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秦朔没明白秋桂的意思, 他只道秋桂是想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做事,这也正和了他的意。原先秦朔就有打算,待到秋桂岁数大了, 倘若她想嫁人, 自己便给她备上嫁妆送她风光出嫁。倘若她不想嫁人,自己便提拔她做铺子上的大掌柜、庄子上的掌事人。
在秦朔心中,只要有自己一口饭吃, 便不会让跟着自己的人饿肚子。如今秋桂因为自己的缘故毁容受伤,自己更该照顾她一辈子。
主仆二人各有主意, 一通鸡同鸭讲, 竟然也达成了一致意见。
“我有几个奶茶铺子,过段时日要开新店了,秋桂你先好好养病,日后那新店就交给你来打理, 除了原本府中的月钱, 奶茶铺子中的一分红利归你。”
秦朔说着自己的打算, 他原本还向想将卖身契还给秋桂,放她自由身, 奈何秋桂坚决不肯,只得作罢了。
细细听着小九爷对自己的安排打算, 秋桂一眼瞥见窗外的天色渐暗, 连忙道,“有小九爷在,我是万事不担心的。小九爷也莫要莫要牵挂着奴婢这边”秋桂说着便觉得自己用词不妥, 可又想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只得道,“小九爷尽管相信奴婢, 奴婢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如今天色不早了,瞧那样子今夜恐怕要落雪了,小九爷您快些回屋吧,别受了寒凉。”
在秋桂的再三催促下,秦朔这才起身离开,临走依旧是心中难安,嘱咐了照料的婆子们要多上心,又让夏荷将自己院子里的无烟炭送到秋桂院子里来。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久,直到搜肠刮肚想不出个什么话来了,秦朔这才上了软轿折返回院。
冬日渐渐深,日头一日短过一日,只行走了不过须臾,天色便全然黑了,气死风灯笼高高挂起,点点的莹光照亮了冬夜的镇北侯府。
“小九快来,今日庄上送了只小乳羊来,咱们今日吃锅子。”自从秦朔在自己小院子里搞了危险实验,便被取消了拥有独立院落的权利,被秦老夫人拘到了身边,住进了春华院里,一天三顿都是和秦老爷、秦夫人一桌吃的。
秦朔一看一屋子的家人,阿爹、阿妈、大哥、大嫂、六哥、八姐俱坐在桌前,就等着自己开饭呢!
秦朔连忙告罪,心中歉疚,连累了一大家子等自己开饭。
“小九快坐吧,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大嫂,也是是如今的镇北侯夫人高氏连忙招呼秦朔,拉着秦朔落座。
秦家确实没什么规矩,放一般人家,男眷女眷一年到头也难得同席,也就秦家不讲究这些,私下经常一家人一桌吃饭。昔日还在秦家沟田地里讨生活的时候,阖家上下就一个破木头桌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
“瓜哥儿和虎姐儿呢?”秦朔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没瞧见大哥家的两小的。
“瓜哥儿今日和同窗出去吃酒了,虎姐儿白日里玩闹未曾午睡,这会儿早早睡了。”高氏道。
秦初和高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瓜哥儿年十八,比秦朔还大上许多,如今也在国子监读书,女儿虎姐儿才不过四岁,还是个说话刚刚利索的小孩子。
“行了,莫要唠家常了,开饭了,先来碗热羊汤。”秦老爷发话,晚饭这才真正开席了。
热腾鲜美的羊汤下肚,秦家众人的脸上都染上了醺红,身上起了一层的薄汗,畅快极了。一家老小都沉浸式进食,难得开了荤腥的秦老爷更是敞开肚皮吃了个痛快。
秦老夫人瞧着老头子难得的松快,心下一软,也不进言规劝了,心道,明后两日都给他吃白水萝卜,清清肠胃。
饭毕,丫鬟婆子们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原是用来漱嘴清口的茶水,秦老爷却没那个耐心,直接咕噜一口咽下去了。温凉的茶水进肚冲散了羊肉带来的燥热,直让秦老爷舒坦得连连叹喂。
这等不爱惜身体的吃法,秦老夫人见状直接一个大白眼儿飞过去,却也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给老头子没脸,只暗暗记下这笔账。然后领着媳妇和闺女退下,将屋子留给了父子四人。
飞快瞥了一眼老夫人离去的背影,秦老爷忙唤来小厮,催促道,“快去窖里取酒来!”
禁酒禁荤多日,秦老爷早就安奈不住了,今日那肥美的羊羔肉也吃了,要是不喝些小酒助兴,岂不是说不过去。
此时秦老夫人不在,秦初不敢劝,秦楠懒得劝,秦朔不忍劝。于是乎,秦老爷直接敞开肚皮喝了个痛快。
“铁蛋,日后这镇北侯府便交给你了!”秦老爷面上醺红,带上了醉意,厚重的手掌重重拍在了秦初的肩头。铁蛋正是秦初的乳名儿。
“过几日,我和你阿妈就搬出这春华院,安度晚年去了。”秦初承爵,这侯府的正院按礼法该他们夫妻二人来住了。
“这如何使得。”秦初连呼不可。
“铁蛋,你也这么大了,当爹了,没几年就要当爷了,是该挑大梁了。”秦老爷似是铁了心要不问世事了。
“嗤。”秦楠嗤笑一声,怪笑道,“爹,你不会就这么撂担子不干了吧?”
