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苏君辞骑虎难下，索性大大方方地推开房门，挥手和其他人打招呼，也看清了李墨彦“狩猎”的对象，正是那个尖尖声音的主人，
andy，男，业内小有名气的造型师。
苏君辞和他合作过几次，业务能力极强，但人有些难搞。
今天，他从头至尾一如既往的浮夸吸睛，头发挑染出一撮粉色扎成小辫子，着紧身皮衣，水蛇腰显山露水。看样子，是被请来给部分表演的同学做造型的。
没等苏君辞说话，andy就端起一杯奶茶递给她，要多热络有多热络：“哎呦，亲爱的，真的好久没见，可想死我了。”
这样的场面话听多了，怎么回应，苏君辞早已倒背如流。
“是啊，andy老师你又瘦了。”
andy兴奋：“真的吗？宝贝我可太喜欢你了。”
苏君辞狠狠点头，眨巴着眼睛无比诚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看看你这腰。”说着，佯装置气地放下奶茶，“我还哪有脸喝这个，不喝了！”
“咳咳——”
两人正说得尽兴，旁边的李墨彦轻咳两声，强压嘴角的笑意。
不愧是女演员，是挺会演的。
苏君辞撇嘴，邪睨他一眼，气呼呼的很是不满。
李墨彦低着头，继续刷手机，假装不看别人别人就看不见他。
andy讪笑，把苏君辞拉近自己，神秘中又带有几分得意，低声问道：“帅吧？”
苏君辞象征性地瞥李墨彦一眼，敷衍道：“还行吧，平平无奇。”
andy咋舌：“宝贝，你这要求也忒高了！”
苏君辞满不在乎，也学着他压低声音：“你喜欢啊？”
andy站直身体拿起范儿，傲娇起来：“正追我呢，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我。”
“咳咳——咳咳——”
这下换苏君辞咳嗽了，没想到李墨彦还有这偏好，她不由得看向李墨彦，摇着头表示可惜了。
就，挺突然的。
李墨彦刚抬起头，就看到苏君辞正对着他摇头，一副惋惜的表情。
李墨彦：“？”
andy：“亲爱的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人家可是都追我好几天了。上周四吧，为了追我，从中午十二点跟到晚上十二点，连跟女朋友的约会都不去了。”
“是被你——？”苏君辞惊掉下巴，竖起食指做出“掰弯”的动作，“的？”
“没办法，魅力在这儿呢。”andy眯了眯眼点头认可，接着，突然提高声音，似乎有意让李墨彦听见，“这不，今天又追到这儿了，真是一刻都离不开我呢。”
苏君辞啧啧称奇。
倏然，神情一顿。
不对啊，上周四不就是她约李墨彦吃饭被爽约那天么？
梁诺不是说，李墨彦是下班后和黎月一起出去的么？
怎么可能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李墨彦都和andy在一起？
但andy又说，李墨彦那天错过了和“女朋友”的约会，如果没和他在一起，他又怎么会知道李墨彦错过约会呢？
苏君辞不得其解。
这时，李墨彦不露声色地走过来，视线从苏君辞脸上扫过，最后落到andy脸上，用手背在桌面“咚咚”敲了两下。
“等你忙完，我再追着，采—访—你。”
李墨彦逐字逐句地停顿，有意加重“采访”两字，似乎是刻意解释andy口中所谓的“追”。语毕，头也不回地走出化妆间。
“哇哦！”胡说八道被拆穿，andy也不恼，且不觉得尴尬，耸耸肩，“玩笑都开不起，好没意思的人。”
“andy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撂下一句话，苏君辞匆匆跑出化妆间。
冲进走廊，猛然出现的光亮闪得人睁不开眼，苏君辞抬手遮在眉峰。缓了一会儿，眼睛适应光线，才慢慢移开手，随即被眼前的景象迷住。
太阳西斜，一道光刚好从走廊的窗户掠进来。
李墨彦正站在窗前，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柔和。
“李墨彦！”苏君辞朗声唤道。
男人闻言转身，手中握着红色的可乐罐。微风灌入，吹动了他的碎发，雕刻版的侧颜，颀长笔直的身形，宛若从异时空走来的人。
许是怕凉风吹进来冷，李墨彦重新关上窗户，双臂环抱，靠在窗台等着苏君辞走过来。
离得有一小段距离，逆光中看不清楚，待走近了，苏君辞才看清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一紧张，陡然没了问的勇气。
李墨彦也不着急，喝了几口可乐，重新看向窗外的风景。
苏君辞整理好思绪，确定她是想问李墨彦：上周四是不是因为去追着采访andy，才爽她的约？以及，是不是没有和黎月一起？
是的。那天等待的时间里，她有想过李墨彦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是不是刚好手机坏了？她觉得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她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是：他不仅忘记和她的约会，而且下班后和黎月出去了。
思忖再三，苏君辞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笑道：“andy没有恶意的，开玩笑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啊。”
李墨彦不明所以：“你们很熟？”
“还行吧，合作过几次。不过，你真的为了——采访他，从中午十二点跟到晚上十二点？”
李墨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她：“十一点多，我在你家。”
“哦。”苏君辞哽住，顿了顿继续问，“那十一点之前和他在一起？”
“嗯。”
“就你一个人去采访？”苏君辞脱口而出，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是顺嘴一提，“没有同事谁的和你一起？”
李墨彦大概猜出她的意图，状似不在意地回答：“没有，就我一个人。”
苏君辞眼底溢出喜色，再次确认：“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快十一点，都是你一个人追着采访他？”
