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3
有一间小会议室李董事经常用，那里光线通透隔音好，再加上诡异的信号屏蔽重创了大量现代电子科技。
只是这次面对秦卿礼，李董事总是感觉心里没有底。秦卿礼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默默跟在爸爸身后的小孩儿，但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她。她与两位父亲不和的传闻李董事早有耳闻，他想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房间里没有开灯，城市夜晚的光污染透过落地窗毫不费力的照亮了房间。秦卿礼靠在桌子上，鞋跟撑着地，脚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地面。
两人还保持了最初的体面，东拉西扯的寒暄了一会儿后迎来了诡异的沉默。
秦卿礼先打破了沉默：“我承诺把我手上的票全部投给票数最多的人。”
“你刚回公司就面临这么大的变故，现在随意做决定确实难以服众。不如就跟着多数派走，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个阶段。”李董事冷静的回答到。
“秦氏前途未卜，我希望李董事把您手上的股份全部卖给我，相应的我会以高于市价百分之十的价格收购。”秦卿礼背对着光，整个人能看见的只有那个剪影。
李董事笑了出来，他笑秦卿礼急躁，笑她不懂伪装，更笑她莽撞单纯。
“你是想从傅总手中彻底抢过秦氏？不需要这么麻烦，我们都有自己的判断，你要是比他更合适我们自然会帮你。”李董事瞬间在脑内准备好了一系列说辞，不管她接下来是准备斥责还是沉默，亦或是承认，他都有把握离间她与傅朗月，让她以为自己是向着她的。
“不是。”秦卿礼看着他，“秦氏是家族企业，在我们家的人不要她之前，没人可以染指。”
“这是自然，”李董事笑道，“我们都只是你们的家臣，为你们家族服务而已。”
“秦家人没那么多，为了公司运营下去必须引入外面的人。”秦卿礼抱着手臂，左手拇指藏在掌心中下意识的摩挲戒指，“我们让这些人接触公司核心事物前提就是按着秦家人的风格做事，听秦家人的话，不给秦家人添麻烦。”
“这是自然。”李董事笑意不减，“老爷子的行事风格我们都看在眼里。”
“老爷子殚精竭虑才为秦家换来了现在，对待后人更是严苛。秦家人道德底线比别人都高很多，老爷子更是严禁秦家人用自己的身份谋私。”秦卿礼慢悠悠的说道。
“老爷子说过，习惯特权就是崩坏的开始。”秦卿礼看着李董事，“对自家人如此，又怎么会容许外人打着秦家的名号，为自己谋取利益？”
“您觉得，你是秦家人还是外人？”秦卿礼歪着头，浅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玻璃般透彻冰冷。
房间内的气氛是窒息一般的粘稠，李董事看着她：“我为你们家工作了三十年，忠心耿耿，问心无愧。”
“秦家给您的够多了吧，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秦卿礼扯了扯嘴角，“我说的话您最好再考虑一下，或许对你来说，把股票给我换现金是正确的选择。”秦卿礼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平静的说道。
李董事心里打了个突，面前的秦氏继承人年纪不大手段稚嫩需要一个得力的辅助。自己这些年功高劳苦也算是为秦氏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自己做的那些事，秦琬山都不一定知道，她这个小孩儿又能知道多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自己急着站稳位置而已。
“克礼，我一直听从你们家的人的命令，之前是你爷爷，你爸爸，现在你回来了也会是你。你爸爸失踪了这么大事你着急我能理解。秦氏这么大，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能突然一下子控制过来。你急着大权在握你想改变，但你不用防备着我们，我们都会听你的。”李董事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给她讲道理，并自信满满可以说服她，没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引得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发自内心厌恶。
“你现在太冲动，不理智。公司运营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承担的，你需要人帮你。现在公司情况不适合大规模的人员调动，我为公司工作三十年了，有些事情我甚至比你父亲还清楚。秦卿礼，你不要老是抗拒我们这种老人，我们年龄大了还能图什么，再多的权力对我们有什么意义？你是新一任的掌权者，你远比傅总重要。”
