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沈兆捻着手机在掌心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在决定好了自己该做什么以后，飞快地用于贺的手机号码搜索了微信，再发送加好友的申请。

    这时沈兆才忽然想起，他们已经删除又重新加好友很多次了。

    不知道于贺是不是已经去睡了，沈兆在提交完申请之后心神不宁，总觉得应该再明显一点，干脆就打开信息给于贺发了一个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晚安。

    发完之后的沈兆头也没回直接朝后一扔，猛地把手机扔到了车后座，手机飞了一个直线戳在后座靠背与皮垫之间的缝隙里。

    沈兆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慌得要命。

    好像这样还是……不够成熟。

    于贺自然是已经睡下了，就在沈兆在自家楼下纠结的这段期间他早已洗漱完毕钻进被窝。他明天下午的飞机，中午就要到机场，如果现在不补一些睡眠，接下来的日子更没有睡懒觉的机会了。

    手机轻微的震动并没有吵醒他，也好在他是睡着的，如果这个时候他醒来看见了沈兆的微信好友申请，以及那条简明扼要的短信息，可能会睡意全无也说不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翻看微信，于贺盯着屏幕上的申请信息愣了许久，沈兆的昵称没换，头像是换了，但是特意留了一句【我是沈兆】在验证里。于贺看着这五个字，突然有点想笑，仔细又谨慎地点下了通过。

    他们现在还是有工作上的联系，所以重新加上微信这种事还不至于让于贺瞎想。

    至于几个小时以后被他看到那条短信，才是真真把他看懵了。

    他的收件箱里有好多垃圾短信，也很少有人还用短信来联系他，通常都是有什么需要记录的内容对方会先打个电话说用短信发给你了，他再去看收件箱。因此这条短信直到候机的时候才被他无意中发现。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刚交往时那会沈兆才会在没有聊过天的情况下特意和自己发晚安――那应该是沈兆最喜欢他的时候。

    他搞不清楚沈兆为什么会这么反常，能想到的也就是在参加微电影颁奖礼的时候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所以才又想起那些美好的过去。

    这样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沈兆那天晚上突然要送自己回家。

    可这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晚安也太暧昧了吧……真的不能怪他瞬间就瞎想了。

    于贺考虑了很久，最后在短信里回了一句【午安。】

    按完发送键，他的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方悬了好久。他不知道沈兆是否只是忽然一时兴起的感慨，才会追忆从前般心血来潮地给他发短信。但此刻微电影颁奖已经结束，忙碌的他们无论在那个熟悉的校园里想起了多少可称刻骨铭心的陈年旧事，都只能迅速地从旧梦中醒来，回到日复一日的工作中。

    他是这样，沈兆就更是如此，他最近应该也很忙碌，恐怕那点突如其来的反常已经回归了正轨。更何况，此刻其实早就已经过了回复的最佳时间，于贺捏着手机兀自想，或许对方看到自己这一条短信也并不会有任何回应。

    最近工作量巨大，自从接了沈兆那部电影之后，各种通告赶了巧似的纷沓而至，于贺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抱怨。

    拍摄上一次的系列广告时就连轴转了好几天，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连续飞了几座城市，于贺饶是再年轻、精力再旺盛，也实在难掩疲态，黑眼圈都快遮不住。空闲的时间实在奢侈，比如此刻当他拿着手机出神的时候，经纪人已经走过来让他去换套服装拍接下来的广告了。

    于贺应了一声，叹口气才一边站起身一边动手解外套的扣子，而搁在一边小桌上的手机就在此时轻轻震了一下，隐匿于嘈杂的环境里几乎微不可闻。于贺却瞬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外套半褪在上臂，整颗心因为这小小一声震动而砰砰直跳。

    ――这会是沈兆的回信吗？

    不是吧秒回？

    可他这么忙，怎么可能这样迅速地回短信？

    ――他会说什么？

    会主动起一个话头来与自己聊天吗？

    明明已经二十多岁了，可于贺就像忽然被沈兆的晚安短信给打回原形，恍若情窦初开的少年，半是不安半是期待地伸手去拿手机。

    而亮起的屏幕上，只有一条有关工作的邮件提醒罢了。

    回想自己先前的紧张，于贺不由对着手机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手指上下滑动几下，草草浏览了一遍邮件的内容。可刚要点锁屏键，忽然有条信息猝不及防地杀了出来。

