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小九, 你是菩萨座下的童子下凡来了吧!”秦栖躺在床榻上,浑身包裹成了木乃伊的样子。熬过了下半夜的高烧后,在晨曦破晓的一刻, 秦栖的体温奇迹般地控制住了, 人也清醒过来。
不只一次被人称为仙童下凡, 秦朔早已习以为常,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两颗泪花,倦意排山倒海而来。
“行了, 先让小九休息会儿吧, 忙活了一整夜没有合眼了。”秦旭拍拍秦朔的肩膀。
烈酒加缝合治疗刀剑之伤果然有效, 但在缺少麻醉剂的情况下也极其难捱,便是如同秦栖这般硬气的汉子到了后来也疼晕过去了。到了下半夜更是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通红如同虾子一般。
老医士提出用冰水降温, 结果又被秦朔否定。再一次被秦朔否定的老医士却没有先前的不满了, 反倒好奇地询问秦朔有何奇异治疗之法。
“发烧的人经不得凉水, 当用温水擦拭额头、四肢、腋下、股沟。”秦朔也完全是顾头不顾尾了, 只想解决了眼下之事, 至于过后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知识来源,旁人又是怎么好奇疑惑, 秦朔非常光棍地不去想了——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如今熬了一夜, 四哥秦栖好不容易度过了危险期,秦朔便觉得困顿得不行,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叮嘱道,“烈酒消毒、针线缝合是可行的, 我车队里还有好几坛子烈酒,三哥尽管拿去给军中将士们使用。”
又交代彪叔,“回去将我书房后的那套玻璃器皿给运过来,庄子上现存的酒也全运输过来。”
“玻璃?”秦旭敏锐抓取到秦朔话中的重点。
秦朔却也不想扯谎解释了,眼眸低垂直接道,“唔,我庄子上烧出玻璃来了,比琉璃还要清亮几分,我就用来烧酒提纯了。”
秦旭看着秦朔躲闪的眼神也不再追问,心中却对当初老爹在信中的叮嘱,以及小九北上的缘由有了几分了然。
“小九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三哥来便是。”秦旭揉揉秦朔的后脑勺,嘱咐副官将秦朔待下去安置休息。
秦朔跟着副官回营帐休息,洗了个热水脸,灌下一碗热米汤,散了头发,脱了鞋袜便倒在了床铺上。
秦朔以为自己会沾上枕头就睡,谁知阖上眼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各种思绪画面如同潮水一般涌进脑子里。
一时是四哥浑身浴血的模样,一时是断腿小兵被截断小腿时鲜血喷涌的画面,整个脑海中都是血色一片,各种哀嚎哭泣充斥,秦朔只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炸裂了。
“啊!”低喝一声,秦朔强迫自己从混乱血腥的画面中清醒过来。从床榻上惊坐起,秦朔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然淌了一身的冷汗,被汗水浸湿的里衣如同湿滑冰冷的毒蛇一般缠绕着自己。
“九公子可是梦魇住了?”听到动静的副官掀开门帘走进来,发现秦朔惨白的脸色,问道,“可要请医士熬制些安神汤药来?”
“无需麻烦。”秦朔摆手制止。四哥缝制伤口连麻沸散都没有,整个军营里都药材紧缺,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占用医疗资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秦朔询问。
“九公子才将将睡了半刻钟,请再歇息一会儿吧。”副官对秦朔无比尊敬。
在昨日之前,镇北军对于秦朔的印象还止于“秦家小九儿、和善慷慨,没有架子,不似公子哥”,可是昨日之后,秦朔为秦栖癫狂的模样,以及他拿出的烈酒消毒之术、针线缝合之术,都让镇北军上下为之侧目。起码跟在秦旭、秦栖身边的几个副官都打心眼里将秦朔当成了自己人。
“才半刻钟?”秦朔擦擦额间的冷汗,感受着身上的湿滑黏腻,询问道,“军中沐浴可还方便?”
