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褚南风在东方靖床上躺着,休养了几天,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母亲,在东方靖跟前说道了好几日,东方靖才放他回去。
东方靖让何妈找了可靠的人陪护照顾自然很好,不过褚南风自幼长在母亲身边,从未在外留宿过,现在不但留了,还几日都不回家,现在褚英也是出门在外,母亲肯定要多想。
东方靖使阿骏陪着褚南风回去,几天耽搁,商会里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处理,实在分身乏术。
还没到家门口的时候,褚南风就找个说辞让阿骏回去了,因为他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就在他家大门一侧。
他慢慢走过去,心口的刀伤恢复的很好,只要没有大动作,轻易不会疼痛,因为这个伤,他在留芳园可是安耽了好几日,东方靖贴身照顾不说,连留芳园内的所有下人都供他差遣,这和往日里不同。
之前是以管家的身份对底下的人调派调停,现在俨然有了主子的感觉,褚南风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不过也乐于享受别人的俯首帖耳,这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他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深陷其中,这也是他坚持回家的一个重要原因。
常言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褚南风这般智慧,怎么可能不知,或许这也是东方靖为他设下的温柔陷阱,如果说以前东方靖还是他最大的敌手,如今这个敌手已经通过那一刀,成功的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他的毒,这种毒名叫“唯他而已”。
可即便如此,褚南风也不愿沉沦在东方靖的陷阱里,因为安耽于他安排好的一切,跟着他的步伐,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腻,会烦,这些都是富家子弟的常态。
保持足够的距离对彼此都是安全的,这是褚南风敏锐的触角所感知到的,东方靖对他越重要,他越不能听之任之,否则新鲜感一旦消失,那他就会成为随时都能抛弃的一颗棋子。
要是以前,他或许觉得无所谓,凭着自己的智计,也能搅乱这座城,然而此刻,他更多的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他既要权势,也要人,每每思虑至此,他都会感叹这种“唯他而已”的毒太过霸道,以至于能改变他以为不会轻易动摇的决心。
他走到门口,抬起开门的手又缓缓放下,“我不是说过,不许再来我家吗。”
林城从一旁现身,他在褚南风家门前等了好几日了,刚才也是看见褚南风身边有人,他才隐于一旁,暗中观察。
他走到褚南风跟前:“听说阿英离家出走了,我想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消息,她孤身一人在外,我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褚南风低头冷笑一声,然后看向林城,“你们本来情投意合,我也很欢喜你做我妹夫,为了撮合你俩,我也没少暗暗使劲儿,你倒好,阿英刚出事,你就没了踪影,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避而不见,你可知对她的打击有多大,不出一年你就娶了别的女人,你还算是个人吗?现在跑来猫哭耗子,做给谁看呢,听说你媳妇儿都要生二胎了,怎么,过来向我们炫耀?”
林城刚过而立之年,比之同龄人都更成熟稳重,加上他在警署做警探,眼中的坚毅更是别人所没有的,但是这会儿被褚南风责骂他反而没了往日的锐利,垂下眼帘,不敢正视褚南风。
“我知道那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我有我的苦衷,本来打算那一年把阿英娶进门的,谁曾想出了那事,我母亲以死相逼,说我们林家丢不起人,说来你要是没去警署报案,我还能再坚持坚持,可是,可是,我在警署做事,那事又在警署里传的沸沸扬扬,我要真娶了阿英,那我今后就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说到底,是我和阿英有缘无份。”
“你混蛋,”褚南风一拳挥过去,不曾想被林城挡个结实,他抽回自己的手,怒骂道:“枉我拿你当兄弟,你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全当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阿英的事你以后都不要再过问,我家也不许你再来,你要是听不进我的话,我一定会让你死。”
说完褚南风转身要开门进去,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句“就像你杀死卢远那样吗”,褚南风身子一僵,旋即嘴角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冷声道:“原来你不是因为担心阿英才找上来的。”
“我,我是担心阿英,不过我也是负责卢远被杀案的警探。”
“警探?难道警探说话不用负责的吗,说我杀了卢远,你可有证据?”