“中午十二点直接从家里出发，到晚上快十一点，都是我一个人在追他。”
李墨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字一句详细而认真地回答她的疑惑。
苏君辞不傻，这回答过于贴心，太不“李墨彦”，她知道自己露馅了，但确定他没有和黎月一起，这个信息足以让她开心，索性直截了当地问：“所以忘了和我的约会？”
此刻，就算是他忘了，苏君辞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谁不会因为工作太忙而忘记点啥事呢？
喝光最后几滴可乐，李墨彦侧过头，深邃的眼神望向她，从唇齿间缓缓吐出几个字：“没忘，只是耽搁了，走不了——”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无法说出口。
两人眼神相撞，苏君辞在他的眸子里看到沉溺的自己。
赶忙避开他的视线，强装镇定，开玩笑道：“什么采访啊，花了近十二个小时？”
这句，李墨彦没有回答。
他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迟疑片刻，捏扁空可乐罐，搪塞了一句：“是耽搁挺久。”
苏君辞：“你不会真的——和他？”
李墨彦无语：“苏君辞，我喜欢女的！”
“咯吱——”
伴随着李墨彦厉声厉色的一句，化妆间的门被推开。
andy刚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就看到两人暧昧的聊天，和那句随风而来的“苏君辞我喜欢女的”，andy了然，撇了撇嘴：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空空荡荡的小会议室，一张长桌，四张木椅。
墙上贴着“认真严肃”四个红色大字，准确诠释了苏君辞此时此刻的状态。
她双臂环抱懒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眼眸微垂面容不善，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会议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秦小倩先进来，梁诺像只担惊受怕的小狗似的跟在她身后。
“坐。”
苏君辞没有回头，抬了抬下巴，单单吐出一个字，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强。
连秦小倩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苏君辞，看来是真生气了。
“别搞得那么紧张嘛。”秦小倩笑呵呵试图缓解凝重的气氛。
苏君辞不为所动，视线一直追着梁诺，直至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为什么要撒谎骗我？”
苏君辞忽地坐直身体，顺势把椅子往前拖了拖，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问话的语气看似云淡风轻不带任何情感，但像一块石头重重砸下来，莫名给人压力。
梁诺刚处理完毕业大戏的剧照，鼻梁上还挂着副复古的银丝眼镜，不自觉地身体一僵，眼镜在鼻梁轻轻跳动了一下。
“君辞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我记错了。”
梁诺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做出下跪的动作，眼睛里莹莹泛光。
“真记错了？”
苏君辞当下心软了，看他的样子是不像故意的，再说也没有理由。
梁诺猛点头：“真记错了，他俩是周三一起出去工作，我记成周四了。”梁诺着急地拿出手机，“不信我现在就给我姐打电话，她可以证明。“
“ok，我信。”苏君辞压下他的手机，不追究了。
梁诺松了口气，摘下眼镜揉着眼睛：“对不起君辞姐，害你和我哥闹了误会。”
梁诺唇角下压一副要哭的样子，原本清澈透亮的桃花眼此时红红的。
“好啦，原谅你了。”
苏君辞真是怕了他，怎么感觉像是她欺负人似的。
梁诺抽了抽鼻子，懵懂道：“谢谢学姐，不过学姐，你是真的喜欢我哥那个人，所以误会吃醋了？还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初恋，把他当替身？”
苏君辞当即愣住，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遂胡乱诡辩：“谁说我喜欢他了？！你被放鸽子不生气啊？”
“哦。”梁诺低头弱弱地应了一声。
话是这样说，但当晚苏君辞却失眠了。
夜色昏瞑。
苏君辞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想起梁诺问的那句话，发现自己已经理不清。
究竟是因为那张脸，还是李墨彦自身给她的感觉？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些感觉真真切切，一次又一次撩动了她的心。
另一边，本市最高建筑的顶楼。
漫天繁星下，李墨彦席地而坐，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美的不像这个城市能有的风景。
李墨彦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衬在他冷隽的脸上。
手机切到一张白色的“便签纸”，李墨彦指腹触屏，用一道红色的线，划掉了andy的名字，鲜血般的红色，仿佛一剑刺杀了这个人。名单最上方写着那名一个月前退圈的导演的名字，贾争明。而紧挨着andy，上一行的名字，是不久前在自己办公室自杀的那名ceo。
都是他经手的人和事。
毫无感情，公事公办，他仅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工具。
重新熄灭手机，李墨彦直接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闪闪星辰，想起午后走廊上，那抹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