    【在做什么呢？】

    于贺盯着发件人上“沈兆”三个字，心里一抖，一边应着身旁人的催促，一边飞速地在键盘上敲字。

    【我在拍广告。】

    这就好像回到他们初次遇见的那个夏天，两个人对如何恋爱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却凭着本能相互吸引和靠近，如若分隔两地，连向对方报备自己的行动安排都觉得分外甜蜜。

    沈兆向来不是那种会主动私下联系演员的人，一直到合作的电影《城之迹》杀青，他与于贺的交流也大多建立在探讨工作的基础上，几乎不会出现这样毫无营养的搭话。但沈兆此刻问出的问题却无比自然，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横亘的岁月河流，仿佛还是能随意唠家常的老友关系。

    可说实在的，于贺并不能坦然地和沈兆维持这样的关系。他可以演出来，但终归是演出来的波澜不惊。

    他有点自嘲地想，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和沈兆成为普通朋友了。

    然而对方的示好，于贺却无法视而不见――准确来说，他心里根本是觉得欣喜的――即便他被那人那样误会伤害过，他还是从来没有办法去恨。

    可惜繁忙的工作不允许他再继续进行这样可算悠闲的对话，于是还没能等到下一条不知会不会抵达的回信，他就不得不迎着经纪人絮絮叨叨的催促，赶紧去换服装了。

    接下来的广告拍摄中，于贺整颗心虽然还悬在那里等待与猜测着那人的回信，可优秀的专业素养也让他强迫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进了工作，即便是短短的片段，他的表演也同样张弛有度，极显功底，让导演赞不绝口。

    说来也巧，这次新接的广告他居然一连遇上两个熟面孔。

    第一个就是这次的导演，杨飞。他是于贺同校毕业的学长，算起来还是和沈兆同一届的。于贺虽然和导演系的学生接触不算多，但与这一位却也算是有过交集。当年做微电影的实践活动时，杨飞的剧组就是他犹豫良久后报出的第一选择。其实于贺不了解当年的具体详情，却也始终感谢他的“不收”之恩，要不是那会儿一报时令人大跌眼镜地被杨飞的小组拒之门外，自己也没可能在二报时顺利参演到沈兆的《参宿四》。

    不知算不算是命运作祟，好像自从沈兆回了国，自己身处的每一件事都能或近或远地扯到他身上，或者说，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来。

    就比如面前的第二位熟面孔，居然也是和这人有关的――这次酸奶广告中与他演对手戏的女演员，正是在沈兆导演的《城之迹》中饰演女主角的梁若思。

    刚刚减了利落短发的姑娘对着镜头笑得害羞而腼腆，手里的酸奶盒上贴着一张画着简笔笑脸的便签纸。

    于贺心下也多少有些了然，显然公司给接这个广告是带着点心思的，两人刚刚一起拍过一部前景颇好的电影，此时的合作自然是趁热打铁，就算不是为了炒作什么绯闻，但多少也能算是一个可博人眼球的噱头。于贺并不在意这些，不反对也并不打算真的乖乖配合公司的某些要求。

    不过他个人对梁若思这个演员还是颇有好感的。

    梁若思目前大概算是二线，火是挺火的，粉丝也众多，只是黑料随着日益增长的人气一直常伴其身。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关于她没实力、是靠着“潜规则”才上位的小道消息总是隔三差五地就被人挖出来说一顿，娱乐圈里面这种事情总是虚虚实实、难辨真假，路人看了最多以一派“看透世事”的姿态回一句“呵呵”，心中就留下这么个不太好的固有印象。也只有那些忠心的粉丝们会在这些消息下面焦头烂额地解释和表示相信，却只被人当做是脑残粉罢了。毕竟多数人看来，这个圈子实在是乌烟瘴气，名利和浮华让人转眼迷失自我。

    也不知那些传着各类小道消息的人有没有认真地观看过演员的表演，但与梁若思有过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经验的于贺却是清楚地明白的，这姑娘的演技确实非常不错，令人难忘。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过硬的实力，她也绝对不会被此时对国内演艺圈还尚未熟悉的沈兆选中。

    只是出道初期就莫名缠上身的各种谣言让大众对梁若思的印象很难有质的改变，尽管这几年已经好了很多，可“固有印象”就像一座沉重的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甚至直接影响一个演员今后的演艺生涯。

    于贺是吃过这个苦头的，且不说他也曾因为被误会“潜规则”而撕心裂肺地痛过，时至今日伤口都未曾愈合，就连“固有印象”这座大山，他也正筋疲力尽地背着。

    从出道初期接演了几部“脑残剧”开始，于贺就一直没能拓宽戏路、脱离这个怪圈，红是红过好一阵，现在当然也不算有多落魄――毕竟他的粉丝数量也算是很可观，只是一直以来，来找他的十有八九都是些类似的角色，观众对他的印象自然也就停留于此。鲜少有人在一部“脑残剧”里认真观察和揣摩他不断修炼的演技，也鲜少有人发现过他的进步。

