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诓骗
涟歧坐在桌前，比站着的恒姝低了一截。虽身居低处，但他周身的凛冽之气却始终不减半分。
二人拉扯之间，他更像个一手遮天的掌控者。
他微微抬头，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她，将她面上所有表情一览无余。
“我顶替他出现在你面前。”他故意停顿半刻，才问道：“你……难过么？”
恒姝半阖着眼睛，沉默着看他。面上的轻柔凝结在眼底，荡出一片微光，映着他硬朗的面孔。
她将话题抛了过去：“你很在意我难不难过？”
“我没有。”涟歧下意识反驳道。
话说完以后，他像被猜到心中所想，连忙移开目光，假装不在意地看向别处。
恒姝见他如此便知道自己猜出了他的心思。她动了动脚步，又慢慢移到他面前，大胆地与他对视，言语轻柔又直接：
“你说谎。”
屋内被门窗封得严严实实，未透进一丝光亮。昏暗环境下，涟歧的五感全部被放大，连听觉都灵敏了不少。
她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很在意。”
她又说：“这具身体本就该属于你，我不会剥夺你存在的权利。”
涟歧原本想问她真的不在意枫棠了吗，却被她抢先一步回答道：“至于枫棠，我会再想其他办法试着救他。”
若让涟歧消失，枫棠取而代之，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若让枫棠消散，涟歧待在他自己体内，这好像又是符合情理的。
不过既然今日见到的是涟歧，恒姝心中还有诸多疑问，她想趁此机会问个明白。
从方才那句话结束后，涟歧便一直没搭话。
恒姝忆起昨夜那女人对她的一顿说教，令她一直记在心中，昨夜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她慢慢开口：“涟歧。”
一道极其温柔的嗓音从她嗓间飘出。
涟歧怀疑自己听错了，从前她都是想着枫棠的时候才会这般模样。
涟歧心中打着鼓，他皱着眉头忍不住怀疑，恒姝此时此刻心中想的是不是也是枫棠？
谁知下一秒，她突然问他，他对她的心意：“我想知道，昨夜重霜所言是否属实。”
“她与我说，你在背后默默为我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还对我说，你喜欢我。”
涟歧始终看着她。
恒姝说完后，试探地开口：“所以。”她有些惊诧，“你真的喜欢我？”
她可以不知道涟歧不是枫棠，但涟歧本人必定知道他自己不是枫棠的转世。
整日被她当作别人的替身，时间久了竟真的以为他不再是他了？竟然会喜欢上她这个心里住着别人的女人，何其荒谬。
昨夜恒姝恢复记忆后，起初听到重霜所言，她是不信的。所以她今日想问，想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二人不言不语，始终静默，屋内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忽上忽下的呼吸声。
恒姝没等到涟歧正面回答，反而等到他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那你呢，你可有喜欢过我？”
这句话涟歧一早便想问她了。
他眸光意味不明，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站着的女人。
又道：“还是说，从始而终你只将我当作枫棠？”
涟歧向来不会生出颓废的心思。以往有什么不确定的，不受他掌控的想法，他会将其全部清除。
唯独对恒姝这件事情上，他无法清个彻底，无法不产生萎靡不振的心情。
他感应到体内那道不受控制的魂魄正在挣扎，想冲出他设下的禁锢。
随后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角，瞥开眼不看恒姝，自我回答道：“如今你见到他了，我是不是应该……”
“彻底消失？”
“不是这样的。”闻言恒姝用力摇了摇头，否认道。
又是这句话。
涟歧有些失望，眼底划过淡淡的嘲弄。
一直以来恒姝总是说些给人希望的话，最终又亲手将那些希望扼杀，赋予人绝望。
涟歧不想与她在此纠缠不清，便想到一个杀人诛心的问题：“若我与他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我？还是他？”
他既想听到她的答案，又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恒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失望，她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不决，欲言又止：“我……”
答案呼之欲出，谁知关键时刻涟歧忽然站起身，一把将她的嘴捂住。
冰凉的手掌覆上温热的红唇，两个人皆是一颤，他就这样霸道地将恒姝准备说的话全部挡在嗓间。
或许有些事，在犹豫回答的那刻，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说或不说，都不重要了。
涟歧不想从她口中听到让他失望的答案，便主动将她即将要说的话拦住。语气凉了几个度：“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饶是我做得再多，也比不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哪怕分毫，我说的对么？”
他将手掌收回，冷笑一声：“果真是棒极了！”
