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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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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烈阳高照,长安酷暑难耐。

    先帝在世的空前盛况不复存在,继位的赤丰皇帝昏庸无能,致使财力匮乏,百姓民不聊生。

    “李农,今年你这冰镇西瓜又涨价,太不厚道。”

    “冬日取冰的货路甚是危险。货路上的流民里,属那阎罗最霸道凶残。传闻有位流民奇女子与其抗衡,但女子本薄弱,还能靠她保我安危不成?自然要请镖师护行,成本涨咯!”

    两人来回地讨价还价,话题最终还是落回了这番局面的因果上,可皇室天子又哪是他们能念叨的。

    摊位对面的暗巷阴翳中,热浪翻涌。草垛后藏匿着一位穿着粗褐衣的女子,她戴着狐狸面具,将一切尽收眼底。

    若在素常日子里粗褐打扮,早被认成流民赶出城了。

    至于面具,只因谋师是流民团伙的主心骨,戴上面具便是千人一面,对家认不出真的谋师是谁,也不至于遭袭遇害。

    而这位女子尽管有面具遮掩,却依旧能看出肤如凝荔、五官小巧端正,不修边幅的底子赛尽长安各路美人,因此只被以为是朱门绣户的丫鬟。

    息照在远处阴影下紧紧盯着摊位,咽了咽口水,垂直耷落的手拧成小拳头。

    再耽搁,恐怕中暑的阿妹性命不保。

    待买瓜人离去,她便疾步上前,眼中晕散开细碎透彻的光。

    “老丈,我有法子能让你既降成本又不置身危险中,可否换你的冰瓜?”

    李农仔细端详来人半晌,神情漠然,衣袖大挥有赶她之势,遑论置换与否了。

    她不肯罢休,盯上李农脚边木盆中的水,直径走到木盆旁,从衣袖中捏起一块晶石扔了进去。

    “长安大旱缺水,你这女娃作妖朝我水里扔什么,赔得起么!”李农气急败坏,使劲推开息照,伸手要拿那晶石。

    息照闷哼一声,清瘦的背脊险些仰了过去,愣是退却数步才稳住身子,急切瞧向木盆。

    须臾间,晶石周围的水骤然结成透亮的冰,向外扩散凝固,映出雅观有秩的冰花。

    李农瞪目结舌:“这这这,这是何等奇物,竟在浪夏即刻结冰。”

    息照紧绷的心倏然松了许多,唇角升起半分得意。这是她不久前发现的妙招,所叫硝石之物在水中能够结冰,但她委实缺水,无法反复考证。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若你肯赠我冰瓜,我就告诉你这法子。”

    李农忻悦,弓腰将头埋在瓜堆里,赔着笑脸给她挑了个最大的冰瓜,闷声发浊保熟。

    柔肤弱体抱起大瓜竟显得有些笨拙,像是马上能把她压垮一般。但她手腕的力道并不小,还单手将瓜掂了掂。

    她对瓜的重量十分合意,于是倾身于李农耳侧,悄声说道:“这石头名叫硝石,你去城西边的杂铺,那里贱卖此物。”

    李农作揖道谢,看着女娃匆匆背影,觉得她虽着粗褐却不像粗鄙役人,于是远远喊住息照。

    “女娃!你也算大文发现硝石制冰第一人了,若是装作丫鬟出来玩的才女千金,不留名留个姓也好啊,否则今后岂非埋没了?”

    息照回首,卷翘的睫毛在日光中扑簌。她泄出畅意的笑,只在风中留下一句:

    “我就是你口中的流民奇女子。”

    此话将李农震在原地,表情古怪木讷。

    她不在乎李农如何想她,抱着冰瓜快步出城,烈日晒得额角冒出汗珠,顺着瘦窄的颌骨滴下。

    僻静的野路万籁无声,一座座山丘叠青泻翠,顺着河流逶迤的方向行了五六公里,远处黑点般大小的一片帐篷映入眼帘时,息照才松了口气。

    正是瞬间的松懈,手中重量一轻,瓜竟被一个黑影夺去。

    她定睛一看,是那伙人。

    “这还是个冰镇的西瓜呦。”

    为首说话的是小个头胡三,息照认识,是一伙极其霸道的流民帮派的小人物。

    长安城外这片大多知道他们的作为,可谓丧尽天良,为活命见人就抢。

    息照眉头一拧,眸中翻涌厌恶,迫切开口:“还我!”

