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分开后的第一年,于贺频繁地梦见沈兆。很多次梦见沈兆把他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了,醒来之后他忐忑地去翻沈兆的朋友圈,确认还能看到才算松一口气。除了课堂和书本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之外,几乎看到什么东西都能联想到过去。
路过的每一条街道,听见的每一首歌曲,恍惚中在大街上看见的某一个轮廓很像沈兆的人……于贺差一点就被刘允阳拖去看心理医生。原因是某一天他很晚才下课,无奈只能回宿舍住,凌晨两点多突然神经质般说要回家,刘允阳强忍着困意把他送到校门口看着他翻栅栏,于贺平常身手矫健的一个人,不知怎么就在翻过铁栏时踩空摔到了地上。刘允阳本来没当回事,漫不经心地问他摔坏啥零件没。再转头一看,于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像沈兆说的,他放过了于贺,可是最后于贺却不肯放过自己。于贺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搬出那栋公寓。那天是刘允阳自他和沈兆分手之后第一次看见他哭,哭得恨不能把心肝脾肺都挖出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有时候崩溃真的就在极为平常的一瞬,那些积压在心头许久的阴霾不曾散去,侵蚀入骨髓后长出疯狂的枝桠,再以嚣张的架势穿透心脏。摔下铁栏的那一刻不知道触发了他的哪一根神经,仿佛抽掉了缠绕周身许久的藤蔓,每一根利刺都划出切肤的痛。他急于回到那个残留着沈兆些许余温的家,一刻也不想在别处入眠。
连泪点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就是觉得很难过,心酸得泪水都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刘允阳半张着嘴站在草地上,一句安慰都没能组织好,最后只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沈兆的朋友圈很少更新,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有时候甚至三个月只有一条。
于贺没事做的时候会去找程昱聊天,第一次去的时候他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告诉就告诉,不告诉就算了,他反正是受不了别人对压根就没发生过的事泼自己的脏水,沈兆也就算了,毕竟对方因爱生恨的原因自己也要付大半责任。
程昱见他过来问起沈兆,先是诧异,内心复杂地怔愣了一会,才说出沈兆最近正在学的什么之类的。
虽然他曾经不友好甚至多管闲事般质问于贺,但那也不过是被友情冲了一次头脑罢了,他那个时候替沈兆不甘,后来看见于贺并不释怀的样子,也冷静了下来。
他们两个的事不由外人插手,程昱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平常心对待每一次同两人的交流。
每次于贺问起沈兆的时候,程昱都会微微叹一口气。
他很好,就是每天都很忙,我也很少能联系上他。
分开后的第二年,于贺毕业的一年。
于贺在沈兆的生日当天,将关于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他自以为自己终于走出了名为思念的黑洞,等真的无法再从手机里发现任何关于沈兆的痕迹时,于贺才发现,那些账号可以删除,照片也可以删除,可是人的记忆是删不掉的。
他后悔接那部剧,因为自从那部戏播出以后,名气是来了,可是他之后接到的片约几乎都是那个样子,他甚至没有找到一个是有挑战性的。后来他妥协了,脑残剧就脑残剧吧,又不是没演过,公司让演那就演吧。
有些好笑并值得一提的是,他接的第一部男主角的戏,是自家公司投资出品的。熟人也都好说话,在看演职员表时,于贺有些意外地看见了李娴的名字。他一点都不介意被说小肚鸡肠,于是当即和副导演说,这个女配能不能换掉,我看见她可能会反胃。
结果当然是换了个演员,说实在的,娱乐圈尤其不缺长相上乘的姑娘。
他也再没见过李娴,听经纪人说,她好像是托人来道过歉,还亲自来公司找了一趟,结果自然是悻悻而归。于贺不需要什么道歉,就像当初的沈兆一样。
爱情并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这几年于贺至少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刻意回避着周围人的示好,也对于不得不回应的表白婉转地用‘工作忙没时间谈’来拒绝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没有人能给,可能几年过后的沈兆也不能了,他爱着的那个少年,始终停留在教室食堂球场里,用仓促的别离给了他最难忘的戛然而止。
他很怕去看青春电影,不愿意接任何有肢体接触的对手戏,他接的那些男二当然可以避开,只有一次,是那一次男一的剧本里。于贺记得很清楚,有一场是他从远处奔跑而来同女主角拥抱,那一场戏拍了五次,拍完之后于贺不知怎么在8月的暖阳中打了个哆嗦,把助理吓个半死,当天就盯着他吞下感冒药才罢休。
他再也不去问有关于沈兆的消息,不是不好奇,而是习惯了。
如果沈兆不会在两年多以后回国,可能,于贺真的会渐渐由习惯变为坦然。也许会找到更让自己心动的人也说不定。但是这种可能性,因为试镜时重逢的一面而转化为零。
于贺看出来了,沈兆还在记恨他,就如同分开时说的那样。恨他来招惹自己,也恨他欺骗过自己,也因为误会而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
可是这些,都过去了。
“你觉得看到的不是我?还是,你不希望是我?”