“孽畜!我就是不是侯爷了,也是你老子!”秦老爷子虎目一瞪。
紧接着,父子二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呛声起来,最终还是秦初和秦朔一人制住一个,方才停歇下来。
秦初要送秦老爷去安歇,却被秦老爷挥手赶走了,“我精神着呢,你且回院子去,看看瓜哥儿回来么。我今日要和这个孽子好好较量较量!”
秦初瞧着梗着脖子翻白眼儿的六弟,又瞧瞧瞪着牛眼的老爹,最终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家小九弟。
秦朔了然地点点头,示意大哥先回去,这边有他照应着。
秦初刚刚退下,秦老爷眼中的醉意一下子就散了,深深瞧了眼桀骜不驯的六子,叹息道,“你们大哥是个憨厚的。”
秦老爷也不明白,自家大儿子明明没怎么读书上学,可不知怎地,忠君爱国的一套却是刻在骨子里去了。秦家人的反骨竟是丁点儿没继承到,不过,忠厚老实自有忠厚老实的妙处。
“如今这境况,他比我适合当这镇北侯。”假的真不了,唯有秦初这般真心实意的忠君之心才能让那位放下戒心来。且大儿子才干平平,在军中亦无威望,由他来承了镇北侯府,正和明德帝之意。
听着自家阿爹的耐心剖析,秦楠也默了,撇撇嘴道,“反正这爵位早晚是他的,也该是他的,我能有什么意见。”
“说什么酸话呢。”秦老爷一巴掌呼在六儿子的后脑勺上,凶巴巴道,“你们几个我都会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嗤,不稀罕。”秦楠心中感动,面上却依旧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嘴硬得很。
“如今我退了,咱秦家便多了几年的时间来小心谋划,懂么!”秦老爷两指一曲,敲木鱼般将六儿子的脑壳敲得梆梆响。
“小九也是。”敲打完六儿子,秦老爷又看向秦朔,“少年人心思莫要太重,松快些好,入冬了,国子监不去也罢,这几日就让你六哥带着你到处耍耍去。”
“知道了,爹。”秦朔口中答应。
“呔!别糊弄老子!”秦老爷浓眉一竖,不满道,“你回回都应得好好的,可那一回做到了?!”
“你才多大点子人?你老子娘、兄姐们都还在呢!哪里需要你去劳心卖命了!”秦老爷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的小幺儿,只得下了死命令,“陛下已经解了你的禁足令,从明日起,每日需得外出溜达一圈,不拘着是吃茶听戏,还是走马射箭,反正不许总在家里呆着。”竟是强制“玩乐”。
“明白明白!”秦朔点头如捣蒜,生恐老爹又拉着自己絮叨,连忙道,“我忽而想起个事情来,我去找下阿妈!”说完竟是脚底抹油溜了。
秦朔开溜的借口倒也不是瞎胡扯,他是真有事要找秦老夫人。
“你老子喝酒了吧。”秦老夫人鼻子一嗅,便闻到了秦朔身上那似有似无萦绕着的酒香味儿,略一思索便知道定是自家老东西趁自己不在喝酒了。
“嘿嘿。”秦朔傻笑两声,意图装傻蒙混过去,然后道,“我找阿妈来主要有两桩事情。”
秦老夫人闻言,不禁捂嘴一笑,自家着小儿装大人的模样真真是有趣,还什么“主要有两桩事情”,这是拿家里当衙门,拿自己这个娘当上官一般汇报工作哩。
秦朔可不知自家阿妈心中的吐槽,只继续道,“一是秋桂的事情,还请阿妈多多照应着。”秦朔自己是个男子,照应一个小丫头毕竟不太合适。
“这哪里还要你来交代。”秦老夫人点点秦朔的脑门,“且不说那丫头平日素来沉稳可靠,照看你很是忠心。再者,她自幼进府,算是在我眼皮子底看着下长大的,如今出了这祸事,我怎么可能丢手不管她。你就安心吧。”
秦朔见他阿妈说得情真意切,心中也放心下来,便说起另一桩事情来,“杂货铺子关了,咱家如今公中开支可紧手?”
秦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小儿子竟然问起了家中开支用度的事情来,心中不免疑惑,一时竟没能回应。
秦朔见阿妈不回自己,只当自己猜中了,抿抿嘴后,说道,“阿妈,我手上其实有几个铺子,收益尚可。”奶茶铺子是瞒着家里人悄悄开的,在未分家前置办私产有违礼法。可如今担忧家族开支紧张,秦朔便想着将奶茶铺子交给阿妈,缓解家中经济压力。
“哦,就那五间茶水铺子啊。”秦老夫人乍闻此事面上却无半点惊讶,缓缓道,“那几个铺子小九你自己拿着玩儿吧,府上且不缺你那点子钱来。”
“哈?”秦朔这才反应过来,难道阿妈早就知道自己的奶茶铺子了?
“你个小蠢蛋。”秦老夫人亲昵地点点秦朔的鼻尖儿,“你也不想想,在上京城这地界儿,你没个靠山背景,不上下打点,光靠着你奶兄一家子就能支棱起那热火的茶水铺子来?”
“所以阿妈你早就知道了?还一直在暗中帮我?”秦朔恍然——傻瓜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