    阿妹冒暑本是燃眉之急,断没时间再等她取第二个冰瓜了。

    胡三咽口水的样子,显然是垂涎于这冰瓜。但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油腻目光,让她有些恶心。

    见她视瓜如宝,胡三眼珠一转,生了主意:“平日你不是挺神气,教唆你那群人抢我们的东西。如今你势单力薄自然打不过我,若让我摸上一把,兴许我还饶你一命,还你冰瓜。”

    息照微顿,指尖攥紧了衣衫,垂眸陷入一片阴翳。她要拿回西瓜,非但不让胡三得逞,还得让他付出轻浮的代价!

    她眉眸流转,换上怯态,骨子里酥出的软柔攀上身枝,像是下刻就可倒进眼前人怀中。

    殊不知她假借取手帕遮掩羞涩的功夫,悄悄地将手伸进袖兜,嘴上继续周旋着:“也不是不行,但我们说好只摸一把,光天化日下可不能再反悔。”

    胡三又惊又喜,以为是眼前人急昏头了,赶忙发誓:“就一把,多了我不是男人!”

    “嚯,摸多了三儿你准备做太监?”

    “美人误事啊,回去不怕老大说你!”

    四周起哄调笑声络绎不绝,息照趁机摸出她随身携带的暗器——蜂毒制成的蜂针

    她迅速出针,须臾间,那几人正对她的被刺中人中穴,背对的被刺中天宗穴。

    “哎哟!你、你使阴招!”胡三的声音陡然拔尖,痛叫起来,冰瓜随之落地。

    这些均是让人觉痛的穴位,蜂针又小又扎得深,难以去除,够他们剧痛难耐一阵。

    趁他们痛叫还未回手之际,息照捡起西瓜就向大本营逃去。

    -

    夜入膏肓,灯火阑珊。

    阿妹牧贞状态好了很多,也不再发热。

    息照摸着阿妹湿冷的手背,望向潮红未褪的脸颊,眸中生出一丝悲伤。

    她们姊妹相差六岁。

    当年母亲情至悱恻,宁做妾室也不肯两断。而主母强势,不许她们冠族姓,只许有名。色厉内荏的父亲默不作声,她们只能谨小慎微地低头过日子。

    七年前,父亲阳奉阴违得罪宦官,自此门殚户尽,只剩没冠姓氏的她们侥幸逃生。

    如今她所在的流民帮派老大,正是当年收养她的人,独眼阿昆次。

    阿昆次是有外邦血统的汉人,边境被破后便带着族人流亡,超于汉人强健的体格让人不寒而栗,故而很多人投奔于他。

    息照的目光从牧贞身上移开,看见阿昆次掀起帐帘进来,“阿达。”

    阿达是外邦对父亲的称呼,她既被收养,自然入乡随俗,但仍与阿昆次保持着统领者与手下的敬畏之距。

    男人小麦色的肌肤与草原民族无异,一只凹陷无光绿瞳毫无遮挡,像是狼王最得意的伤。

    “嗯,她好点了?”阿昆次问道。

    息照含颌,替牧贞掖起被角,“好点了,刚睡下。”

    两人眼神一对,便出了帐篷,防止扰到牧贞。

    阿昆次升起一簇篝火,将帐外点亮,火把暖光明灭,照得人微阖住眼。

    “阿达今日听说你遇到青燎的人了。”

    青燎是胡三那群人的老大,听闻他名叫青燎,是因肩胛骨上有块青色火焰般的胎记,大家都说他是恶鬼邪魔的化身。

    息照在一次交锋中用匕首伤了青燎,从裂开的布口中窥见那胎记,不过没那么离谱。

    为抢宦官贪粮的运车和闾阎恶霸,息照与其暗暗较量数次,令青燎手下受伤。她又护着被他们抢劫的良民,导致青燎几次计谋失败。

    青燎不仅睚眦必报,更是毫不留情的加倍奉还,极尽可能弑杀阿昆次族人,久而久之两人成了死对头。

    她早把今日不入流的事忘在身后,火光陷入蹙起的眉川中,回忆着是否有需要注意的细节,细想皆无后随口说道:“虾兵蟹将而已,他不在。”

    阿昆次听到答复反而紧了下眉心,语气中掺杂不安:“收拾一下,恐怕明天要换地方了。”

