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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诈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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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进忠的宅子在碧玉胡同最里头,是个幽静的三进院子。方维在门房报了名号,过了一会,曹进忠就急急地出来了,见是方维,又惊又喜,上去搂着他的肩膀,笑道:“哪阵风把兄弟你给吹来了。”

    方维笑道:“这不是好一阵子没见你了吗,我去看我家老大,他们说跟着你去昌平了。”

    曹进忠眼睛就亮了,笑道:“说起来方谨,也正经是个人才,你在我手下干了那么些年,是再安静平和不过的一个人了。我原以为他随着你,是个闷嘴葫芦,结果可真是让我意外,他倒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把好手,连那些在陵寝司香的老伙计们,他都哄得人开开心心的,一个劲地拿糖给他吃。”

    方维听了,十分诧异,“还有这事?这孩子在我面前倒是不显。我还怕他给你惹了祸出来呢。”

    曹进忠道:“那可不会。我正打算着,下次去外头采买芝麻水的时候,就带着他去。”

    方维道:“我原是看他性格活泼,想着让他到咱们那儿抄抄字念念经的,倒是入了您的法眼了。”

    曹进忠笑道:“想是我年纪大了,也喜欢些机灵的孩子。”

    他就这样揽着方维进了小厅内,屋里头一股极冲的香味。围着几张桌子坐满了人,都是宫里的太监和从院子里叫来的姑娘。有打叶子牌的,有打马吊的。也有人斜斜地躺在榻上,有姑娘伺候着抽水烟。

    方维往人群里扫了一眼,见大多数都不认识,只有一个人略眼熟,想起来是司设监的掌事太监张英,上次在打茶围的时候见过的,就拱手行了个礼。

    曹进忠将他引到马吊桌子上来,笑道:“这位是我兄弟,平日里不常来。现在文书房做事的,顶顶有学问,上个月又新升了典簿。”又咬着方维的耳朵道:“兄弟你来替我打两把,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张英笑道:“老曹你倒是说的亲热。我可听说了,这位方公公去了文书房,就连升了两级,怕不是在你那儿耽误了人家。”

    方维窘迫道:“张公公,您就叫我小方吧。曹公公对我,一向是很照顾的。”又笑道:“我原不大会打,就在旁边看看就好,上桌可不行。”

    曹进忠大笑道:“这怕什么,给你找个会打的,两圈就会了。”又提起声音叫:“云儿过来。”

    人堆里一个姑娘抬起头来,正是云儿。见到是方维,脸上有点欢喜,又有点窘迫,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曹进忠把她拉过来,笑道:“上次我记得万花楼打茶围的时候,就是你伺候的方公公。”

    云儿低头道:“是我。”

    曹进忠道:“上次伺候的不错。那你在旁边伺候他打两把。”

    云儿便慢慢挪过来,在方维身边坐了。方维见她打扮的比平时寒素的多,头上钗子也没几支,脸上黄黄的没怎么擦脂粉,低眉顺眼地不说话,心里明白,便道:“你在旁边看着我打吧。我输了钱,也不怪你。”

    他把后几个字说的很慢,云儿一下子听懂了,转过来看着他,眼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欣慰。

    方维就伸手去摸马吊牌,这牌是骨面竹背的,摸起来有些凉。

    他摆正了牌面,低头对云儿道:“你说打什么。”

    云儿摇摇头道:“我原本是个倒霉的命格儿,只怕沾了大人的牌,带累了您。”

    方维笑了一笑,低声道:“人各有命,便是输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你有什么关系。”

    云儿叹了口气,伸手虚点了点一张牌,方维明白了,就提起手来,把那张牌打了出去。

    一屋子人闹到三更方散,方维有心留到最后,捏了捏曹进忠的手。曹进忠会意,待众人都走了,又带他回到客厅,叫人上了茶。

    曹进忠道:“你这么晚来找我,我就知道有事情。又怎么了?”

    方维摸着茶杯,手指头在茶杯口直转,低头道:“这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曹进忠笑道:“是不是手头有些紧?你就跟我说个数,但凡我能有的,借你周转总是没问题。”

    方维皱眉道:“不是。”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打听到有些事,对公公你不利。”

    曹进忠吓了一跳,忙拉着他的袖子问:“什么事?”

