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沈兆一扫刚刚的阴霾，连忙站了起来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沈兆的语气中惊喜表露无疑，于贺怕他说什么惹江厉猜测的话，便赶紧接话道：
“好久不见啊学长，这不是听说江厉被你挖来了嘛，就过来探探他的班。顺便也能看看你啊。”
沈兆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挑眉点了点头，“那一会我可得请你吃顿饭。你小子最近火得没边了。”
“哈哈哈。”
江厉在一旁和沈兆聊了几句关于下一场的戏，然后就去和对手演员准备去了。沈兆本来也是要准备的，见到于贺就想偷个懒，把不需要亲力亲为的准备工作塞给了别人，和于贺在片场里闲逛。
走着走着就有些走偏了，不知道是他俩谁故意而为，离拍摄场地走出少说二百米远，两人总算放下了些戒心。
“什么时候来的，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有半个小时了吧。”于贺看了一眼腕表：“就是想来看看你工作的样子。”
“在家还看不够啊。”
“那能一样吗，沈兆导演在家可从来没晕倒过。”于贺的语气中带着责怪，可晶亮的眼眸中分明承载着心疼。
沈兆仰头长提了一口气：“唉……江厉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
“他不和我说，也会有别人和我说。你还想瞒我？”于贺眯了眯眼，作势要和他生气的样子，沈兆嘿嘿一笑：
“我都快忘了这事了，最近太忙了嘛。你多陪陪我就好，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你少扯淡。”于贺笑骂道。
逛了一圈，还是要再绕回去的。眼看着又要走回拍摄场地，沈兆有些不舍地深深望了恋人一眼，他知道于贺的时间也有限，说是要请吃饭，实际上却是没有时间实现的。
于贺没注意到他温柔的目光，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江厉说，你拒绝了广告赞助？”
“嗯，不想植入。”
于贺想笑，又分外疑惑，“你不要赞助，哪来的这么多钱？”
沈兆撇了撇嘴，“所以说，要靠于哥养我了。我现在可是欠着外债呢，起码要电影上映之后才能回本了。”
“那你要好好表现了。”
“这不是正努力着吗。”沈兆弯起桃花眼，活动了一下肩膀。
于贺见状就下意识地把手搭了过去，替他捏了捏脖子边紧绷的肌肉：“行，我可就怕你太努力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叹道：“我发现你这人真是犟得很，你不想休息，大家伙儿可都想休息呢啊，别这么拼命。”
“知道了，别担心。”拍摄场地那边有人在喊导演，沈兆应了声，来不及再和恋人多说什么，只能宽慰一句，草草结束对话。
见面和分别都是匆匆忙忙的，于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但心里也明白对方认真起来谁也没法干涉，只好暗自打算之后的每一天都不要忘记提醒他按时吃饭睡觉。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兆叮嘱他这些，这回倒反过来，于贺笑着摇摇头，随后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与人交谈的恋人。可惜盯了没几秒，他的手机也欢快地响了起来，于贺掏出来一看，认命地叹口气――得，经纪人又来召唤他回去赚钱了，这点忙里偷闲的工夫也实在少得可怜。
这一年似乎过得格外迅速。除夕那天，窗外烟花璀璨，炮竹声震天响，到处都是辞旧迎新的喜庆氛围。于贺和父母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严格来说这似乎是这大半年来他和家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吃完后还格外悠闲地一同看了春晚，只不过两个长辈都没等到零点就去睡了。
于贺窝在沙发上听电视里主持人们语气激动地倒数，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瞬把微信界面上编辑好的“新年快乐，阿兆”发了出去。几乎在同一时刻，屏幕上显示出沈兆发过来的祝福。
【新年快乐贺贺，我们还会有下一个五年，下一个十年、二十年……】
于贺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原来，他们这两个最初对爱情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也这样磕磕绊绊又跌跌撞撞地即将走过第五个春夏秋冬了。虽然也曾经历过莽撞冲动的互相伤害和毫无音讯的漫长分别，但幸运的是，此刻，他们还能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以最亲密的恋人身份第一个互相给出祝福。
【新年快乐，阿兆。】
即便是春节放假，对于贺来说也仍旧是短暂的。和家人团聚了没几天，他又从s市飞回到b市，紧锣密鼓地开始新一年的工作。沈兆的新电影终于杀青，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好在成果十分令人满意，所有人的表现都没有辜负期望。现在电影已经在后期制作当中，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辛苦了这么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曙光。
然而三月的第一天，向来就不太平的娱乐圈一下子爆出了两条大新闻。
