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北戎骑兵败走, 这一仗大凤镇北军赢了,但是死在战场上的儿郎们却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化作了草原的一部分,重归于天地之间。
“啊!!!”
惨叫声时不时响彻乾元关的夜空, 哀嚎□□声更是充斥整个镇北军大营。死去的人已然死去, 而活下的也却也未必幸福, 战争留给他们的伤痛将会伴随他们余下的一生。
此时的秦栖口中死咬着布团,双眼紧闭, 可见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只见他额间青筋毕现,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 突出的喉结颤动着, 所有的痛楚都被咽下。
“这、这、这能行吗?!”哪怕是一向喜怒不露于外的秦旭也动摇担忧起来。
“行的!继续!”秦栖的牙缝中挤出两个词儿来,动手的医士动作不禁快了几分。
“难道都没有麻沸散吗?!蒙汗药也是可以的!”目睹现场的秦朔更是着急挠头, 头发不知被揪断了多少根。
秦栖领兵与北戎骑兵正面相冲,杀进敌军主力将其分而围之, 受伤不可避免,甚至说,他能够四肢俱全的活着回来已然算是奇迹。
然而, 当铠甲脱下之时,秦栖的白色里衣已然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拎着衣服一角稍微一拧便能挤出血水来。
秦栖身上到底有多少道伤口, 负责清理伤口的医士也说不清,反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哈哈哈, 只要下面的二两肉还在,那就成!”哪怕已经变成了个血人,秦栖依旧嘴上不把没门, 大庭广众下开着黄腔。
“闭嘴吧你!”秦旭斥责道,“留着些精神养伤吧!”哪怕秦栖还有心思说笑,可是他的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王老,如何?”秦旭询问医士。
白发老医师摇摇头,表情不容乐观,“伤口太多了,流血太多是一回事,但那些北戎野人坏得很,兵器都是在粪水里泡了的。如今别看小秦将军精神还行,万一下半夜烧起来,那就……”
一直守在一旁的秦朔立马明白了医士的意思,如今他四哥的伤势有两个关键点,一是伤口多,可能会失血过多。二是伤口很可能会感染发炎从而高烧,那会致命!
不等秦朔再深思,就看见白发医者举着一个红通通的烙铁要往他四哥的伤口上烙去。
“这是做什么!”秦朔尖叫一声,身体反应快过脑子,一把揪住了老医士制止了他行为。
老医士被揪得一个踉跄,挥舞着烙铁冲秦朔大骂,“无毛小儿是在教老子做事吗?!”
秦旭连忙拉住秦朔,解释道,“王老是给四弟止血。”
“止血?”秦朔恍惚想起,医学上是有一种烧烙止血法的,用烙铁烧烙使得血管断端收缩封闭而止血,比如说小羊羔的断尾手术。
可是,那是兽医啊!他哥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哥已经遍体凌伤了,难道还要遭受炮烙之刑吗?!
“等等!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秦朔几近癫狂地大喊大叫,“别烫我哥!我有办法!”
“我有酒精!有酒精!还可以缝合伤口!”说着,秦朔一把抢过老医士手中的烙铁,疯了一样地跑出大营,撕心裂肺地大喊,“彪叔!彪叔!”
“九爷?!”一直守在大帐外的彪叔被秦朔的模样吓到了,连忙跑上前来。
“咱们后面的车队到了吗?!到了吗?!”秦朔的声音嘶哑。
“还没……”
“什么?”秦朔神色恍惚,脸色刷一下白了。
绝望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将秦朔淹没,几近呼吸困难——自己提炼出的高度酒在押送物资的车队里。
“你个臭小子!快把家伙还我!”老医士气冲冲地跑出营帐,一把夺过秦朔手里的烙铁,气忿道,“别以为你是将军的弟弟,我就不能把你怎么着,我照打不误。”
秦朔被夺了烙铁,手中、心中空茫茫一片,他一拳打向自己的脑袋,一拳又一拳,心中的悔恨无处发泄,只能对自己出手。
再世为人十四载,他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悔恨。自己真是白白浪费了光阴啊!为什么没有提早为家人们准备,两个哥哥刀口舔血过日子,自己怎么就不能早一点做些什么啊!
“九爷…”一旁的彪叔被秦朔的举动吓到了。
“备马!我去迎车队!”秦朔快跑起来,他不想放弃,没有竭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要放弃。
彪叔不知其中缘由,但还是很快地执行了秦朔的指令。
“小九!”秦旭喊住火急火燎的秦朔,面露忧色,“出了什么事?”