    方维又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只是说不出话来。

    曹进忠急得直跳脚,便道:“兄弟你行行好,快同我说,我绝不告诉旁人。”

    方维低声道:“最近是不是老祖宗他们御下极其严厉,但凡是些小错,都要罚俸?”

    曹进忠道:“那可不是。刚才席面上还说这个,大伙这阵子都提着心呢。”

    方维道:“我今晚原和几个东厂的兄弟们吃饭,听见他们议论,说有人跟他们密报,说你在神宫监里头养狗。”

    曹进忠不以为意,“不就是养个狗吗,难不成……”忽然脸色变了,吞吞吐吐地道:“有人……告发我?”

    方维点头道:“可不是。说起来,神宫监确实是明令不许畜犬的,三弦儿养在里头,也确实张扬了些,难保院子里过来过去的,有人撞见。”

    曹进忠的手都抖了起来,颤着声音道:“有什么法子能……”

    方维道:“我思量了下,养狗这事可大可小。咱们神宫监,那是什么地方,供奉的可都是历代先皇的灵位。要是报到上头,可就是纵容畜生冒犯先皇,我听见了之后,想到这一层,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曹进忠脸色煞白,整个人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过了一阵,忽然扑倒在方维眼前,抱着他的腿道:“兄弟,你可要救救我啊。我……”

    方维连忙下来,将他扶了起来,叹口气道:“曹公公素日待我不薄,这十年间,也算情义一场,我这才冒死过来给您报个信儿。”

    曹进忠拉着他不撒手,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低头道:“兄弟,你这也真是十分的义气了,我们全家感激不尽。”又急急地道:“还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没有?”

    方维扶着他的肩膀道:“这事实在是十万火急。我听他们说,要查个真凭实据,需得捉贼要赃。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曹公公你愿意不愿意?”

    曹进忠一连串地点头,“愿意,我都愿意。”

    方维正色道:“当下,只能先拿钱封住东厂那两个人的嘴巴,您再连夜进宫,把三弦儿带出来,日后任谁来查,都给他来个死生不认,他们从咱们神宫监查不到狗,总不能现变一只出来,您说是不是?”

    曹进忠沉吟了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兄弟,你在此处等我。“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他拿了几张银票过来,塞给方维道:“这八百两,是给东厂俩兄弟的,你就先行代我去打点,若是不够,再跟我说。这五百两,是给兄弟你的。我也知道宫里的行情,只是咱们神宫监,你也知道,平日里也没甚油水,我平日里开销又大……”

    方维皱着眉头道:“东厂的人,平时胃口倒是很大,只怕是……”

    曹进忠见他为难,又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兄弟,我这实在也是没法子了,你跟他们有些交情,这次难为你……”

    方维摇头道:“罢了罢了,大不了这五百两,我都添在里头,只是要先保你平安。”

    曹进忠听了,心下十分感激,便要哭了出来,握着他的手道:“兄弟,我这次谢过你的大恩大德。你这一番盛情,我心里明白,都记下了。日后你家孩子在我这儿一天,我就照顾一天,绝不能让他吃了亏去。”

    方维叹了口气,点点头,站了起来,“那就只能先这样吧。曹公公,你赶快启程进宫,一刻也拖不得。”

    曹进忠又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兄弟,我这身家性命,可就全拜托你了。”

    第二天,方维从万花楼将房契地契尽数赎了出来,又把字据烧了。

    他叫了辆马车,到了黄淮的外宅。门房见了他,笑道:“督公现下不在府中。昨天他有吩咐过,原话就是,若是你来了,只写个条子给他就好。东西你拿走。”

    方维便写了个条子下来,用信封装了,火漆封口,又盖了个私印。

    他出了口气,走到门口,神色复杂,像是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背上了一些沉重的包袱。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沿着大街一路慢慢走回家。路过回春堂,他心念一动,就进去了。

    方维将卢玉贞之前给的药方在心里过了一遍,默写了出来,递给掌柜的,笑道:“就这张方子,按一个月的用量抓了。”又补一句:“云南来的三七粉,给我来二两。”

    掌柜的上下打量着他,笑道:“这个可贵。”

    方维笑道:“你自去抓就是,我都给现钱,不赊账的。对了,蟾酥给我二两。”

    掌柜的听了,便笑道:“这东西可名贵,我们店里也就不到一两,都给您称了?”

    方维笑道:“那就我包圆了吧。”忽然又想起件事来,在纸上写了几样药材,敲了敲柜台,笑道:“这几样,也都给我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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