第一条不那么劲爆，算是桃色新闻――不过在于贺眼里倒说得上是喜事一件。《城之迹》上映后人气飙升的女演员梁若思被八卦记者拍到和青年导演杨飞深夜约会。照片不是很清晰，但是人物还是依稀能分辨。梁若思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神色，可露出来的两只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显然心情很好，一副甜蜜又幸福的模样。而杨飞正在呵护有加地给她披外套，看样子也是宠得没边了。尽管大众对这对明星与导演的恋情褒贬不一，于贺却是在心里为这两个朋友修成正果而高兴，也为他们祝福。
而第二条新闻，是于贺拍了一天戏快要结束工作时看见的。他在化妆间里无聊地啃着苹果，还没打开微博，就被通知栏里的热点推送给吓了一惊。
这条新闻直接掀起了大风暴，一时间各种社交平台上全是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像阵巨浪一般席卷网络――
演员齐远在家中吸毒被捕。
读到标题时，于贺的心猛地一沉，甚至顷刻间觉得头皮发麻，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那一瞬，他脑海一片空白，却只想着一件事――他要立刻联系到沈兆。
齐远……
于贺光是再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都要心惊胆战。
那是沈兆还未上映的新电影的男主角。
是人都知道娱乐圈里不成文的忌讳，沾上一条就是洗都洗不白的污点。
于贺有些慌乱地拨通了沈兆的电话号码，然而听筒中却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沈兆现在……一定很急。
于贺心神不定，握着手机在化妆间里来回踱步，助理本来也在角落里玩手机游戏，见他这幅样子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询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有没有看到新闻！就是……齐远的事……”
“早就看到了。”助理叹了口气：“晚饭那会就被一家工作室爆出来了，但是好多人都不信，粉丝们还在替齐远说话呢。结果没过一个小时就发了新闻，啧，胆子真大，这下前程全毁了。”她惋惜地加了一句：“我还挺喜欢他的。”
“我……”于贺喉咙发涩，咽了咽唾沫，抱着一丝希望询问：“我不太了解……出了这种事以后，齐远会怎么样啊？”
“怎么样？”助理被逗乐了：“肯定是拘留半个月啊。而且名声都毁了，以后没人敢找他合作了。不过，他如果不在演艺圈待着，也没什么。就是苦了他以前的合作商。”
“以前的合作商……？”
“代言啊，肯定都不会再用了。这个还好，齐远那边肯定会付违约金的。然后就是，如果他现在有拍完还没有播出的电视剧，只要不是男主，其实可以把他的戏份减少，最好直接全删。不然广电不会过审的。”
这一句全删惊得于贺脸色都变了，助理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你和齐远关系很好吗？怎么看你好像特别担心他。”
“我再问你……”于贺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齐远已经完成拍摄的电影，还能不能过审？”
“别说不会过审，就算可以过审又能怎么样，谁还会愿意花钱去电影院看啊？粉丝的心都伤透了，路人印象也会降到最差。只要不是主要角色，就一刀剪了吧。”
“如果是……男主呢？”
小助理原本说完就要继续看手机，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于贺来问她她都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事不关己，她只要管好自家艺人就可以了。但是当于贺问出男主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是莫名地心头一缩，为这种可能性而感到紧张。
“那就太惨了。真的，除非片方和制作人都愿意等待解冻。否则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拍。”
重拍。
于贺想，这大概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了。他现在嘴唇有点发麻，没来由的开始恐慌，他又拨了一遍沈兆的手机号，结果还是和几分钟前一样。
“你别吓我，你现在嘴都白了，有这么吓人吗？齐远接拍了什么电影？如果是文艺片爱情片悬疑片，问题都不大的，齐远公司赔偿的钱应该够补拍男主的所有镜头。”
于贺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声音已经趋于平稳，却夹杂着无以明说的情绪：“奇幻片。特效制作已经接近三分之一了。”
“你……”小助理吓了一跳：“你背着公司投资了？！”
“不是我……”于贺揉了揉酸痛的眼角：“是沈兆。”
“他不是导演吗？损失的事应该是制作人担心啊，制作人是谁？”
于贺发出一声明显的苦笑，他抿了抿唇，已经说不出任何多余的字：“沈兆。”
自从公司在外面给他租借了独立的办公室，沈兆就很少再回公司总部。这阵子一直埋头于后期制作更加没有时间来公司，就连大门口的停车位重新规划了一遍他也是才知道。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打成了震动也不消停，一直嗡嗡嗡地让他莫名烦躁。他在楼前停了车，保安见到他还笑着和他打招呼，他没什么心情，就勉强扯出一丝弧度。
