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等待
青年在她面前怆然一笑, 简明珠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搜罗到他面前，只希望他能开心。
但是简明珠始终没忘了自己对许蕴的承诺。
“温先生,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简明珠说。
温遇青抬眼看着她, 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奇奇已经在池子里等着你了, 他屁话那么多，肯定不会让你孤独寂寞的。”
似乎有光亮从温遇青的那双桃花眼里熄灭, 多情缱绻的眼睛里只剩下灰寂的余烬。简明珠心里一紧，连忙又道：“我徒弟许蕴今天过生日，我答应他要来给他庆祝，都已经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了, 所以我还是得出去一趟，跟他把话说完，我一定尽快回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简明珠觉得自己再隐瞒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倒不如和盘托出，坦白从宽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可余烬终究无法再重燃, 温遇青还是从简明珠耳朵里听到了这句话。
他走出门，特意把自己的领地扩大到她要去的地方，还是没有留住这个人。
“你去吧。”温遇青说。
简明珠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冷静礼貌，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其中倔强的口是心非。
对于温遇青和许蕴之间的矛盾，她只能看得出来两个人互相不对付，却实在是不懂究竟是为了什么，导致她一个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个敏感自尊偏偏做事还不聪明，荔枝膏都让她看见了；一个明明都已经介意了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更可恶的是，他还长得唇红齿白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揉进怀里。
这能让她怎么办？
简·里外不是人·明珠狠了狠心，长叹一口气：“我就去和许蕴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了。”
“嗯。”
一个毫无任何情感的“嗯”，温遇青波澜不惊地起身，在简明珠的注视下一步步离开了。
简明珠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总有种自己是个抛家弃子负心女的感觉。
兜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震了一下，莫名心虚的简明珠吓了一跳，一看才知道，她已经耽误了很久，许蕴又来催她了。
【许蕴：师父，你迷路了？】
简明珠方向感不好，迷路是常有的事，为了避免许蕴知道温遇青也来了，她只好把这个锅往迷路上推。
【刚才是走错了，我问了路过的服务生，已经找对方向了，马上就到。】
回完消息，简明珠这才动身出门。
度假村里还有很多商贩经营的小店铺，卖各种小吃和纪念品，简明珠往自己订的情侣泉走过去的时候，还看见了一家卖糖葫芦的。
奇奇爱吃糖，等会儿回来还可以给奇奇带一串。
简明珠这么想着，多看了几眼那家卖糖葫芦的铺子，再走几步就发现这双脚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是这条路吗？刚才我怎么记得不是往这个方向拐？
刚出门就迷路的简明珠只好拉了一个过路的游客，问他情侣泉往哪个方向走。
“你就顺着这条路往北走，然后在那个路口往东拐，西南方向就是了。”
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简明珠：“……大哥，你能不能用前后左右再给我说一下？”
大哥是个急脾气，一边摇头一边说：“哎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嘛，怎么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呀，哪有什么前后左右，往北就是往北嘛……”
大哥念念叨叨地走了，简明珠到底也没分清该往哪走。
还好，她还有现代科技，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没关系，手机导航能分清楚就行了。
开启定位以后手机电量消耗快，简明珠握着块儿发烫的板砖，终于在又走错好几次导航不得不重新规划路线以后，手机电量耗尽前找到了情侣泉。
因为是正中午，所以泡池边还准备了很多精致的吃食。
水雾飘渺间，无数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洒落其中，龙舌兰香薰将整个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所有的用品都是情侣款，她进去的时候，隐约还能看见泡池里，许蕴白皙精瘦的后背。
她和经理专门嘱咐过，她是来给人过生日的，所以全场还飘荡着轻柔的音乐，泡池边的爱心型红蛋糕也的确能看出经理是用心了的。
简明珠：……又大意了。
这气氛搞这么暧昧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偷情的了……
“咳咳！”简明珠咳了两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许蕴听见动静，欢快地回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师父！你终于来啦！”
简明珠带了这孩子两年多，还是头一次看见许蕴这么像孩子的时候，没有平时那样老成稳重。
“等久了吧。”简明珠上前两步，没有继续靠近，笑着说：“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许蕴脸红了红，难得羞窘。
“谢谢师父。”
似乎是觉得这样泡在池子里说话不太合适，许蕴作势要起来，简明珠连忙伸出尔康手：“不用不用，我也不过去，你不用起来，咱俩就这么说话也行。”
许蕴都听简明珠的，又坐了回去，点了点头：“好。”
简明珠思考着话头：“许蕴啊，你也跟着我削了两年多了吧，我记得你刚来那会儿，才十八，转眼也就二十一了。”
“是的，师父，两年零6个月13天。”
“记得这么清楚啊，”简明珠扯了张凳子坐下，又道，“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是在上大学的话，现在应该大三了，师父当年就是上了三年大学以后拿到的毕业证。”