    换地方?她眼中迷惘。

    她们已在此驻扎一年有余,环境僻静,又靠山坐水,一时间怕是不会有更好的地方了。

    阿昆次看出她的顾虑,解释道:“北方军正往这个方向赶我未亲眼看到,但派出去的鹰眼大概不会看错。”

    鹰眼是阿昆次族中视力极好的一部分人。

    息照含颌,领略了阿昆次所说之言:“所以你觉得青燎今天未亲自出山,是因为他也在准备离开这附近。”

    大文法律禁都城四周驻扎流民营,可政以贿成、官以赂授的作风使得长安的基层管理宽松,故禁令未能实行下去。

    但北方军不同,此乃先帝的开国精骑,为首将领津国公年岁已大,只任御史台御史大夫一职,监督百官协理政务,不再策马奔波。如今军队由他儿子所带,无战事的情况下皇帝无权插手,军风严正,以律法为尊。

    倘若他们到此地,那就是掉头的罪了。

    -

    次日卯时,山中薄雾未散,息照一行人备好行装向西南方出发。

    行至一处泉边,参天大树罩起数片阴凉,阿昆次决定在此歇息半晌,过了最烈的正午再动身。

    息照领下馕饼,与牧贞对半而分,找了处风口席地而坐。

    牧贞与息照完全相反,若说牧贞是朵洁白的花,那息照便是守护这朵花的利刺。牧贞还不记事便骨肉离散,只有她这个阿姊相依为命。

    她只希望有一天能有归根落叶的地方,不要继续让阿妹受苦。

    “阿姊,我累了,我们此行要走多远?”牧贞拉了拉她的袖摆,眼中显露着天真。

    息照抬手为牧贞捋过汗水浸透的杂乱发缕,弯唇目笑,语气跟着温和许多:“不远了,若是累了我晚些背你走。”

    当下僧多粥少,比牧贞小的孩子也有许多需要乘马,息照不想借阿昆次的身份用马,那样会惹非议。

    思绪刚落,远处传来了鹰眼的声音:“快躲!”

    息照回首瞻望,刺眼烈日一下呛了双眸,白光中隐约看到远处马车疾驰,马儿受惊乱窜,而马夫早就一箭穿心伏在马鞍上了。

    一瞬间,流民四散而开,不幸的几人来不及躲闪,被马车撞翻在地。

    她揽过牧贞,迅速压下重心,侧滚躲过马车。

    再后面,马蹄声响起。

    为首的男人独骑着骏马,身子挺拔,带着青面獠牙面具。颀长的体型下,薄薄黑布素裳勾勒出紧实的轮廓,一头乌黑的发被挽起在风中飞扬。

    像一池骁勇的恣意少年,也像人人惧怕的阴府阎罗。

    她心中莫名惴惴不安,下意识朝男人的方向看去。

    男人正对着牧贞的方向再次执弓蓄力,微眯眼睛瞄准,眼中闪过十拿九稳的信心。

    她将牧贞小小的身躯挡于自己身后。而利箭“嗖”的一声擦过她耳边,射入撞在树上的马轿内。

    这箭本就是冲她来的,牧贞只是引子。

    还未缓过神,高大的马匹就带着阴影拢了过来,停于她身前。

    “可惜,只擦破了皮。”

    她仰头瞧去,马上男子左手收弓,用兽筋做成的弦蹭过她耳边淌出的血珠。

    她这才感受到利箭划破的疼痛,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下。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如射兽禽般得意的笑容,用指腹抹净弓弦。

    那高高在上又桀骜不羁的姿态,正是青燎。他常年带着青面獠牙面具,与息照一样身处谋师之位。

    四周阿昆次的族人们纷纷拿起长矛,刃对青燎,他却无所惧怕。

    青燎的手下虽不比阿昆次族人多,却也不是吃素怕死的。他们持刀剑围上,个个凶狠。

    息照瞧见了昨日与她作对的几个人,蜂针扎在脸上的已经肿得六亲不认,但不见胡三的身影。

    她心中大抵有底,处之泰然。身子似弱柳扶风却站得笔直,与逊顺的外形大相径庭。

    现在同为迁移之际,青燎不敢轻易动她,否则阿昆次和族人们必会与他同归于尽,谁都落不到好果子吃。他这般的人,定懂得孰轻孰重。

    “你杀了胡三。”息照说道,比起疑问,她更喜欢胸有成竹的陈述。

    青燎挑眉,冷冽而慵懒的声调从喉间而出。

    “阎罗叫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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