“您图啊，您什么都图。图秦家的地位，图秦家的背景，图秦家的钱财，因为只有这些，你才能为自己安排好后路。”秦卿礼抱着手臂，按下了投影仪的开关。粗糙模糊的画面瞬间被投影到白屏上，伴随着光线投射出来的还有扩音器里传来的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声。
“李董事，你做事不够干净啊。”秦卿礼歪着头，唇角微微勾起，从中甚至还看到了一丝惋惜。
秦卿礼拍了拍身边的一厚摞文件：“青山真是个好地方，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龌龊事居然一个都跑不出来。光让人封口就是一笔巨额花销吧，这笔钱是从哪来的呢？”
“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一件一件的说给你听。”
秦卿礼拿起一份文件随手翻来，照着上面的内容读了出来。她的声音平静稳定，轻描淡写的读出令人战栗的内容。
“这个想起来了么？”秦卿礼合上文件扬手将文件扔到了李董事面前，又拿起另一份，声音依旧是那样平静。会议室的投影仪还在工作，肮脏扭曲的光线投到他脸上。秦卿礼一份一份的读，一份一份的扔。
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的李董事怒喝一声：“胡说什么！”
“看来都想起来了。”秦卿礼用食指指尖顶着文件重心，轻轻用力，文件在指尖转动了。
“让我猜猜，这些您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秦卿礼扬了扬下巴，扫了眼地上的文件。
“秦氏业务庞大复杂，每年要在人情世故上花费多少你不清楚吗？你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我并没有参与其中，我只是负责善后。这些事知道的只有我，就连董事长都不知道。秦卿礼，你也可以装不知道，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秦家还是干干净净的，你也是。这样不好么？”李董事步步紧逼，“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们，为了集团上下几十万人。我负责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就为了你们光明正大的维持秦氏公正、热情、平等、守法的形象。这样不好么？”
“不好。”秦卿礼笑了，“你是不是还特别感动觉得自己简直是伟大，您这么做是因为我祖父喜欢能默默替他处理好事情的人。但是我不喜欢。秦氏现在换人了，您得按着我的想法来。这些事本来都可以有更公正透明的解决办法，可你没有这么做。你是为了秦氏，还是为了握住秦氏的把柄？拿它作要挟谋私？”
“不知就里！胡乱置喙！”李董事嘴唇微微颤抖，额角的血管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他脸色极差，怒目圆睁，尽是被冤枉后的愤怒。
“我说的不对么？更何况，有些事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包括青山，都不应该存在。”
投影仪还在工作，秦卿礼眼镜中反射着光芒，就像黑暗之中亮起的狼的眼睛。
“祖父与我爸爸决裂的之后，整个集团的运营轨迹都出了问题。先是急匆匆的上市后又发展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业务，青山也是那段时间出现的。这些子公司与秦家格格不入，营业额更是诡异。让我猜猜，我祖父是听了谁的话？”
“你要我直说么？青山，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子公司就不应该存在。”秦卿礼接着拿起那一叠文件，“洗钱、侵吞财产，非法交易，收留他人吸毒，性贿赂，啊还是未成年。真精彩，你们花样怎么这么多？”
“真是一笔烂账！”
“你要捅出去？”李董事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你知道后果？”
“知道啊，股价下跌市值猛降，声誉受损，舆论追责。你看看这些事，哪件不是正好长在舆论的敏感点上。秦家虽然现金流还算充裕健康，但也挡不住长达几个月几年的抵制，更别说还会有不知多久的司法检查。控制不住可能就是整个公司都保不住了，至少十几万人受到影响。”秦卿礼撑起身子坐在桌子上，跷着腿脚尖在空中轻点，红色的鞋底时隐时现。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集团。”李董事一字一顿，“秦克礼，我对秦氏的感情、我在秦氏上付出的心血，远比你更多。秦克礼，你真以为你父亲他们，不知道？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
