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穿着官靴的山贼
山庄之外的强盗似乎是玩儿真的。
他们对居高临下激射而来的羽箭并不畏惧，盾牌、长刀、弯弓配合默契，一点点逼近。
山庄仆人们射下的羽箭，大多射在藤牌之上，或是被长刀拨落。
反倒是强盗趁隙反击，箭法精准、伤人颇多。
沈冲心中焦躁，大喝一声，一支支羽箭连珠而出。
顷刻间就有几个强盗应声而倒。
却没料到这些人彪悍异常，伤未致命的，居然发起狠来折断箭杆，嘶吼着再次加入战团。
萧燕燕冷眼观瞧，心中暗想：“这些人的架势，绝非终日刀头舔血形成的杀手本能，进退之间训练有素，显然是经过高人指点、有备而来了。”
忽然一阵梆子声响，随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都停手吧！”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一位鬓发苍苍的老人手拄竹杖，颤巍巍站在山门之前，赫然便是孤梅山庄的老主人。
“黄侃，你出来吧！哪有山贼强盗脚穿官靴的呢？”张姥姥冷笑道。
“哈哈，终究是瞒不住姥姥一双慧眼。”
那个五短身材的鹰扬驿丞黄侃从人群中闪出，一脸阴恻地向张姥姥施了一礼。
“黄侃，孤梅山庄的来历你心中清楚，不用我多费唇舌。你假冒山贼硬闯山门、伤人性命，我修书两封呈与宋辽君主，天下虽大，怕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张姥姥顿了一顿，扫了一眼躲在梅二十四身后的林和靖，微微叹了口气。
继续说道：“现在带你的人滚下山去，姥姥言而有信，必不追究。”
“姥姥宽宏大量，小人心中感激。只不过逃入山庄之人罪大恶极，乃是朝廷重犯，如不缉拿归案，小人与众兄弟也是难逃一死。”
不待黄侃说完，他手下众人已是群情激愤。
张姥姥轻哼一声，回身向萧燕燕取过一物，高高擎在手中。
高声说道：“诸位请看，此乃契丹国两位天使所佩银牌，见银牌者，如见皇帝。黄驿丞言下之意，是银牌有假了？”
黄侃冷笑一声，“岂敢岂敢。不过一月前银牌天使被女真匪人偷袭，使团众人惨死，银牌也不知所踪。小人追查多日，才循着线索追到孤梅山庄。还请老夫人将贼人赐还，我众兄弟不胜感激。”
“你这一手贼喊捉贼，用的倒也漂亮……”
“上兵伐谋，上兵伐谋。”
黄侃话音未落，忽听见梅二十四高喊：“起火了！这群卑鄙小人！”
原来，趁着双方交谈、放松戒备之际，黄侃早已暗令手下使用猛火油将山门引燃。
熊熊大火，瞬间将山门吞没。
众人分神的一刹那，一支暗箭直奔张姥姥袭来。
饶是沈冲应变过人，也只将她轻轻推开半尺，羽箭哧地一声，没入张姥姥小腹，鲜血汩汩而出。
林和靖带着哭腔扑到她的脚下，双手想拔箭却又不敢，只是痛哭。
萧燕燕略一思忖，忙挥剑斩断箭杆，将裙摆扯下一条裹住伤口。
黄侃见偷袭得手，一声呼哨，率众人挥舞刀剑冲上山来。
沈冲大喊：“燕燕、和靖，快护着老夫人退回内堂！二十四叔，你我在此抵挡匪人！”
沈冲、梅二十四红了眼，引着数名家丁咬牙切齿地冲入人群。
双方混战在一起，刀剑碰撞声、呼喝声、惨叫声，乱作一团。
沈冲眼见己方众人一个个倒下，渐渐不敌，便和梅二十四边战边退。
黄侃早已杀得发狂，自是紧追不舍。
沈冲二人退入一处院落，这便是孤梅山庄内眷居住之处，料想萧燕燕定是躲在内堂。
“我不让你进去！”梅二十四右手垂在身侧，早换了左手舞剑，一身灰袍血迹斑斑，仍然死守在门外。
忽见寒光一闪，梅二十四早已被黄侃齐胸挥为两段，下身却凝立不倒，手中兀自抓着那柄长剑。
沈冲已经筋疲力尽，再无可退之处，便将后背靠在门上，望着黄侃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这十天来，他和萧燕燕陪着老夫人谈天说地，度过了人生中一段美好时光。
黄侃挥刀劈下，沈冲脑中飞驰过一幕幕画面。
耶律赵三高叫着：咱们挑个贼人必经之地，忽施杀手！
耶律斜轸双手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来日再见！
萧燕燕一袭轻衫，风姿绰约地站在海棠树下……
沈冲缓缓地回头，望向萧燕燕。
好可惜，那个陪你一统天下的人，终究不是我。
如果能有来生，我多么希望能够再次遇见你，我们在太平盛世中，做一对神仙眷侣，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耶律沈冲苦笑一声，这一个月的重生体验卡，似乎是到期了，他静静地等待着长刀划破肌肤的那一刻。
然而，每当耶律沈冲身处绝境时，奇迹总会顺其自然地发生。
内室的门忽然打开了，沈冲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黄侃的刀，也停滞在半空；黄侃的双眼，愣愣地望着前方。
让黄侃停手的，并不是萧燕燕众人愤怒的目光。
一块用契丹文字和汉字两种语言书写的匾额映入他的眼帘：“法外之地”。
这孤梅山庄，不服契丹辖，不归中原管。
黄侃和他的士兵迟疑了。
就在这一瞬间，萧燕燕连忙将沈冲拖了回来。
张姥姥用虚弱的声音问道：“黄大人，我等已经无路可逃。只是若不弄清缘由，我等死不瞑目，化作厉鬼，也要向你讨个公道。”
黄侃得意地笑道：“事到如今，你们已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省得黄泉路上，做个糊涂鬼。”
“一年之前，我率人偷袭鹰扬驿，切断了女真与契丹的联系。随后屡次暗杀往来使团，嫁祸给女真人。女真人骁勇善战，一旦与契丹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势必伤及元气。”
这番言语从黄侃口中说出来，不禁让人心中一凛。
“那你们为何火烧孤梅山庄，残害我一门老幼？”林和靖声嘶力竭地大哭道。
“小少爷，你死的并不冤枉。”
黄侃淡然一笑，“宋辽和解多年，我大宋克复幽云十六州，总需要一个理由。”
“契丹人见利忘义，违背先君诺言，火焚孤梅山庄，失信在先。我大宋自然可以无视石敬瑭的狗屁文书，挥军北上，一统河山。”
说到得意之处，黄侃不禁笑出声来。
先挑起女真与契丹的战争，待两败俱伤之后，再率兵北伐，这一石二鸟之计，真是狠毒。
“时辰已到，让我送诸位上路吧！”黄侃右臂一挥，众军士早已张弓搭箭，乱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