“要不是发现了这个,我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林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证据堆里的那根红绳的照片,“这是婶子去庙里给你求的。”
褚南风转身过来,看了一眼,“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顺平人,你应该知道当地很多人都有去庙里祈福的习惯,佩戴红绳的人几乎有半座城,就算是上街随便溜达,都能捡上几根,可见遗落红绳之人常有,如何说这根就是我的。”
“你说的没错,红绳本不稀奇,就算是在卢远的尸体附近寻得,也可以是巧合,但是如果这根红绳是你的,那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因为我知道你并不像别人看到的那么单纯。”
“警探先生,你要是有证据随时能带我去警署问话,要是没有,不好意思,请不要对我恶意诽谤,”褚南风的眼神带着挑衅,口气里满是自信,“你要是没别的事,还请离开这里,因为我不欢迎你。”
林城目光骤缩,来之前他还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人就是褚南风杀的,“难道你没瞧出这根红绳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褚南风呼了口气,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还麻烦你快些说,我没时间和你扯这些废话。”
“这根红绳已经破旧,显然是上了年头,并且上面有一处被磨损严重,比别的地方都更细一些,应是在红绳上系的配饰,我知道你的红绳上就有一个,而这个习惯就只有你有。”
“就这?”褚南风斜了林城一眼,歪着脑袋看他,“这样漏洞百出的证据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敢情你们警署断案全凭臆测啊,你怎知别人没有这样的习惯,而且,你为何不先问问我的红绳是否还在呢,”说着,褚南风把脖子上佩戴的红绳掏出来,还有绳上的那个配饰,“你瞧,我的还在。”
林城顿时语塞,确实,褚南风的红绳还在,而且是佩戴了许多年头的,时间是最作不得假的,他脖子上那根与照片上的一样,包括那处较细的地方,难道真的是自己搞错了方向,先入为主了。
刚发现红绳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褚南风,这才找了刚来的下属去办冲洗照片的事,然后趁其不备,把这张照片偷了出来,就怕事情会查到褚南风的头上,不过莫署长又十分精明,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那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信任都会付诸东流,思量再三,他又把照片送了回去,还特意找了老何来帮忙。
“当真不是你?”林城迟疑地问道。
“我与卢远并无交集,杀他于我有何好处,”褚南风淡然道,“我们只想安稳度日,所以,以后不管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再过问,这是我的忠告。”
褚南风推门进去,忽然瞥见一个人影闪进了屋里,他惊醒地眯了眯眼。
林城呆愣了片刻,嘴里嘀嘀咕咕着走了,就在不远处,有个人影跟着慢慢地消失了。
叶鹏百无聊赖地在廊下逗鸟,看金兰馨就着婆子的手笑意盈盈地走来,笑说:“我刚瞧前头有人与夫人说了会儿话,莫不是有什么好事,夫人如此开心。”
金兰馨拿过叶鹏手里的伙什,也逗起鸟来,眉梢眼角,皆是喜色,“老爷可曾听说过‘断袖之癖’?”
叶鹏的手微微一滞,脸上的肌肉也抽搐了几下,眼神避开金兰馨,“略有耳闻,夫人如何说起这般不堪入耳的事来,没的脏人耳朵。”
“都说深宅后院有三不,不可说,不可看,不可做,这样的地方岂不是最适合滋长这种□□之事么。”
叶鹏先是一脸心虚,后又强自起势,喝道:“难不成是他们兄弟俩?哪个不长眼的敢勾引叶家的少爷,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把人打将出去。”
“叫唤什么,”金兰馨白了叶鹏一眼,“这个家是我当的,谁敢不要命的,在我眼皮子底下犯这样的事。”
叶鹏讪讪地别过脸去,金兰馨正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这才没瞧见叶鹏的异样之处。
“那是,那是谁?”
