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悸
在男人用嫌恶的语气说出‘姑娘自重’几个字,并将恒姝一把推开时,恒姝有些不知所措,白净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痕,眼角噙着泪珠,迟钝地看着他。
男人的一袭玄衣被鲜血染红,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血气,仿佛如地狱走出的罗刹,剑眉入鬓,眉梢下鹰隼的双眸如不化的寒冰,冷冷地看着她,眼底不带一丝情绪。
与枫棠拥有同一张脸,看似一样,实际又有些差别。
恒姝看着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分明还是那张脸,但是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冰冷的眼神让她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恒姝主动坐起身子退开些距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开口:“怎么了?枫棠,你、你不……不认识我了?”
四周悄无声息,空气与风全部被冻结,唯有女人低低的抽泣声灌入耳中。
涟歧墨色的眸子微抬,看到女人微红的脸颊与含着泪珠的眼眶,心间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感觉莫名其妙。
这女人见到他一上来就将他抱住一阵痛哭,口中还叫着别人的名字,让他原本愉悦的心情变得很不爽。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只看一眼便让人生起怜爱之心,可惜了,他不会可怜任何人。
见对方没有接话,恒姝又轻声唤他:“枫棠?”
又一次在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涟歧心中的不耐烦转移到脸上,冷声道:“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口中的‘枫棠’。”
恒姝见他不愿意承认,又道:“可你这张脸,的确就是枫棠!”
听到这可笑的理由,涟歧忽然扯了扯唇角,双眼紧紧锁着面前孤陋寡闻的女人。
“怎么?这天下长着相似面孔的人多了去了,莫非他们都是你口中所谓的‘枫棠’?”
他又否认了。
恒姝垂下头静静深思,她知晓枫棠复活后,心中一定在为对自己不信任他一事而生气,所以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
他不愿承认也没关系,她可以慢慢与他解释的。
思及此,恒姝安慰自己也安慰他,淡淡道:“你不愿意承认没关系,我先救你出去。”
“不必……”涟歧直接拒绝。
恒姝直接忽视男人的拒绝,迈着步子回到他身边,素手一挥,一道淡色仙法朝着禁锢着他的枷锁而去。
只听闻‘啪’的一声,坚硬如石的铁链应声落地。
涟歧被束缚的手脚忽的得到自由。
涟歧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方才见周围的军队雪花均被她定住便知晓她不是凡人。
但是,她为何能解开魔族最坚硬的玄铁锁?
他竖起浑身的尖刺,警惕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下恒姝是彻底相信眼前人不认识她了,不过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在心中暗自将男人的行为看作复活后丢了前半生记忆。
她将脸上的泪珠随意抹去,她心满意足地盯着涟歧,带着朦胧笑意,语气十分轻柔:
“我是救你的人。”
也是你以前的伴侣。
不过恒姝想到男人丢了记忆,便也不着急与他坦白,已经找到他的下落,剩下的,来日方长。
涟歧一言不发地看着女人将他带出囚笼。
二人躲在暗处,恒姝施法过后,静默的空气忽然变回先前的喧闹。
洋洋洒洒的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寒风呼啸,远处的魔族军队被恒姝解了定身咒,重新恢复行动。
不知是谁先发现,大喊了一声:“囚犯不见了!”
闻言,为首的魔军慌慌张张大步跑来,马车中空荡荡,囚犯莫名其妙失踪,众人陷入一阵恐慌。
魔军下一秒便派人四处搜查,谁知寻了一刻都没寻到什么蛛丝马迹,那男人竟不翼而飞了!
寻不到人,魔军也没在此浪费时间,修整完队伍之后,直接启程往灵域入口出发。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要寻的涟歧与恒姝用了隐身咒,正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看戏一般。
灵域口的结界被领头人打开,众花草精灵一齐跟在大军身后进了秘境,随着最后一个精灵进去的瞬间,灵域入口又被结界封住。
恒姝听说这道看似薄弱透明,没什么杀伤力的结界,实际上是最伤人的武器。
外人一触便会被打退到几百米以外,没有魔族人开启入口,这里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二人目送魔族那群人进了灵域,便解了隐身咒。
恒姝抬头便看到男人冷着脸,语气不太好:“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坏了我的大计!”
“可我方才明明救了你。”
恒姝不明白,自己方才见他被困于囚牢之中,便想都没想将他救下。
怎么在枫棠这儿,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我无需你救。”
男人留下一句冰冷冷的话,便转身从恒姝身边跨过。
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恒姝忆起那些没有他的时日,心中那抹伤痛又被揪起,她一时忘记追他。
她站在原地,语气悲凉地呐喊:“枫棠!”
又是那个名字。
一次又一次叫出这个与他不相干的名字,涟歧心头涌上一丝愠怒。
他不想再理会这个疯女人,便头也不回地直接向前走。
恒姝又唤了一声:“枫棠!”
他始终没回头。
这个人是她走过千山万壑,踏过万里山河好不容易寻来的人,她不想就此放弃。
在求得枫棠原谅这件事的路上,她始终不是引导者,而是追随者。
眼看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恒姝顾不得面子里子,一个转身便急冲冲地瞬移到他身后。
她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他的动作,一伸手便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语气中有些微弱的埋怨,还有几分撒娇:“你又要抛下我?”