    “你好，能认识一下吗？”

    于贺抬起头，看见笑容开朗的短发女孩把一盒贴着笑脸的酸奶递到自己面前的桌上。他对着酸奶看了几秒，而后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额前的头发上跳动着割碎的金色阳光。尽管看上去有些疲惫了，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清澈，目光很干净，修长的脖颈下翻出整洁的白衬衫衣领，俨然每一位少女心目中初恋的学长模样，令人怦然心动。

    梁若思就这样看着于贺露出的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微笑，竟忽然忘了接下来剧本中的台词，意外地卡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她忙不迭地与大伙道歉，又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于贺此时已经收起方才拍广告时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眼神飘向窗外，好像心思正系在别的什么地方。

    梁若思有点愣愣地看着他，图书馆取景的拍摄场地让人恍若又一次回到大学时代，于贺气质很干净，整个人在阳光下被照得分外柔和，叫人很难移开目光。

    其实她是真的对于贺动了心的。而要说这喜欢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好久之前。那时候两人根本就算不上相识，顶多是互相知道对方名字的关系。

    当时是参加一个公益节目，她在后台候场，其实与于贺离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可她听力一向很好，于是无意中听见了对方与他经纪人的对话。

    于贺那时候朝着对自己算是有恶意揣测的经纪人说：“万一梁若思是靠自己的呢。你这么说，不就冤枉了她。”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些年，梁若思实在太习惯因为被媒体和小道消息影响后许多人的惯性思维，也都默默接受了很多在不了解情况时跟风的恶意，可此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忽然客观地说出那句话，她反倒有点惊讶。她也知道于贺并非是相信自己确实清清白白，但他不会在还没相处过的情况下就随意对别人妄下定论，这让她心中也泛起一圈不小的涟漪。

    再之后梁若思认认真真去看过于贺演的戏，这才明白所谓的“固有印象”是多么的害人，连深受其害的自己都很难真的抛开它――比如她也差点误解了于贺的实力。

    那些电视剧确实有不少非常雷人的情节，但于贺实在演得很好，在那样不切实际的情节里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入了戏。后来能在沈兆导演的电影中与于贺合作，对梁若思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惊喜，而日益的相处后，她才发现自己恐怕真的像个小女生一般悄悄喜欢上了对方。

    只是要表现出来的话也许对双方日后的发展都不好，说不定还会对于贺造成困扰，于是她就把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放在了心底。都是成年人了，这点感情也只不过是生活的一小部分，没那么惊天动地。

    酸奶广告的剧情非常简单，主人公就是一个害羞却仍旧大胆示好的活泼女生，还有一个温柔干净的暖男学长。最后一个镜头是两人分享着一根耳机线，一边喝酸奶一边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分享同一支音乐，像在分享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于贺一手轻轻捏着耳机线，避无可避地想到多年以前，也是类似的场景。他和沈兆在图书馆里坐着，面前摊开一本乔治布鲁斯东的《从小说到电影》，耳机里流淌着动人的钢琴曲。那时候他们懵懵懂懂，还没有经历过任何的误解与分离，甚至连互相之间的喜欢，都才悄悄冒出嫩绿的新芽。缓缓拂面的风和岁月一样宁静悠长。

    拍完最后一条，于贺松了口气般趴倒在面前的桌子上。过了两秒后他猛地支起身子，想赶快去查看一下手机里的信息，却在听见梁若思一声惊喜的称呼后停了动作。

    “沈兆，你怎么也在这里？！”

    于贺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沈……沈兆？他缓缓地抬起头，果然看见心中想着的那个人正一身黑衣地站在杨飞的身边，一双桃花眼牢牢盯住自己。

    这难道不是做梦？他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拍的时候就在了吗？可沈兆不是应该在b市忙着剪片子的事情吗？是……为了自己吗？可他只说自己在拍广告，对方又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呢，更何况，他干嘛要来看自己？这未免太奇怪了。

    就好像前一秒还在发着短信，下一秒人就已经出现在面前了。简直跟有超能力一样。

    一瞬间于贺的脑海里冒出无数个问号，可这些问号终于还是被那对熟悉的桃花眼中流转的波光吞没。

    明明早就人事已非，可他面对这双眼睛，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