棋子而已！”
棋子而已！
完颜蛮睹张了张嘴，但并没有说出什么。
他向李慕华拱了拱手，转身带着三百残兵向长白山退去。
寒风，吹得众人全身冰冷。
斜阳之下，完颜蛮睹等人的身影显得异常悲凉。
李慕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声，冷冰冰地说出两个字——屠城。
高丽将领兴奋地嘶吼着、高叫着，发疯般向城内冲去。
弘州失陷、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城内留下的，只有无辜的女真族人。
屠城三日，这座弘州城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李慕华丝毫没有胜利的欢愉，他拖着沉重的双腿，独自走进弘州城内衙，掩上了房门，呆坐在桌前出神。
兵者，不祥之器也。
李慕华心知，今日的形势，高丽三军只有一餐之粮，如果不以屠城激励士气，这两万将士都将丧命于此。
如果真的这样，他，便是高丽的罪人。
他精通儒、释、道三家思想，深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弘州城一旦攻破，死于他手的女真人，又何止数万。
临阵之时，李慕华只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而此刻，他不敢去想弘州城内的惨象。
忍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他要在房内独坐三日。
李慕华小心翼翼地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张绢帛，这是临行之前高丽国王给他的密信。
上面的字，字字锥心泣血，他读了不下百遍，已经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
“前日宋使来谕：天朝欲复燕云之地，敕令高丽十日内挥军北伐女真，以扰契丹之后。”
宋朝派出使者告知高丽：他们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命令高丽十天内出兵讨伐女真，让女真自顾不暇，无法支援契丹。
“若迁延不行，当先以重兵加之。高丽国兵微将寡，怎敌虎狼之师？”
如果犹犹豫豫不快点出兵，宋朝就要先派兵来攻打高丽，必定会给国内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此危难之时，国家已成岌岌之势，卿可想也。盼爱卿以举国之兵北讨女真，凯旋而还，以解君父之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后面这几句话，国王推心置腹地将国家的危难形势说给他听，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战事一起，国家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运送粮草、衣物。
此前，人们出行，可以骑着骏马悠闲惬意地游走。而今，为了支援前线，百姓只能捐出马匹，徒步而行。
这次出兵女真，胜，则上下俱安。败，则君臣俱辱。
在夹缝中生存的弹丸小国，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守护百姓的重担，压得李慕华透不过气来。
他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李慕华小心收起国王的密信，展开女真长白山部落的地形图。
长白山部落，女真族人借山势而散居，山地广袤，人丁稀少。
高丽大兵一到，势必四散逃入深山。
军队一退，女真人又从深山中冒出来。
再过数日，朔风一起，大雪封山，便无法进攻。
在弘州这几天，李慕华必须想出一条剿灭长白山部落的万全之策。
他望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人生中面对的第一个强敌，正从海兰江畔日夜兼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