于贺在半晌的沉默过后仰起头,苦笑着回答他:“怎么会不希望呢……”
他心里何尝没有怨怼――朝夕相处的恋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怀疑与质问,在他心中刻下的伤痕几年都未曾痊愈,鲜血淋漓。可在看见沈兆的这一刹那,他却发现自己居然什么狠话也说不出来。
尽管他离开自己的时候是那样决绝而不留情面。
沈兆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有几分是在客套,微动的嘴唇最后抿了抿,不想再同他有所交谈,便转身离开了于贺的视线。他的脊背挺拔,双腿笔直,于贺贪婪地将目光钉在他的身后,仿佛想要从上到下将这道久违的背影看个够。他甚至看见了沈兆袖口下藏着的小指皮肤上有一道浅浅的小伤口,观察的细微近乎痴狂。
直到视线内再也不见一丁点痕迹,于贺愣愣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兀自失神。
沈兆举手投足间比三年前更成熟了,更加出众的气质俨然已经是别人眼中的青年才俊,走出校门的他没有混入平庸,反而发出了更加夺目的光芒,刺得于贺的眼睛都有些发酸。
他一时之间,无法将沈兆与记忆中对他百般呵护的昔日恋人重合在一起。
“沈兆回国了?!还刚回国就被你遇见了,这是有多巧啊,你还不赶紧再把人追回来。”
“你说什么呢你?”于贺拿起旁边多余的一次性筷子甩手就扔进了刘允阳的盒饭里,几米之外的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似乎在考量这饭自己还吃不吃。
“我说啥你自己不知道啊。你敢说你不想他?敢说你不爱他了?”
“……”于贺没管他还吃不吃饭,也刻意忽略了第二条疑问,往嘴里塞了一口烧茄子,有些含糊地回答道:“我想的是以前的他。”
刘允阳一脸嫌弃地将饭盒中的一次性筷子□□扔进一旁的塑料袋里,抬头骂道:“靠,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
这些年刘允阳可是看够了。如果这次沈兆回来能和于贺重归于好,最开心的可能不是这俩当事人,可能他刘允阳会第一个冲出门去买礼花满大街地炸。
自从毕业之后,刘允阳有戏就接,没戏就在公司的人事部帮帮忙,后来受到高薪还稳定的工作诱惑,老老实实在人事部谋了个经理的职位,小日子过得比于贺逍遥多了,赶上于贺空闲时来找他,俩人就一起吃个午饭,要是他没时间就叫楼下的盒饭外卖上来,像今天这样。
其实他比于贺知道的要多一些,沈兆在国外拿的奖项他也听老同学说过,是他没敢告诉于贺罢了。
只要于贺不提,他是绝对不会提到于贺这根软肋的。
他就是心里有预感,于贺和沈兆这俩人绝对没完,沈兆迟早会回国发展。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于贺吃完盒饭就离开了,难得半天休息,他却心不在焉哪里都不想去。下午在家里懒洋洋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经纪人的电话打进来。
他出口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听筒另一边的女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我就知道你在睡觉!我的于大公子啊,你知不知道你上午视镜的角色有多抢手,现在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啊!”
于贺揉着不想睁开的眼睛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当然知道角色抢手,所以今早他只睡了三个小时,昨天大半个晚上都在准备。怎么到现在反成他不上心了?
“那我咋办,去沈兆公司跪求他用我啊?”
“沈兆?”
“啊。不然还有谁。”
“我今天就想问了,他是不是认识你啊,我上午那会好像看到你和他说话了。”
“你眼花了。”于贺从床头摸到昨晚喝剩下的半瓶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灌进了肚子里,又继续听经纪人在电话里说这个角色有多么多么重要、劝他再为这个角色努努力什么的。
“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么。关键是要是导演不想用我,我再努力能努力到哪里去啊。”
“你长点心好不好!你少说也在圈里摸爬滚打两年了,怎么这些应酬上的事还用我教啊?”
于贺无话可说,也不能和她解释什么。难道他还能实话实说,这个角色只有两种可能性:成就是沈兆念在旧情卖他个面子,不成就是沈兆看都不想再看见他――那他就算再上杆子讨好有什么用呢。
于贺心里烦,除了睡觉之外想不出任何逃避的方式。兀自发呆时听见经纪人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公司请沈兆在天豪酒店吃饭?”
“啥?”
“我的天呐。于贺!全公司的艺人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吧!赶紧给我收拾!化妆!我马上开车到楼下接你。”
“什、什么化妆也太夸张了吧……”于贺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经传出了阵阵忙音,他这一下是彻底精神了,挣扎着从被窝中爬起来,边穿袜子边不忘骂道:
“腐败!!资本主义!!还知道参加饭局了是吧!!”