简明珠当时上的职业技术学院，烹饪专业是三年制，许蕴陡然听起师父讲起自己的求学生涯，正色了许多。
“当时到大三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就没有课上了，老师已经把能教的在前两年都教过了，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剩下的这一年我们能找到什么样的地方工作，全靠自己的本事。”
简明珠难得传授在厨艺以外的东西，许蕴听得更加认真，妄想从简明珠那半吊子职业生涯中扒拉点什么感悟出来。
“我大三那年，室友们都为了找工作，到各个酒店后厨去从头开始学起，就和你现在一样，也是个小学徒，在后厨啊，有的时候还是按资历说话，我有的同学这都毕业好几年了，还在切菜。”
“但是你师父我不一样，”简明珠越说越认真，“因为我自己家就是开酒店的。”
这碗鸡汤有点毒，许蕴一时间没能喝下去，喉咙有些堵。他并不能像简明珠一样顺利，他没有那么好的家境，如果离开拉克雪瑞，去别的酒店也只能从切菜开始。
看到许蕴开始思考，简明珠便知道自己这番话没白说，她清了清嗓子，再接再厉。
“许蕴啊，你现在就和我那时候是差不多的年纪，也到了该为以后打算的时候，能跟我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就像是大学导员一样，快毕业了，你找到工作了吗？
许蕴缓缓摇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师父，我想……留在拉克雪瑞。”
简明珠大概也能猜到许蕴是这个想法，但是她并不能给许蕴永久的庇护。
拉克雪瑞是大酒店，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来，她当初一毕业就进后厨当主厨，本来争议就很大，要不是她的药膳受欢迎且没有人可以代替，就算是王芬和简定国也不一定能压的下去后厨的非议。
更何况她现在不在后厨了，要是有人想对许蕴不利，她就算是管，也是有心无力。
“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这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以前是觉得你还小，应该专注学习，所以没有把一些事情告诉你，但是你现在也到了要自己挣出一片天的时候了。”简明珠说。
许蕴泡在热水里，浑身上下都是红彤彤的，分不清是因为烫的还是别的什么。
泉眼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许蕴水下的手已经攥成了两个拳头，头一次，他怨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
“师父，都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简明珠摆摆手，不在乎这个。
“当初既然答应了当你师父，对你负责就是应该的，何况你现在也才二十一岁而已，这么年轻，就应该热血，年轻不怕试错，时间就是你最大的本钱。”
“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不像温遇青那样。”
“没有啊，好端端的，提他干嘛？”简明珠道，“他是年少成名的天才，但是这世上哪那么多的天才，绝大多数都是像你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但是我们凭自己的努力，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虽然还是比不上温遇青财大气粗就是了，简明珠心里暗暗嘀咕，没说给许蕴听，要不然太打击孩子积极性了。
温遇青三十岁，简明珠二十五岁，他二十一岁。
许蕴明白，他和这些人之间差的不止是年岁，而是在这些空白的年月中，他所没有经历过的那些风雨，和从中积累出来的智慧。
况且温遇青少年成名，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所见过的经历过的，比他这个长年累月在后厨学艺的学徒要多很多。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会比别人多想一点，这些话简明珠没有明说，但是许蕴自己也能想得明白，他知道简明珠已经尽力委婉地照顾他了。
他的师父不止教他厨艺，还教会了他更多。
“师父，你说的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简明珠松了口气，她拍拍手站起身，“好了，我想说的也就这么多，你在这，我先走了。”
看着简明珠的背影扬长而去，许蕴没叫住她。
今天是他生日，只要他开口了，简明珠一定会留下来多陪陪他，但是留得住一时的人没法留一辈子。
许蕴看着这满室的旖旎，少年的肩膀仿佛在一瞬间成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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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汤别墅后院，奇奇一个人在泡池里和他的小鸭子玩儿的正欢，温遇青穿着白色的浴袍坐在一旁的摇椅里，静静地看书。
泡池建于一座亭子里，亭子四周的白色帷幔如梦似幻，随风轻扬，带动轻柔的水雾，热气扑了人满脸。
“温叔叔，你和我一起泡温泉吗？”奇奇抱着个大皮球，游到温遇青脚边，仰头看他。
温遇青放下书，笑着揉了揉奇奇的脑袋：“奇奇先玩，温叔叔再等等。”
“等干妈吗？她怎么还不来？”
“就快了。”
话落，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奇奇还以为是干妈来了，兴奋地打招呼：“干妈，你快来！温叔叔都等你好久了！”
进来的傅叔感到很尴尬：……是我，失望吗？
温遇青：“怎么了？”
傅叔走到温遇青跟前：“是盛世集团的宋卓，知道少爷你来了，要过来拜访。”
盛世集团是盛家的产业，也就是温遇青小姨家，他表弟盛明野就是盛世集团的太子爷，清水湾也是盛世集团旗下的一大项目。
宋卓这个人温遇青听傅叔提起过，没什么品，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本事比什么都强，估计是知道了他和盛世集团的关系，才特意找上门来说几句漂亮话。
温遇青没什么兴趣：“就说我没空，让他别麻烦跑这一趟了。”
傅叔面色为难：“他没提前打招呼，这会儿人已经在客厅坐着了。”
温遇青蹙眉，都上门了，要是不见也说不过去，但他实在不习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随意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宋卓被傅叔带进来，一个看起来比貂皮大衣还要油光水滑的中年男子，穿西装都能穿出来不一样的猥琐气质。