涟歧停下了脚步,淡淡看着她,语气凉薄,“我根本不认识你,何来‘又’?”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姑娘没学过?”
被他一凶,恒姝脸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解释道:“学过,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其实你不记得我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我愿意……”等。
她的“等”字还未说出口,便被男人施了禁言咒。
恒姝手中的养魂玉微微闪着荧光,涟歧鹰隼的眸子半眯,弯下腰与她在同一个高度,细细打量着她。
恒姝感觉男人的眼神似是要将她凌迟一般,凌乱的心忽然突然变得安静,大脑也一片空白,呆呆地对上他的眼神。
涟歧自从遇到她便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每次与她对视,心中就有股莫名的悸动,像是大家口中说的心动。
但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并未被什么人除去记忆,更是从未与她有过什么交集。
恒姝最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尝试施法解开自己身上的咒术。
不知这男人用了什么法术,仙术居然无法解开。
而后她看着涟歧,指着自己的嘴哼哼,“唔……嗯?”
那无辜的眼神像是在说:快帮我解开啊!
涟歧看得懂她的意思,但他无动于衷,也不打算帮这女人解开。
“如此聒噪,既然你控制不住你的嘴,那我便用自己的法子帮你闭住嘴。”
说罢他就将恒姝扔在原地,独自离开。
走到半路他又想到方才她救他之事,与自己心头悸动一事,又折返了回来。
这女人可以解开魔族最坚硬的玄铁,还会让自己有特别的反应,或许还可留着为他所用。
思及此,他快步返回,不等恒姝反应便十分粗鲁地抓起她的手腕,拂袖飞到半空。
片刻后,二人到达了属于涟歧的地盘——樊心城。
恒姝还沉浸在他方才将自己丢在雪地里的伤心之中,谁知下一秒她便站在了一座城中最繁华的宫殿。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城主府被修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琳琅满目,珠宝雕砌,极度奢靡。
涟歧带恒姝回来时,重霜正在殿外吩咐下人做事。
她最先看到涟歧的身影便是一愣,而后又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女子的倾城绝色让她看呆。
她一时也忘记对城主行礼。
涟歧松开恒姝的手,对着一旁站着的其他下人,冷声吩咐道:“给她打扫出一个院子。”
下人接了命令便匆匆离开。
“咳咳咳。”涟歧像是着凉一般,突然一发不可收拾地咳嗽起来。
恒姝担忧地看他,以为他是被方才的凉风吹到,不知为何他忽然面色惨白,浑身失去力气,身子站不稳,隐隐有向后倒的趋势。
“主上!”
重霜正打算过去搀扶,被涟歧挥手劝退。
见状,恒姝身后已经抬起,准备蠢蠢欲动的手,也逐渐放回原位。
只见涟歧向后退了一步,葱白的手指牢牢地抠在门边上,一手捂着嘴,一手靠在门上,支撑着身子。
重霜眼中对涟歧的担忧与恒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上前走了一步,关心道:“您的身体?”
涟歧淡淡道:“无碍,稍后歇歇便好。”
重霜眉头紧锁看着他,眸光瞥见一旁的恒姝,她心中不免起疑。
城主不是计划混进灵域么?怎么忽然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女子?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打量着恒姝,想在她身上看出个洞。
涟歧稳住自己的身躯,便准备离开。
他转头看见恒姝还站在原地,直接忽视她眼中对他的担忧,幽幽地说:“你可以回你的院子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恒姝站在原地没动作,看着离开的玄衣背影,眼眸深了几分。
正殿偏房,浴堂。
弥漫着水汽的浴桶中躺着一个人影,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搭在桶边,上面沾着几滴水珠,渐渐落到地面,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随着一道靓丽身影落地的声音,涟歧紧闭的双眸瞬间睁开,眸子中泛着一道杀气,“谁!”
恒姝放心不下他,便直接跟来了,不曾想她来得不是时候,男人正在沐浴。
来都来了,她不打算临阵脱逃,她微闭着眼不看他。
总归是初次见男人沐浴的场面,她可以表面假装冷静,但语气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我是来帮你疗伤的。”
方才在赶来的路上,她便发现禁言咒已经解开了。
水汽氤氲,薄雾缭绕,涟歧的眉眼与长睫均被打湿,原本冷峻的面容也因为这场雾气添上几分柔和。
虽面容柔和,但语气却十分冷漠,甚至还夹杂着愤怒,“出去!”
“可是,你的身体需要治疗。”
涟歧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胸间的怒火,又冷声呵斥道:“我让你出去!”
恒姝被他这道呵斥吓得浑身一激灵,后退了几步,然后像逃似得飞出屋子。
涟歧穿好衣衫出了偏房,重霜与恒姝都在门口等着。
重霜看到恒姝从涟歧浴堂中跑出的那一刻人都呆住了,谁知涟歧跟在她身后也慢慢出来。
还未行礼,便听见涟歧怒道:“重霜,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随意让人进入我的房间。”
“再有下一次。”
他眼中带着怒气,余光瞥了眼一旁站着的恒姝,轻飘飘道出一句:“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