骂完之后于贺的心脏仍然在狂跳,他发现当他这样说沈兆的时候,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好像这样能够证明他曾经非常了解沈兆一样,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于贺快速跑到浴室里洗澡,久未平复的心跳也出卖了他内心夹杂着忐忑的期待。
按理说一个中等规模的娱乐公司,不至于为了一部电影而特意宴请导演,况且还是一个连角色都没有定下来的电影。
于贺在熨衬衫的时候想了想,大概也能知道老总的心思。
毕竟他们公司现在的确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艺人,如果于贺算是三线的话,全公司上下不超过三个能和他相提并论,而这仅仅是小有名气的三线。这次的电影,光是去试镜的本公司演员就有十个以上,还不算投了原创歌曲的歌手,假如请一顿饭可以让四五个人给导演留下印象那也是极好的事。况且不可能只请导演一个人,估计是连带今天面试的几个负责人一起请了。
只是于贺没想到,沈兆远在大洋彼岸,还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而自己明明是在国内,却还不如最近火起来的几个在校学生。于贺的唇边漾开一丝无奈的苦笑,几年前他们还是登对的,几年后自己却要听从经纪人的意思去讨好他。
最悲催的是他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经纪人开着她那辆公司年终奖开出的suv风风火火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他家楼下,于贺已经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进了副驾忍不住吐槽:“姐,你不是挺急么。”
“老娘堵在三环了!靠!你少在这说风凉话,我哥今天订婚我都没去!全是为了你!”
于贺赶紧抓紧了上方的把手,车子出去的一瞬间,他敢肯定他听见了嗖的一声风。
这家酒店于贺还是第一次来,1-3层是饭店,4层是休闲会所,4层以上都是套房,听经纪人说,沈兆刚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在b市买房子,就先在酒店凑合一阵子。
“万恶的资本主义太坑人了。”
“啊?什么?”
“没事,二楼是吗?”
于贺按下了二楼的电梯按钮,跟着经纪人走到包房门口,门缝刚一开启便是浓郁的香水味,呛得他差点没晕过去。说真的,他有时候真看不上某些同事的行事作风。本来长得挺好看的小年轻,非要涂那么浓的妆容,让人从嗅觉上就不想接近。
老总招呼他坐到沈兆的旁边,刻意得就像是在推销自己最满意的一件商品。也多亏了不是别人,也就是沈兆能让他心甘情愿去应酬了――或许都不能说是应酬。于贺点点头,大跨步走了过去。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看见老总的眼色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桌面上菜还没上几道就摆了一排的酒,啤酒红酒都有,于贺二话没说开了一瓶啤酒敬了三杯,期间他偷瞄沈兆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沈兆穿的还是上午那套西装,看起来不如上午那样精神,估计面试很晚才结束便直接和几个负责人赶了过来。
坐在沈兆身边,于贺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已经不如往常平静,他的内心出卖了他嘴上不肯承认的事实。刘允阳说的没错,他不敢承认他已经不想沈兆,更没办法说……不爱了。哪怕最后那人留给自己的表情是那样令人痛彻心扉。
因为心中那无法与外人说起的往事,这些年场面上的应酬他能推就推,只要有人嘴里说出潜规则这三个字他心里都会轻颤一下,更别提某些想占便宜的领导他压根见都不见。于贺就是不玩这一套,常跟他合作的编导都清楚,一来二去也就自觉地避开他的雷点。
有次参加一个公益,在后台时他经纪人还开他的玩笑:“你看刚刚和你站在一起的梁若思,人家才拍了不到一年的戏,凭着手段都跻身二线了,你看看你,要是放下你清高的那一套还不早就稳稳的一线。”
她也是开玩笑,于贺听得出来,但是他避重就轻,忽然冷冷地说:“万一梁若思是靠自己的呢。你这么说,不就冤枉了她。”
他不是心地善良,他是心有余悸几年没消。被冤枉的感觉,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领导们聊天,做下属的自然是赔笑。于贺坐在一边,没想着要表现什么,却也在认真听着几人的交谈――倒是与内容无关。他太久没有听见沈兆的声音,现在像是怎么听都不够似的,可谓专心致志。尽管对方曾经对他的不信任像把锋利的匕首,让他再也不敢贸然靠近,怕一旦接近了,又会千疮百孔。沈兆有回过几次头,目光却未落到他的脸上,不知是刻意还是真的不再注意他,于贺的心里稍有失望,却没在面上表露出来。
沈兆在被灌了几瓶酒以后第一次起身去洗手间。
明明告诫自己要保持距离,可于贺不知怎么就放下了筷子,迟疑几秒后也跟了过去。
他对沈兆的怀疑和离开有过记恨,却也知道他们是彼此亏欠的。何况沈兆是误会他让他感觉难过和委屈,可他却是实实在在做过一些伤害沈兆的事。哪怕几年过去,他也仍旧无法轻易原谅年少轻狂时那个自大的自己。是他为这段感情亲手埋下了祸根,推卸不了任何责任。
他看着沈兆的后脑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其实包房里也有一个小洗手间,不知为何沈兆选择去外面。走上台阶,沈兆刻意放慢了步伐,他从出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沈兆靠在洗手台前,没过几秒果然看见于贺走了上来。
他本以为于贺会等自己讲话,没想到于贺并不惊讶,反而叫他的名字:“沈兆……”
于贺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有微微的失神。于贺的声音还如以前般清亮,叫他名字会把重音全放在最后一字上,熟稔得仿佛从未分别。
“……你想说什么。”
于贺其实没想过能说什么,一时哽住,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片刻迟疑后试探着问他:“这两年,你在国外……挺好的吧?”
