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水
“我们…凡人？”枫棠微微颔首，轻轻念出这几个字，才发觉事情不一般。
“莫非姑娘不是凡人，那，是妖还是仙？”
他细细打量着灵泉里的女子，虽是离了有段距离，雾气遮住她具体容貌，但从她面部轮廓便可看出，她的容貌绝对在人群中排在上等。
听见少年说出‘仙和妖’二者，恒姝立马打起十二分警觉。她想，这两种不管哪个都不能承认。
不过转眼间，她就想好了借口：“并不是，我与阁下一样，是修仙界人。”
“可我从未听其他仙门上报过修仙界有如此美貌绝伦的女子。就算有，又怎会孤身一人来这里泡灵泉，还带着一个小精灵。”
枫棠句句珠玑，字字在理，逻辑也说得通，模样严厉得更像是在逼问犯人。
恒姝听到对方竟如此夸赞自己的美貌，她心里飘着一股愉悦，嘴角扯出一抹微弱的笑，连语气都变得轻松许多，“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还不到名震八方的程度。”
她想到欢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瞎编道：“那小精灵是我前阵子从黑市救下的，她无处可去，便跟了我。”
枫棠一面听着，一面又按了石壁旁边的开关。
刹那间，灵泉旁一盏璀璨的夜明珠闪起莹白色亮光，明光烁亮，把恒姝的面颊照得清晰不已。
枫棠自小便深受其父影响，无论何时何地对待何人都十分谨慎，他站在那方一动不动，目光却是紧紧地关注着恒姝的一举一动，不遗漏分毫。
本以为那女子被逼问后会慌乱地解释一通，没想到女子没有丝毫恐惧与紧张，甚至以巧言攻破他的防线，有条有理地解释清楚，还能对他笑，属实难得一见。
不得不说，她气度不凡，有些潇洒。
恒姝面上仍旧保持笑意，枫棠被她脸上那抹柔柔笑意晃了眼。
失神片刻后，他才想到自己来此的正事。对女子起了怜悯之心，语气都在不知不觉降了一层，“既如此，你为何每夜子时来此处？”
“早听闻贵派后山的淙灵泉乃世间最澄澈之地，可白水鉴心，只需被灵泉水洗涤，便会灵魂清澈，神采奕奕。”说起来，恒姝来人间这几日，也见识过一些大场面，学了些可以拿来奉承人的话。
类似这样阿谀奉承的好话枫棠自小便听过不少，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所以你深夜来此是为了洗涤灵魂？”
“……”恒姝没接话。
枫棠那双看起来不经世事的眼，惯会迷惑人。
像是明明一眼就把你看穿，但还乖乖听你瞎编而不揭穿你，最后让你不打自招。其实他也未必能猜到你心里的想法，只用眼神压迫你，等你顺着他走，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枫棠半信半疑地上前移了几步，站在灵泉岸边。
不过眨眼间，他便看破了恒姝并无邪气入体，随即眸中闪过淡淡戒备，“在下观姑娘灵魂圣洁，应是不会需要这灵泉之水。你来我派到底有何目的？”
他每句话都在步步紧逼，肆意猜测恒姝的目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道友如此逼问，是想与小女子一决高下？”恒姝一直以来遵守天界教化，本就是个墨守成规的性子，她此刻也是被男人逼得迫不得已，才出言反驳。
“姑娘柳弱花娇，我怎会狠心下手。况且，动手有失君子风度。”
对女人施暴，不是君子所为，况且他门派向来以和为贵，能用言语解决的绝不动用武力。
恒姝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敞亮的洞中显得格外明晰。本以为天界那些仙人们够薄情寡义了，谁知人间居然也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人。
恒姝占了人家的地盘自认理亏，没再与他继续辩驳，随手施了法从泉水中腾跃而起。
泉水周边环绕的热气，为恒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染上一抹酡红，如饮酒后的娇嗔醉态。
她身上的淡紫烟罗衫已被泉水打湿，薄纱朦胧贴身，勾勒着她极好的身段。起身后水面掀起了阵阵涟漪，衣物上带着许多水，一滴滴落于地面缝隙，发出阵阵滴答。
枫棠被她这副突袭的美人出浴模样，搞得措不及防，慌乱中不小心瞥见她脖颈处裸露的皮肤，白得发亮。
直至对上恒姝澄澈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此举甚为不妥，连忙转过身，紧闭上眼。
恒姝心在别处，根本没看到那人一连串的奇怪反应。
她随手施了仙法，原本湿漉漉的衣服瞬间变干。
待衣服变干后，她像阵风似得瞬移到少年身前，一抬头便瞟见对方红得滴血的耳廓，她心道：居然是个爱害羞主儿。
“这位道友……”
恒姝话还未说完整就被少年打断：“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先换身衣物再同我说话。”
本以为站到他面前，他就会睁眼，未料到对方被她的举动吓到，急忙用手去捂眼睛，紧张地话都说不出口，直直地朝身后退去。
岸边的杂物被泉水蒸得带了薄薄的水汽，枫棠向后退时，无意间踩到一处滑石，脚根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向后仰去。