这个时间公司里的员工该下班的已经下班了，由于特殊情况，夜班加班的都不见踪影，上头出事，底下的员工倒是得了片刻的清闲。沈兆上了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钮，抬手看一眼腕表，距离规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两分钟，不过也够用了。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从门缝中流泻出亮得惨白的光，沈兆推门而入时，正对面墙上的挂钟秒针刚好转过12。只有一个空位，可见他是最晚一个到达的。
在座的各位纷纷抬起头看向他，表情皆是一脸严肃，不甚友善。沈兆知道，并不是因为他来得晚。
他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放在桌沿，震动刚好消失。闪着光的屏幕上，未接来电的数字已经高到离谱。上座的老板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冷着声音问：“媒体？”
“嗯。打了一晚上了。”
“你的统计资料呢。整理好了吗。”
“没必要。”沈兆说完便站了起来，示意了一下对面坐着的人：“另两个出品公司联系了吗？”
“他们说，看我们的决定再作打算。”
“行。”沈兆听罢站起身，椅脚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表面上似乎比在座的各位要轻松的多，实际上已经一分钟都坐不住，如果不走几步缓解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线，可能下一秒就会因为心底里灼烧的无名火做出什么控制不了的事。
他缓缓迈步，在空旷偌大的会议室里深吸了一口气。
“我来说一下目前电影的制作进程。一共48场戏，齐远参与的有31场。582个特效镜头，现在已经完成230。其中192个里面……有齐远的正面镜头。”
会议室里的唏嘘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敢去估计这一百九十二个特效镜头作废代表多少人民币就这样打了水漂，又即将有多少资金要来重新投入。
有人带着质疑的语气问：“你的意思是，重拍？”
“不然呢！”沈兆似笑非笑，语调就这么一下子提高到情绪激动的着火点上，他咬牙切齿地说：“难道要等待解冻吗？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直等下去。”
“你不要跟我发火，我也很着急！”“好了好了你别和沈兆吵……”
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公司的骨干成员，往日里的成熟稳重都因为这次恶性突发事件而不见了踪影，场面顿时变得嘈杂而混乱，沈兆站在一边，议论声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在耳膜被阻挡，无法准确地传递给大脑。
几个小时紧张的统计和计算，已经让工作室里的所有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助理不堪媒体骚扰，在剪辑室里直接摔坏了手机，屏幕碎成一粒一粒的玻璃渣，可最后还是要顶着通红的眼眶蹲下身捡起废弃零件中的sim卡。
谁不着急呢。
可还有人会比他更着急吗。
“沈兆，你决定了？”
“嗯。重拍。”
“如果你真的决定重拍，公司一定全力支持，另两个出品公司你不用担心，我们都能交涉好。但是……编导是你，制作人也是你……
你想过重拍的后果吧。我虽然不懂你们拍摄的流程，但是我也知道，齐远的镜头一旦全部剪掉，就意味着和他有过对戏的所有演员都要全部召回重拍。齐远的角色要重新选人，制作的特效镜头几乎全部作废。演员片酬、剧组人员的酬劳、实景租赁、特效制作……这些的所有，你还能负担得起吗？
现在就算是想重新接受赞助也不可能了，出了这样的事，没有合作商愿意冒赔钱的风险。最坏的结果，就是接下来的所有开销，都要你一个人承担。
沈兆……你要想好了。”
沈兆缓缓站到雪白的墙壁边缘，堪堪稳住颤抖的双腿。无数道目光定格在他微微低下的脸上，似乎在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当初他回国以后，之所以选择签进影片公司，就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来独立创作。《城之迹》之后，陆陆续续有大笔资金收入，他想，该交一部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作品了。
投资拍摄之前，沈兆也想过要不要这个时候从影片公司抽身出去。但现实是，他还需要倚靠东家的资源和人脉。
现在沈兆必须承认当初的自己或许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至少当老板问需不需要他来当制作人的时候，沈兆拒绝了。
而光是已经花出去的这笔投资对于沈兆来说，已经是承受范围之外的数额了。
沈兆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将已经在心里做出的决定说出口，也许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持有不同意见的人找到了突破点。
周围响起劝他放弃的声音，这些声音穿透耳膜，直抵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系统。
沈兆抬起头，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欲言又止。
“好了，都别说了。不急，晚几天再决定也无所谓。沈兆，你好好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