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温妹妹
汗蒸房里热气熏人, 肺里的空气都更加稀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凌乱不堪, 温遇青眼前逐渐模糊。
心口的地方传来熟悉的痛感, 身体上更多的都是冷汗。
温遇青双手死死撑着长凳, 对于抵抗这种麻痹感，他已经有了经验。如果换成其他人, 这会儿可能早就已经疼得死去活来，他却还有心思想别的。
依旧清明的脑海里，温遇青想，要是简明珠回来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 会不会后悔今天出去给许蕴过生日呢？那他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留住她了？
意识越来越薄弱，温遇青放任自己在这一方拥挤的空气中挣扎，手机就在他手边，傅叔的电话接连响了好几遍，他没有接。
在即将彻底晕过去的前一秒，他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那头是简明珠的声音。
“喂！温先生，你在哪？你怎么样了？！说话呀！”
她听起来很着急，温遇青唇边漾开浅淡的笑意，但他没说话，而是将手机从长凳推到了地上，最后的力气耗尽，他半跪在地，趴在长凳上，脑袋低垂，晕了过去。
“喂！温先生你说话！温先生！”
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巨响, 简明珠的心也沉了下去，温遇青再没了声音。
傅叔看着简明珠脸色越来越难看，焦急地问：“怎么了？少爷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简明珠沉声，“出事了，我们快回去！”
傅叔带路，两人一路跑回了私汤别墅，一进门，简明珠指挥着傅叔：“你去楼上卧室和书房，我在一楼和外面的泡池，快！”
傅叔匆忙点头，简明珠则找遍了一楼的所有房间，发现没人后又去了外面的泡池。
“温先生！温先生你在哪儿啊！温先生……”
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尽管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简明珠的手还是不自觉地颤抖着。
泡池里也没有人，但是池边有大片的水迹，一直往汗蒸房那边去，简明珠赶紧又往汗蒸房那边冲。
门上的透明玻璃被水雾掩盖，朦胧中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蜷缩的人影，简明珠心脏猛地一停，紧接着不管不顾破门而入。
“温先生！温先生！”
温遇青倒在长凳上，简明珠小心翼翼地将水淋淋的人翻过来揽进怀里，他苍白的脸上还挂着许多汗珠，简明珠都不敢太使劲，怀里的人太脆弱了，她生怕下一秒就在她手里碎掉。
他身上还穿着浴袍，这一折腾，胸前的大片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颈窝的汗水一路蜿蜒向下，经过精致漂亮的锁骨，犹如江南烟雨滑过青瓷细腻的瓶身。
本该上次喝醉酒以后闯进他房间就该看见的，但是彼时简明珠意识不清醒，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注意到，水珠停留的心口，有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
脑袋里电花一闪，简明珠刹那间就明白了什么，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她的疑惑了，简明珠伸手放在温遇青鼻子下面试探鼻息，还好，有气，就是气息太过微弱。
简明珠掐了掐温遇青的人中，没什么反应。
“傅叔！傅叔！你快过来，打120！”
一直到120救护车开进度假村，温遇青被放在病床上推上去，医生给他做过检查挂上水，告诉简明珠没有生命危险以后，简明珠才松了口气。
然后就是浓重的疲惫感侵袭简明珠的四肢百骸，她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又因为迷路在度假村白转悠了大半天，那会儿找温遇青的时候精神绷到了极致，尤其是看到温遇青不省人事倒在汗蒸房，那一刻她真是吓得魂都要立刻升天了。
“生命体征目前还算平稳，但还是太弱了，必须要留院多观察几天。”医生说。
救护车往医院方向疾驰，简明珠眼睛定格在仪器屏幕上，温遇青平稳但虚弱的心跳被她看在眼中，她这会儿放松下来，疲惫使她说不出话。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似乎是天底下所有的医生都喜欢在脱离危险后唠叨病人家属，但看着简明珠这副已经丢了魂儿的样子，医生也说不出太重的话，但该唠叨还是要唠叨。
“不是我说，病人的心脏不好，曾经动过大手术，你们怎么还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温度那么高的汗蒸房呢，很容易出事的知不知道？”