空荡荡的房间飘着他口中说出的几句话，在恒姝耳边不停回响。
恒姝被他突如其来的几句话搞得头昏脑涨，心中有些不明所以，却没说出任何话来反驳。
许是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
但她心中始终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
涟歧猜到她心中所想，极其失望地闭了闭双眸，眼中的沮丧与忧伤被他全部隐藏。
再次睁眼后，他又化为先前那副遇人冷漠的孤傲模样。
他本就不该沉溺在男女情爱之中，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尚未完成。
思及此，他像是大梦初醒了一般，脑袋十分清醒，准备与恒姝就此了断这场本就不公平的联系。
“你方才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恒姝刚抬眸看他，便听到他宛若惊雷的消息，直直砸在她的心间：“昨夜重霜所言，全部都是假的，我不喜欢你。”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他语气极为平淡地说。
怕恒姝多想，他垂下眼睫，睥睨着比他矮一头的女人，又道：“我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牵制岚拾，我便可以在暗地里吸收百姓身上的邪祟之气为我所用。”
“至于血契……”
涟歧想到自己体内除了自己与枫棠的魂魄，还有魔神的气息。便猜出他自戕那日，是因为魔神才得以恢复。
他转过身子不看恒姝，“我知道自己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可以助我复生，所以那天我才没有一点犹豫。”
“帮你解血契，只是因为我要掩盖残害百姓一事的事实。”
“如今这个目的达到了。”他匆匆转头看着身后愣在原地的女人。
心中不快一闪而过，他沉声道：“你可以滚了。”
“你说什么？”
恒姝不信他会又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涟歧一脸不耐烦，随后又用带着厌恶的表情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一遍：“我说，如今你成了一枚废棋，你可以滚了。”
你可以滚了。
这好像是第二次，涟歧让她滚。
但今时不同往日，二人的心态也早就发生了变化。
恒姝似乎比先前更迷糊了几分，此刻也不知晓他方才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她不打算放涟歧离开，说出的话语都理智了许多：“你又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向喜欢编这样的话来诓骗我。”
“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了。”她肯定道。
涟歧见她一副当断不断，藕断丝连的姿态，心中黯淡了几分。眼神有些疲惫，但所说的话让人听不下去：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岂会关心你信或不信？”
涟歧如此抗拒的言论让恒姝心中有些不舒服，表情拧在一起，“涟歧，别说了。”
他决定与她了断，便不会再犹豫：“好，你不滚，我滚！”
说罢他看恒姝没有反应，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赶去。
恒姝知道他这一去便不会再与她有任何联系了，她心中忽然焦急起来，迈着步子追上他，徒手抓住他的手腕。
纤细的玉指抓不住他略粗的手腕，她皱了下眉道：“你不能走！”
涟歧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身正视着她，冷冷追问道：“难道你还想再杀我一次？”
恒姝被这句似有似无的警示之话，刺痛了心。
她有些无奈地叹气，语气软下来：“我不会杀你的。”
见涟歧冷着脸没理她，她睫毛扑闪了几下，脑袋灵光一现，找了个十分合适的借口与他商量道：“你还不能走。”
“如今枫棠的残魂在你体内失踪，我需要用你的身体调查。在我将他救回之前，你都不能离开。”
涟歧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的讲话：“恒姝，你当真是爱惨了他。”
“只可惜，他死了。他的魂魄已经被我完全吞噬了，你再也不会见到了他了。”
这些话语如一道惊雷落在恒姝身上，让她挣脱不开。
他说什么？
枫棠又一次死了？
恒姝有些不敢相信，但涟歧的语气不像是在骗人。
事情的真实性她生生愣在原地，连男人已经消失了都没发现。
与此同时，九玄天界。
司命星君与隐星君在天界扶光殿探查灵曜神君的神魂。
本该渡劫回来的人魂始终没有出现。要知道天界一刻，凡间便转瞬即逝许多天。
隐星君十分疑惑，他探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那道人魂。
他惊道：“怎么会这样？”
“神君如何了？”司命受隐星君邀约，前来为助神君合魂，谁知隐星君在这里唉声叹气。
隐星君无奈摇了摇头，解释道：“按理说，他的人魂今日卯时便会归来，如今拖了半日，已经亥时了，人魂还是没有要归来的动静。”
“莫不是有什么人扰乱了神君渡魂？”司命大胆猜测。
隐星君也怕司命所说的事应验，时间紧迫，他需要尽快帮神君渡魂。
“我下界一寻便知。”说罢，他便撇下司命，化为一团虚无缥缈的白气，朝下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