秦朔无法解释,他给不了承诺,只能道,“哥,你们等我!”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秦朔的运气不错,刚刚跑出大营,物资车队便到了。这一刻,秦朔突然相信了奇迹。
怀里抱着来之不易的高度酒,秦朔再一次跑进了大帐,而老医士的手中正举着重新烧得通红的烙铁。
“等等!”秦朔再一次地抢过老医士手中的烙铁。
“秦将军!你还管不管了!”白发医士冲秦旭怒目而视,只见他撸起袖子,指着秦朔大喊道,“今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听我解释!”秦朔大口喘气,飞速掀开自己怀中的酒坛子,顿时一股子酒气充斥了整个大帐。
“好酒!”秦栖呲溜一口大叹。
“这是高度酒!能杀毒灭菌!”秦朔飞速解释,见众人迷茫,忙道,“就是杀死北戎人刀口上的脏东西!”
“先用这个酒冲洗伤口,然后再用针线将伤口缝起来!这样就不要用烙铁了!”秦朔咽咽口水,继续道,“烙铁伤人,且容易感染!哥!你们信我!”
众人还茫然着,秦栖却大笑一声,“行!哥信你!就这么干了!”
“老四!”秦旭生性沉稳,不似秦栖跳脱张扬。
“哥!生死有命!”秦旭满不在乎道,“便是用了烙铁止血,我今日便能确保无碍了?没人能保证。”
“那还管他个球!我看小九很靠谱!”说罢,秦栖冲秦朔一努嘴,“快!先把着好酒给你哥我喝一口。”
“这是洗伤口的,不是喝的。”秦朔还呆愣着,白发医士却抢先一步接下酒坛子。
“我倒要看看,这玩意是不是真管用。”老医士道,“小秦将军都不怕死了,我还能怕了?!”说罢,勺出一瓢烈酒便往秦栖的伤口上淋。
“嗷哦!”秦栖疼得一哆嗦,脸色煞白扭曲成烈一团。
“王、王、王老……你省着点…万一有用,给旁的将士们也用上好酒。”秦栖还不真不是冲动无脑,他这人向来粗中有细。
并非是多么信任自家小九弟,秦栖只是希望用自己为其他的受伤的将士们赢得一丝可能——倘若这古怪法子真的有用,那么受益的将士百万将士,倘若无用,那死也就死自己一个。
“小九这酒不容易吧。”秦栖疼得抽搐,却依旧去秦朔扯出一个笑来。
“是很珍贵。”秦朔实话实说,“但是我一定会努力造出更多的!”
“小九,其他的酒能够消…消那个什么吗?”秦旭问道。他见秦朔如此笃定酒的功效,心中亦是信来几分。
“世面上的酒大多不可,酒精浓度太低,杂质又太多。”秦朔摇头,又道,“但是我可以提纯,将混酒提纯成这种透亮的高度酒。”
秦朔庄子上烧制出来玻璃器皿,但却不能流通于市面交易换钱,于是秦朔便画了图纸让窑上的工匠们烧制出了一批化学实验器皿,什么烧杯、烧瓶、漏洞、冷凝管,但凡秦朔能够回忆想出来的,都做出来成品。
虽然化学理论知识大多已经还给了高中老师,但是通过加热冷凝来提纯酒精的实验,秦朔还是记得的。这才有了如今的高度酒,原想在市面上卖高价,却没成想先用在了眼下的乾元关。
此时此刻,秦朔非常庆幸自己出发前来乾元关是随口胡诌的借口——想哥哥们了,找他们吃热锅子吃肉喝酒去了!这新鲜出实验室的高度酒才随着车队一同送来了乾元关,堪称救命草。
在酒精消毒之后就是伤口的缝合了,小伤口无须缝和,而秦栖身上多是皮开肉绽必须要缝合的大伤口。
秦朔早遣派人找来了针线,针是绣花针,线是缝衣线。将笔直的绣花针捶打成半月弯型,弯针与丝线一同煮沸消毒,在用高度酒浸泡,最后剩下的就是缝制伤口了。
幸而,军中糙汉们大多会些针线活儿——媳妇儿不在身边,只能自给自足了。可是,缝衣服和缝皮肉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更何况还是用奇怪的弯针。
“我来!”老医士人老心不老,冲劲儿十足,双手消毒之后便捏起细针,觑着眼睛,开始缝制伤口。
尖针刺破皮肉的一瞬,秦栖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没有麻沸散吗?!蒙汗药也行的!”秦朔觉得他哥要被疼死了。
“军中药物紧缺。”秦旭摇头,“不仅药物不足,便是粮草也是吃紧的。”
“往年家中会给不少补给,可是去年铺子被停了,家中也不好私下补贴,否则难免遭受忌讳。”秦旭无奈道。
闻言,秦朔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只千百个操蛋滑过,末了,声音发紧道,“小弟带了些吃喝的物资来…先给将士们吃点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