“还好。”
“吃住啥的都习惯吗……”
“……”
沈兆眼眸中的于贺,一下子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细碎的刘海在额头上有些不乖顺的凌乱,低头不看他时会撇一撇嘴角,若是他不回答,便眼神上挑偷瞄几下。
沈兆清了清喉咙:“都好。”
“那有没有再……”于贺哽咽了一下,音量不自觉地变小了:“再找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他说得含糊,沈兆却听得很清楚,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样,有没有再谈一个。”
“我没有……”
沈兆快速沉了几下脑袋,不知道是对他这个回答作何感想。可能是忍受不了两人无话可说的尴尬,沈兆问他:“还有什么事么?”
“还有……”于贺歪着头想了一会,也是实在找不出什么想聊的话题。
沈兆看着他,也没能明白他心里的想法,最后只能当他是想问问工作的事,于是迅速地说了一句:“你角色的事,我们会好好考虑的。我先进去了。”
那双杏眸中涌上的失望神色令沈兆转身的脚步有些不稳,他没回头,走入隔间留下于贺一个人在洗手台前和镜子中的自己面面相觑。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同沈兆如叙旧的老朋友般对话的准备,可是真从沈兆这听见这几句平淡的言语,他才发现自己的心里有多不是滋味。
原来这个人,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影响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不公平的是,他好像已经不能影响沈兆分毫了。
沈兆从厕所里走出来,看见于贺正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一个人斜靠在棕黄色的瓷砖显得很是落寞。见他出来,于贺直起身子想和他一起回包房里去,却听见沈兆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啊?你不和他们再打声招呼吗?”
“我打过电话了。那里味道太浓,我头晕。”
于贺见他果真要往反方向的电梯间走去,脑子一热就跟上了:“我送你吧!”
沈兆偏头看他:“送我?”
他的房间就在十楼,也不是在外面,于贺说要送他,他实在搞不太懂于贺的意图。
今早在公司走廊看见于贺的时候,他反复深呼吸数次终于能将骤然加快的心跳平复如常。他知道于贺会来,所以对于于贺的出现并不意外,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追逐于贺身影的目光。而于贺转头的瞬间,他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回国之前曾经和程昱打了一通电话,国内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系的也只有这位学弟了,还要归功于对方对国外导演知识的渴望,隔几天就能来请教他一些专业上的问题,也不嫌越洋电话贵得要死。
程昱问他,你回来,打算见于贺吗。
他说,我回不回去,和于贺没有一点关系。
嘴上是这样说,可他知道,这不可能。去了美国后,他拼了命地学习,有多余的时间就去工作,一方面是想要尽快变得强大,变得独当一面,另一方面,则是倘若一有空闲,他就会抑制不住地想起与于贺相爱时的种种画面,只是这份“相爱”,估计要打上一个问号――这实在让人难以承受。
刚开始在异国他乡生活,沈兆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梦里全都是于贺的影子。他不知是该感谢这些梦让他再一次看见记忆中最爱的人的面孔,还是该憎恨它们让他又一次回想起那些令人心如刀绞的瞬间。
为了这些梦魇,他甚至专门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都没有用。
他知道,或许心上那些伤口,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痊愈了。它们永远张牙舞爪地存在在那里,提醒他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愚蠢过去。
他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对于贺的所有爱通通销毁,哪怕这过程要陨身糜骨,要从他身体中生生剥除一部分,他也认了。
毕竟那人,也早已不是他当初深爱的那个少年。
哪怕曾坠入深渊,都无法泯灭当初那份炙热的心意。
情是由衷,爱是自愿。
他怀念,也会感慨,但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过后悔。包括离开于贺这件事。
――然而他也没有料到,与于贺再次的重逢,竟然还是能在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并且瞬间摧毁所有的心理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