简明珠点点头，声音虚浮：“知道了医生，以后不会了。”
在看到温遇青心口那道疤的时候，简明珠就猜到了，温遇青的心脏应该是动过手术，他现在身体的弱症估计也和当年的手术有关。
难为她极度绷紧又极度松弛的脑神经还没废掉，竟然还能往深了想——
温遇青的弱症伴随他的时间不短，所以傅叔他们才会有高度的警觉性，为了防止温遇青出事，所以时刻都会保持联系，那这也说明，温遇青对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十分了解的。
医生不说，就连她都知道温遇青这样的身体不能进汗蒸房，温遇青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在家里只有奇奇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又怎么敢进汗蒸房？
总不会是活腻了？
简明珠摇摇头，据她观察，温遇青热爱生活的程度比微博上那些整天发心灵鸡汤的励志博主还要励志，没道理是活不下去了。
可惜傅叔留在别墅照顾奇奇了，要不然简明珠还能再拉一个人仔细分析一下这波操作。
没等她想明白，救护车已经开进了医院，温遇青的病床被推进了急诊室，医生又给他做了更详细的检查。简明珠跑前跑后，各种缴费拿单子取药。
温遇青进入普通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十二点了。
简明珠彻底没了精力，她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宛如一条双目无神的咸鱼，还是被人反复抡捶八百遍的咸鱼，又扁又咸。
“温遇青……你最好给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简明珠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静谧的私人病房里，传来简明珠浅浅的呼吸声，窗外的雪光透过玻璃，比月光还要皎洁三分，照的屋子里一片亮堂。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而后睁开了眼睛。
“最好什么？”
温遇青看向床尾，已经在沙发上酣睡的简明珠，眸色幽深。
简明珠方才的语气算不上太好，所以，怨他了？
温遇青垂下眼睫，再抬眼时，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温遇青。
他掀开被子，轻轻下床，这种高级病房的衣柜里一般都还会有多余的被子，他拿着薄被走到简明珠身前蹲下，给她盖上，最后停留在她的下巴。
简明珠应该是累极了，连洗漱都没有就直接躺下睡了，碎发垂落在脸侧，刺得她不太舒服，梦里的她还在不断蹙眉。
温遇青伸手，呼吸都放轻了，将她的碎发拢起来，别到耳后。
女生的头发真奇怪，怎么那么软，温遇青这样想着，简明珠突然翻了个身，他立刻僵住了身子。
只见简明珠仰着脸咂了两下嘴，嘟囔着：“温遇青，你最好给我长命百岁，要不然我还怎么……富贵齐天……”
温遇青愣了许久，忽的笑了。
恢复血色的唇比三月的桃花还要清丽，绽开满室的芬芳。
外面又扬起了新雪，雪花悉数拍打在窗户上，冷气却被隔绝在外面，留下来的只有雪光，映着屋里的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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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简明珠抻了个懒腰，一条腿下意识骑在被子上，打算翻个身继续睡，但是医院的沙发不比家里的大床，接不住她，她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地上。
“嘶——”简明珠痛呼一声，迷迷糊糊张开眼，看到白色的房间，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睡在拉克雪瑞的酒店套房，“拉克雪瑞的床怎么换了？”
她再一看身上的被子是普通棉被，不是天蚕丝的，更是悲从中来。
“不是吧，被子都降规格了，这么艰苦朴素，我们家要破产了？”
正在病床上靠着被子看报的温遇青闻言皱眉，说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简明珠咯噔一下，等等！这是医院？！
她还保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从被子里抬起头撑起上半身，看到了穿着病号服还依旧清贵矜雅的温遇青，那手里捏的是报纸吗？那是成功人士的象征。
相比之下，她现在头发凌乱，牙未刷脸没洗，像极了进来找成功人士要饭，结果连成功人士皮鞋都摸不到的叫花子。
“你没事了？”忽略无形中的差距，简明珠一边爬起来一边问他。
“嗯。”温遇青应了一声，“卫生间里有洗漱用品，洗漱完就来吃饭吧。”