“为了你自己。”秦卿礼微微扬起下巴，浅色的眼睛仿佛黑夜中的恶兽，“踩在别人头上，权利、金钱带给你的错觉，可是比吸毒还让人上瘾。”
“至于这个集团，我、不、在、乎。”秦卿礼托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她身体向前，微笑着看向李董事，“秦家是条大船，上面载了几十万的人。可如果我不能彻底掌控她，我不介意把整条船炸了。”
秦卿礼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继续说到：“你是不是要说，秦家没了我有什么好处？没什么好处，但也影响不大。”
“秦家由仕入商，绵延百年，庞大的财富早就独立于集团存在了。秦氏真的倒了我依旧不会受任何影响，我的生活不会有变化，我依旧可以过着奢靡的生活。”
“倒是你，为秦家工作三十年，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秦家给的。秦家倒了你会怎么样？你的孩子孙子会怎么样？我可以逃出去，你能么？我有的是办法把你和秦家牢牢绑在一起，我要你不能独善其身。”
李董事突然不在说话，只是盯着她，眼神阴鸷，带着冷漠的嘲讽：“你可以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这些事都被压了下来？”
“您不用这样看着我，”秦卿礼歪着头抱着胸笑了，“您只手遮天神通广大的和各界人士都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可这些关系，有多少人是通过我祖父他们给你牵线搭桥，现在你的情况……您要和我赌一赌吗？就赌真出事儿了，他们是会站在谁那边？”
秦卿礼摸了摸下巴，手上的戒指反射出猩红的光芒：“您最好还是配合我，不然您可真的就要被抛弃了。”
“李董事，我再告诉您一个事情，我想您一定会感兴趣。那些青山受害者的家属，有人一个一个找到了他们，你猜他们会不会他们被人告知真相，被人告知了幕后黑手。你猜猜，会不会有人激进到，去做一些可怕的事情？毕竟有的人已经，一无所有了啊。”秦卿礼笑道。
李董事还是不说话，他的脸藏在晦暗不明的光线后面，投影仪的光扭曲了他脸上的表情。
“还是说你已经准备好后路了？你的后路是阿美莉卡皇后区的的大宅？”秦卿礼从桌子上取下一沓照片甩在他面前，照片上的男人女人抱着孩子沐浴在阳光下，脸上是暖融融的笑意。
“如果秦氏十几万人因此失业，我保证照片上的人会过的比您曾经更困难。”秦卿礼笑的天真无邪。
“秦卿礼！”房间里的光线在李董事脸上跳跃，嘴唇青紫脸色却是煞白。
秦卿礼坐直身子，“李董事，您出身穷苦，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了上来。你能明白他们这种普通人的生活，我不能。我父亲能理解，我哥哥能理解，我不能。他们能在乎普通人的生活，能在乎普通人的命运，我不在乎。所以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他们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疯了！你疯了！你这种人怎么可以掌控集团！”李董事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头的青筋一条一条的暴起。
“没办法啊，谁让你们把我哥哥赶出去了呢。所以我们做个交易。你把你手上的股票卖给我折现，我帮你彻底的把这些事藏起来。”
“这样你们彻底跑掉之前还是公司董事、高管，身份不变，地位不变，人生不变。十几万人的命运不变。你们可以安安全全的跑出去，你还可以安安稳稳迎接你波澜不惊的退休生活。”秦卿礼起身，把最后一份文件拍在他身上，“十几万人的命运都在你一念之间，您不如好好想想。”
“我为你们家…工作了三十多年……什么肮脏的事我都见过了……你，比他们更可怕………”李董事踉跄两步撑着椅背，缓缓坐到椅子上，紧紧捏着文件，呼吸紊乱。
“你要我说实话么？您快退休了，您干的这些事，我们本不想翻出来。秦氏不涉政治，这是老爷子规定的。您不该，试图用自己的身份试图影响法律政策的修改。”
秦卿礼面无表情，她语气平静的复述李董事及其亲信曾经私下说过的话，那些话她一遍一遍的反复听，听到不需要录音可以一字不差的复述下来。
有关于傅朗月的，也有关于他们试图和政法界的人士勾结试图通过不利于omega的法案的。
“您不是为了我们家公司工作了三十年，您是为了我祖父工作了三十年。为了他创造的那个alpha权力极度膨胀的时代工作了三十年。你是他养的狗，在他死后还把狗绳挂在他的墓碑抢冲我父亲嚎叫。”
“你果然是为了傅总。”李董事仿佛抓住了她的把柄。
“你想多了。我是为了能让自己坐稳了这个位置。从今天起，我才是秦氏的掌控者。你们一开始以为我是alpha，我会和你们统一战线。你们错了，秦氏不涉政治、政策、法律是底线，您越界了。”
秦卿礼不再理会椅子上的人，摔上会议室的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