副官立马明悟过来,忙道,“倘若九公子不嫌弃,军营中就有澡堂,这几日一直全天热水供应。”
秦朔忙道不嫌弃,请副官领他去沐浴更衣。
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上干燥软绵的新里衣,秦朔总算从之前的血色回忆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头顶明晃晃的冬日暖阳,秦朔这才感受到了人间的温度。
此时秦朔不想再去闭眼休息了,深恐那些血色画面又扑面而来,一个热水澡后些许的困顿也消散了,便抬步往主帐走去。
“三哥?你不休息一会儿。”走进帐内,秦旭正埋头奋笔疾书。秦朔不过一夜未睡,秦旭却差不多三天两夜没有阖眼了。
“在写战报。”秦旭回道。和北戎大军之间的战斗感觉上是戮战数日,可是实际上今日不过大年初三而已,上京城依旧没有一丝官方消息传出,北疆方面也只能装聋作哑地一概不知。
如今击退北戎大军,按照规程秦旭该要写折子上报,一是报捷,二是为战死受伤的将士们争取抚恤金。
“不管上京如何,北戎草原部落的情况不能瞒报。有了精良武器的北戎骑兵战斗力翻倍,必须要追根溯源,查处那些铁器是怎么流出去的!”至于怎么查、谁去查,秦旭不好在奏章里多言,只能等皇帝的批复。
“年前我庄子上处死了一个管事,他向北戎草原私卖铁矿石已经好几年了。”秦朔将王贵一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三哥。
“我派出的人追踪那个货郎,一路跟到了西北,那货郎进了定西城后就没了踪迹。”秦朔道,“西北沿线一直都是定远侯的辖制范围,威武侯林家的触角难不成都伸到西北去了?”秦朔总觉着这里头还有事情。
秦旭停下手中的笔,沉思着,良久才道,“如今情况错综复杂,扑朔迷离,我们秦家如今能做的就是守好北疆。”说着,秦朔顿住,抬眼看向秦朔,静默两息后继续道,“可惜北疆贫瘠,想要养活镇北军不容易。”
闻言,秦朔垂下眼,避开三哥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片——他们是亲兄弟,却也无法坦诚相待。三哥口中的“守”是何意呢?是为大凤王朝“固守”疆土?还是秦家割据北疆而“自守”呢?
秦旭见秦朔不接话,也不再逼问,家里的这个小弟弟真是给了他太多太多的惊喜了,远超想象,难不成真应了民间的古话——幺儿多神异?
“如今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秦旭吹干纸上的墨迹,尔后将战报折子装进马粪纸袋中。
“这份战报平日里快马急鞭送到上京也要十一二天,如今雪路难行,恐怕需在路上走个半个月。”秦旭克制不住地看向秦朔,他不想刺探小弟,可是秦朔身上的一切真的是太奇异了!上京城腊月二十八发生的事情,他在大年初一便得到了情报!难道是先祖托梦不成。
秦朔见三哥说着说着又停下看向自己,心知三哥是对自己的情报来源好奇了。
“三哥很想知道?”秦朔不想说谎欺骗三哥,于是就打直球,发动真诚必杀技。如果三哥顾及面子不追问,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兄弟二人一个比一个直,秦朔打直球,秦旭便回直球,点头回道,“很想知道。”
秦朔:……他哥还真是北疆战神啊,战术策略刚刚的,完全不按照套路来。
秦旭非常直白地解释道,“行军打仗,信息情报的传递尤其重要,如今虽有烽火台狼烟传信,又有长城调遣兵力,但是依旧限制颇多。传信官死在半道,等不来救援的情况更是数不胜数。”
“是飞鸽传书。”三哥都将事情摊开来讲了,秦朔也不在隐瞒,只隐去了济世教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而是道,“我的一个朋友,学贯古今,精通各种奇技,从南地那边学来的鸽子驯养之术,以此来两地传信。”
在秦朔记忆中,中国古代很早就会驯养鸽子了,只是不知如今的大凤朝却没有此项技术,而济世教这么个民间组织却掌握了许多绝技。或许这些绝技在皇朝更迭中失传了,而传承千年的济世教中却完整保存下了这些奇巧绝技。
“原来如此。”秦旭并没追究秦朔言语中的诸多漏洞,更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地追问“有一个朋友”是一个什么朋友。
“原来鸟雀竟然有这般多的作用。”秦旭若有所思,说道,“北戎部落也会驯养鹰鸢,不仅可以给他们侦查敌情,还能站岗放哨,一旦我们的伏兵出现,第一时间就会被高空中盘旋的鹰雕发现,然后位置暴露,伏击不成反而被围堵追截。”
秦旭像是说上了瘾,又好似突然好为人师,将战报送出后便拉着秦朔讲了许多行军打仗的事情,一时讲北戎部落的生活习性、权利架构、作战风格,一时又讲如今北疆的军中局势,将领性情。
“哥?”秦朔不解地看向自家三哥。
秦旭看着尚且懵懂的九弟,温和道,“任何时候,多学些东西总是对的。小九聪慧超人,然小九的大智慧是居高临下的,是超脱于世间的,小九你该多看看周围,多看看脚下。”秦旭说得非常直白。
“这几日便跟在我身边,认真看,仔细听。”说着,秦旭拍拍秦朔的肩膀,叮嘱道,“马上功夫、刀剑功夫也要练起来,起码我秦家祖传的流星锤不能忘。”
流星锤?秦朔不禁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胳膊——柴火棒似的,怎么抡大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