“这位就是温先生吧，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您来清水湾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吩咐他们多准备些，也不知道您在这住的还舒服吗？”
温遇青扯了扯唇，礼貌而又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都很好，不劳费心了。”
宋卓脸上笑出来菊花褶子：“那就好那就好，要是有什么要求，您只管提，不用跟咱们自己家人客气！”
温遇青礼貌地笑了笑，也不应话。
宋卓眼珠子在这滴溜一转，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奇奇身上，这小孩儿他曾经在照片上见过，这不是陶微末的儿子吗？！
宋卓自认识人可以过目不忘，陶微末的儿子他更是不可能认错，只是，温遇青怎么会和陶微末扯上关系？
“温先生，”宋卓笑着说，“这个小帅哥是……”
“朋友的孩子。”温遇青不想多透露奇奇的事，下了逐客令，“宋总，你要是没别的事，我这里还忙，不方便招待你。”
“没事没事，您忙您的，我过来看看您就走了。”
宋卓离开前，眼睛又在奇奇身上转了两圈，难怪这段时间陶微末在外面拍戏，他没有他儿子的动静了，竟然是送到了温遇青这里。不过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温遇青可不像是随便就会帮人带孩子的人，除非……
宋卓远去，温遇青看了眼时间，距离简明珠离开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她还是没回来。
“傅叔，”温遇青不放心，“你出去看看，看看简明珠怎么还没回来。”
傅叔去了，刚好奇奇也玩腻了，小家伙每天下午都要睡午觉，温遇青把他抱出来，带他去了房间睡觉。
等到把奇奇哄睡着，再出来，简明珠还是不见踪影。
偌大的别墅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温遇青始终记得，简明珠说她很快会回来，这个很快已经超时很久。
他独自来到泡池，解开浴袍，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入水中。
水很热，浑身的肌肉都生理性放松下来，温遇青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流的流动，时间都变得更慢。他拿起池边的手机，给简明珠发消息，【奇奇已经睡着了，他说醒过来以后想见到你。】
奇奇没这么说过，更多的还是他的私心，是他想快点儿见到她。
但是消息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温遇青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没等到回音。
温泉水一直很热，可是心却暖不热，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摸到的是一道狰狞的疤痕。
等待总是这样，无端消耗尽一个人所有的期待，像是刽子手的钝刀。
“哗啦——”一声，温遇青从水里站起来，捞起地上的浴袍和手机，径直去了隔壁的汗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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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叔几乎都快走遍了整个度假村园区，最后是在一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路上找到的简明珠。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傅叔着急忙慌的上前。
简明珠看到傅叔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两眼放光，就差眼含热泪抱着傅叔哭一顿了。
“傅叔！你终于来了，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已经是第四次来到这了！！”
傅叔眼前一晕：“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迷路了？”
简明珠点头，傅叔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给我打个电话，或者你手机导航也行啊？”
简明珠把黑了屏的手机给傅叔看：“关机了。”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行了行了，快跟我走，少爷好像等你好久了。”
“温先生一直在等我？”
傅叔：“应该是吧，他到现在都还没进泡池呢。”
简明珠苦着脸，心说这下惨了，手机还没电，她都没法告诉温遇青自己不是故意的。
“对了，傅叔，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傅叔把自己的手机给简明珠，“你要干什么？”
“我记得回去的路上有一家卖糖葫芦的，我给温先生打电话，问问他吃不吃。”
傅叔轻嗤一声：“少爷小时候就不爱吃糖葫芦，你问了也是白问。”
简明珠吐了吐舌头，心说你才不懂，糖葫芦不重要，她这颗道歉的赤诚之心才是最珍贵的。
拨通了温遇青的电话，只是响了许久也没有人接。
“傅叔，怎么回事啊，温先生不接电话……”该不会你也惹他生气了吧？
后半句话简明珠没问出来，只见傅叔变了脸色，拿过手机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坏了，别是出事了吧？”傅叔喃喃自语。
简明珠：“什么？”
“你不知道，少爷身体不好，不管出门还是在家里，手机一定不离身，就是为了防止他出事没法联系我们，同样的，我们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接，不会不接电话让我们担心。”
这倒很像是温遇青的作风，绝不给别人添麻烦。简明珠右眼皮突然猛烈地跳了几下，她立刻撒丫子狂奔，奔出没几步路又折返回来，拎起傅叔就跑。
“傅叔，快点儿！你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吐得差不多了，但我今天还是有五千！快夸我！能不能看在我勤快的份上，不要养肥tat
感谢在2021-09-23 11:56:17~2021-09-24 22:0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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