一旁的茶几上摆了好几样小食，豆浆油条包子稀饭还有吐司牛奶煎蛋虾饺，累了一整天都没吃饭的简明珠，肚子不争气得响了起来，在安静的病房内格外嘈杂。
简明珠圆润的脚趾恨不得现挖出一个精装的三室一厅出来，然后拎包入住。
叫花子和成功人士的差距愈发明显，简明珠二话不说进了卫生间，形象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温遇青听到卫生间里的动静，这才放下报纸，拿起床头的手机给傅叔发消息。
【你今天不用过来，我住院的事也不要告诉家里。】
【傅叔：少爷，我不去，简明珠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忙不过来啊，要不我还是去吧。】
温遇青拢眉，只有简明珠一个人在这陪他多好，傅叔来了算怎么回事？
【不用，她不忙。】
【傅叔：？】
【不会让她忙的。】
温遇青三令五申，无论如何就是不让傅叔到医院来，等简明珠洗漱出来，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早餐：“快吃吧，等会儿该凉了。”
“好。”简明珠坐下就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还是热的，她抬起头看了眼挂钟，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早饭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是热的。”简明珠顺嘴问了一句。
“早上七点。”温遇青答。
“咳咳——”简明珠呛得吹了个豆浆泡出来，“你这生物钟也太可怕了吧，生病了还能保证每天准点起床。”
温遇青安静三秒，其实是他昨天晕倒以后睡得太久，导致他晚上压根就没怎么睡着。
“那你七点买的早饭，怎么现在还是热的？”简明珠又问，“不对，你怎么买的早饭，傅叔来过了？”
“叫了外卖。”温遇青指了指旁边的微波炉，“看你没醒，我就多热了几遍。”
简明珠点点头，咬了一口油条，状似不经意地问：“身体没事了吧？”
温遇青似乎对这一幕早有预料，一系列动作像是排练过一样流畅——
先是气息虚上三分，而后放下手机，肩膀卸下力气倚靠在床头，看着简明珠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脆弱且倔强。
“好多了。”温遇青说。
简明珠一口油条含在嘴里不上不下，被温妹妹折服了。
病若西子，弱柳扶风，清雅的君子生病也别有一番姿容，更何况，这不要钱就能看。
简明珠心里一软，早就忘了自己一开始是要问什么来了。
“你吃了吗？”简明珠含着油条问。
温妹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
简哥哥：“……”
简哥哥他端起豆浆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牛奶杯子给自己压压惊。
刚巧护士拿药进来，给温遇青输液。
“23床气色不错，昨天看起来有力气多了！”
护士一句话差点儿让温遇青破功，什么叫气色不错还比昨天有力气？怎么听起来他下一秒就能去倒拔垂杨柳了，这太不符合他现在的人设了好吗？
偏生护士小姐姐没注意，把药瓶挂好，用蘸了酒精的棉签给他的手背消毒，扎针的时候还一心二用：“你的手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也很明显，不常打针真是可惜了。”
温遇青：“……”
简明珠也啧啧：“是有一些，那他能在这多留几天打针吗？”
温遇青：“？？？”
护士小姐姐把针扎进血管，回答简明珠的问题：“这得看主治医生怎么说了，不过我估计啊，再住三天就差不多了。回去好好修养，避免剧烈运动。”
扎完针，护士端着药盘离开了，简明珠咽下最后一只虾饺，吃了个闷饱，把桌子收拾了，坐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机昨天从情侣泉出来不久就没电关机了，这会儿重新充上电才开机，一下子弹出来许多消息，简明珠一一回复，一直到最后一条，是温遇青发的。
【奇奇已经睡着了，他说醒过来以后想见到你。】
简明珠走到病床边，拉过椅子坐在温遇青身边，低头看手机：“奇奇昨天说想我了？”
温遇青没多想：“没有。”
简明珠抬眼看他，同时给他看手机：“这不是你昨天发的？”
温遇青一噎，忘记还有这回事了。
“……我想起来了，奇奇的确说过，你昨天出去得太久，奇奇见不到你，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小没良心的，还真不像是他说出来的话。”
温遇青挑眉，不动声色。
“看来还是见不到的香。”简明珠只以为小孩儿都是喜欢见不着的东西。
“对了！”她突然一拍脑袋，“今天是正月十六，奇奇幼儿园该开学了！”
简明珠作势就要起来收拾东西离开，温遇青也坐了起来，“你等一下……”
“哎呀等不了了，他们幼儿园今天上午还有开园大会，我现在就已经赶不上了，再去晚了这小孩儿没学上就要天天待在家里，”简明珠想了想，抖出一身鸡皮疙瘩，“不行，我今天一定得把他送到幼儿园。”
“傅叔已经去了。”
简明珠拿外套的手一顿：“傅叔？”