慌乱间，恒姝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地抓住不放手。
男女力量本就悬殊，恒姝也忘记施法定立，直接被男人用力拽向泉中。只听‘噗通’一声，二人共同跌进泉水。泉水被二人狠狠一砸，水花飞溅至岸上各处。
恒姝毫无准备地跌落泉底，口鼻中均灌了不少水，她四肢使劲往上蹬，直至口鼻露出水面。她向岸边游去，抓到岸边的石头她才松了一口气。她又咳嗽了几下，才缓过劲儿来。
恒姝一抬脸，便看到罪魁祸首在旁边一脸歉意地看着她。
他貌似有些紧张，面上带着愧意，幽幽道：“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拉你进来的。”脸上不停颤动的睫毛把他的小心思暴露无疑。
见对方如此局促，恒姝叹了口气，没与他计较，“罢了，也算是我自愿被你拉进来的。”毕竟是她主动伸手拉他，被拉下水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二人在水中对视几眼，枫棠三两下爬上岸，朝恒姝伸出手。她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大手愣了一下。
此刻二人所处的局势与方才恰好相反。
恒姝转念想了片刻，脑中还回想着他方才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便没有接他的手，淡淡开口拒绝：“不必了。”说罢，她便自顾自地上了岸。
枫棠无人接应的手在空气中愣了几秒后，他轻咳了一声，自己迅速收回。
二人各自用内力烘干了衣物，才面对面，心平气和地正式相谈。
恒姝知道自己需要在此处上值，未经允许占了他们的地盘是她的错，所以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歉意，“抱歉，未经允许深夜来贵派私泡灵泉，确实是我不对，我给贵派赔礼道歉。不知，道友想要什么赔礼？”
“……”
枫棠不语，淡淡看着眼前人。娥眉皓齿，香肌玉肤。这些年他见过的女子不多，但是面前这个确实比那些女人都要美上几分。
念及对方是个姑娘，且还有悔过之心，赔礼什么的不需要。枫棠摆了摆手，想就此作罢，“赔礼倒不必了，索性姑娘还未酿下大祸，以后别再犯了就是。”
恒姝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别再犯？那恐怕不行，织梦是她的职责。她宁愿他有所求，毕竟她以后还会日日光临此地。
“这，我恐怕做不到。”恒姝细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枫棠眉毛一挑，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姑娘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我私自占用贵派灵泉其实是为了救命。”
恒姝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她便开始圆谎：“我自小便没了父母，在养父养母家中养着，谁知道三岁那年发了高烧，自此留下了寒疾的后遗症，每每发作起来浑身冰冷极其痛苦，像扒皮抽筋那般疼，只有每日在温泉泡一刻钟才能缓解。”
恒姝边说边观察对方的神态，见他眼中带着一丝狐疑，便知道他还没完全相信，她继续编着：
“前些天到了出门历练的年龄，便被家中人赶出来。在众人口中打听到贵派有灵泉一潭，千辛万苦爬上了凌崎山后，寒疾突发，当时身体疼痛实在难忍，无法行走，便未提前告知贵派掌门，擅自做了主张，在此处泡了几天。”
“不过道友放心，既然我泡了贵派灵泉，必会给您补偿，您若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定在所不辞。”
恒姝不能向外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暂时编点瞎话哄骗他。既然在凡间绛河是他们的所属物，恒姝也不得不承认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
既然要长期使用灵泉，那就想个对方不能拒绝的理由吧。
来人间这些天，早就听说这凌曜山庄的枫辰掌门是个善良又为民着想的好人，想必他教出来的弟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枫棠一开始是不信的，但见那女子说得十分真切，就差哭出来求他了，他暂且不计较了。若要每日都来此泡灵泉，必定是要留在凌曜山庄的，这件事还需要提前禀明掌门再做打算。
凝神片刻后枫棠做了决定，他轻声道：“姑娘的遭遇我理解了，那你可否随我去前院？”
见恒姝神情不那么自然，他解释着：“我需要向掌门上报你的情况，若掌门同意，你便可以留在我们山庄日日泡温泉，以解寒疾之苦。”
听见可以这借口日日光明正大来此，恒姝不禁心中一喜，“多谢道友，能留在山庄是我的荣幸。”
话毕，枫棠拂袖在前默默为她带路，二人搭着瑟瑟月光，一前一后慢慢往前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