“嗯。”温遇青划拉着手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你现在才想起来已经晚了幸好有我在的从容不迫，手下却没停，忙给傅叔发消息。
【奇奇今天开学，你送他去幼儿园。】
【傅叔：但是我不知道奇奇在哪个幼儿园啊？】
简明珠奇怪道：“傅叔怎么知道奇奇在哪个幼儿园？”
【你问奇奇。】
温遇青抬头回答：“奇奇说的。”
【傅叔：奇奇说他也不知道。】
简明珠：“但是奇奇今年换幼儿园了，新幼儿园还没告诉他呢。”
【奇奇的书包里应该有新幼儿园的资料，你找一下。】
温遇青不紧不慢：“你没有给奇奇准备新幼儿园的资料什么的吗，小家伙应该是自己发现的。”
【傅叔：书包里还真有，我现在就带他去。】
简明珠更奇怪了：“奇奇竟然都认识那么多字了？”
“嗯。”温遇青这次犹豫的稍微久了点，“我教的。”
“原来你还教这个？”简明珠看温遇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免费的全能补习老师，不仅教奇奇乐器，还包教认字，一分钱不要还包吃包住，这还送去上什么幼儿园？
温遇青十分淡定：“嗯，都是顺便。”
但是简明珠又咦了一声，温遇青深呼吸一口气：“还有什么问题？”
“当时报名的时候是我带奇奇去的，幼儿园的人脸识别系统只有我是家长，傅叔要是认证失败了怎么办？”
又获取第一手消息，温遇青低头给傅叔发消息，同时说道：“就说你今天没空，临时让爷爷送孩子去幼儿园，也没什么问题。”
【到幼儿园了记得教奇奇叫你爷爷。】
【傅叔：为什么不能是叔叔？】
简明珠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是你有办法，傅叔那么着急的长相，说是奇奇的爷爷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
奇奇的事情完美解决，简明珠对温遇青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温遇青总算是解决了这一桩事：“无妨，都是小事，我还没感谢你昨天送我来医院，谢谢。”
说起这个，简明珠又重新坐下来：“医生说你心脏做过手术，不能随便进汗蒸房，你昨天一个人怎么还进去了，幸亏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你现在就危险了。”
这个问题还在射程范围之内，温遇青眼神陡然哀弱起来：“我以为这么久都没事，所以就进汗蒸房一会儿也没有问题，没想到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简明珠心都快软成一滩水了：“没事没事，不麻烦不麻烦，你现在安然无恙就好了，以后千万不敢再一个人涉险。”
温遇青笑了笑，比寒冬腊月里大雪压枝低的红梅还要凄美：“我知道了，要是以后你都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温妹妹都这样说了，简哥哥哪还能顶得住？
简明珠的头点的比5g还要丝滑：“你放心，昨天迷路是意外，以后一定不会了。”
温遇青的眼里漾开笑意，掩盖住更深处的幽暗。
这下奇奇的烦恼也没有了，简明珠无事可做，只能留下来当陪护。
但是她这个陪护当得也太闲了点，问温遇青喝水吗？他说他不渴。问温遇青吃东西吗？他说他不饿。问温遇青上不上厕所，他说他不用。
温遇青又不是话多的人，简明珠便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对，还是那个魔咒世界。
只是上次被温遇青改过咒语以后，简明珠已经很久没玩了，这次重新上号开局，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原来的咒语都是些什么了，没两招就被血虐。
对内语音开着，简明珠的操作是在太辣鸡，队友都忍不住开麦了。
“不是，哑巴在这玩什么游戏，你能不能在家里待着别出去送了？”
“就是啊，别是特意选个海边场景来旅游的吧，游客止步好不好？”
五个人的队伍，除了简明珠还有一个女生，那女生说话娇滴滴的：“哥哥们消消气，我一定会努力不给大家拖后腿的。”
“哇，哥哥好棒啊，这个咒语好长好厉害！”
简明珠：？
“哥哥你也好棒，又打死了一个呢！”
简明珠：这什么人？一招没出不说还一直跟着其他队友吸血，刚才那几个人骂我骂得不是挺厉害，怎么这会儿都熄火了？
“哥哥，哥哥，你们快来看，海边的夕阳好漂亮啊！”
简明珠：what？？这尼玛的才是真游客！
忍无可忍的简明珠终于开麦：“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你以为自己是老母鸡在这儿下蛋呢？！”
动静有点儿大，温遇青都注意到了，只见简明珠不知道怎么又炸了毛，抄起手机朝他走过来。
“快帮我，帮我超度哈批！”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妹妹vs真妹妹
茶艺与茶艺的巅峰对决！
宝子们明天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