“东方家的当家人,东方靖。”
“哦,是他啊,”叶鹏脸色恢复如常,在心里舒了口气。
金兰馨满脸得意地算计起来:“这样的丑闻是最易在市井之间沦为谈资的,只要我们好好筹谋,东方靖这个小子,再怎么能力出众,可是德不配位,也难以使商会里的那些老头子信服,那群老顽固绝不可能容得下这种丢人的事,人心不齐,就会露出破绽,要想击溃他们,也就容易的多了。”
“夫人好谋划,”叶鹏用帕子拭了拭手,站在金兰馨身后给她捏着肩,额上的一滴冷汗,缓缓流淌下来,“只是这样隐秘的事,夫人是如何知道的,你安插进去的丫头不早被发现,踢出来了么。”
“没有眼线,要想打听府内的秘闻,着实不易,”金兰馨幽幽地叹口气,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叶云虎,又无奈的很,“可巧,昨儿我与孙夫人喝茶,偶然听她提起,我就多问了两句,孙夫人常与东方家的二姨太打马吊,听二姨太说起元宵节那日府里发生了一桩怪事,东方靖刺伤了他们家的管家,又将人搁在自己房里将养了几日,这样的事岂不新鲜,我又使人从各处探访,这才有了结论。”
叶鹏有些将信将疑,“原来夫人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这样说出去,难以成势吧。”
“你懂什么,我先差人把风放出去,并不指名道姓,只让别人猜去,待这事发酵到一定程度,我又拿着了确凿的证据,再将这桩秘事揭发,那才见成效呢,”金兰馨边说边笑,那神情,仿佛那情景已在脑海中上演了似的,“东方寅上了年纪,已成不了气候,东方靖一倒,他还不紧跟着一命呜呼,到时,整个顺平,就是我叶家一家独大了。”
金兰馨越说越兴奋,连叶鹏尴尬的眼色都没发觉,半晌才觉得叶鹏唯唯诺诺有点敷衍,“你在想什么?”
叶鹏被唬的一激灵,忙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既已决定把家里的事务和商会的生意交给阿虎,又何必把自己弄的那么累,我瞧孙夫人就很好,三不五时地寻人打打马吊,喝喝茶,岂不享受。”
“你以为我不想过那样的安耽日子,阿虎不成器,我又有什么法子,”金兰馨瞧叶鹏的眼神,满是鄙夷之色,好像是说“儿子不中用还不是随了你”,“要真是小家小业的,我也不计较他是不是有傲人的干才,现如今,在顺平县城我们两家平分秋色,要我低人一等,是万万不行的,阿虎无能,我也只有勉强再撑上几年,如果这次计划得当,东方一家就此湮没,即便让我即刻交权让位,也没什么不能的。”
“还不是你自己舍不得权柄下移,找这么些借口,”叶鹏小声嘟囔着。
金兰馨没有听清,见叶鹏似有微词,皱眉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鹏忙赔上笑脸说,“你既觉得阿虎才干欠缺,就没考虑过别的可能,我们可不止有阿虎一个儿子。”
“你是说阿龙?”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金兰馨说起来也是满脸的不屑,或许她是用这种不屑掩饰自己一闪而过的情虚,冷笑一声,“他能有什么用,整天吊个书袋子,我一瞧见他,就准犯头疼病,都是我生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阿虎是无能,却还能体谅我的心思,至少这点比他强得多,我讨厌书,他就整日里与书为伴,我厌恶和下人太过亲近,他就混迹在下人堆里,我看他就是个讨债的,生他的时候就难产,要不是我命硬,恐怕早被他克死了,我能指望他什么,就连云曦都比他有用的多。”
“云曦,”叶鹏知道金兰馨一向不喜欢叶云龙,每回说起,都像是从别处抱来的一样,他已习以为常,并不驳斥,免得引火烧身,不过听金兰馨突然提起叶云曦,不禁心起疑窦,“怎么说起云曦来了,难不成上回你随口一说的事,果真差人去办了?”
叶鹏说的是叶云曦的亲事,从东方靖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锦丰酒楼之后,金兰馨就绷紧了一根弦,东方靖显然是个强劲的对手,叶云虎哪里敌得过他,金兰馨为给叶云虎多一重保障,就想起了叶云曦的亲事,她想要用叶云曦的亲事给叶云虎找个强有力的帮手,她思量了许久,最后挑中了安邑的乔家。
“什么随口一说,我何事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金兰馨睨了叶鹏一眼,“那乔家在安邑如同我叶家在顺平,乔家老太爷已时日无多,乔家的长子早夭,次子乔鑫还算能干,今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继承全部家业的,有他支持,阿虎就真的如虎添翼了,最重要的是,东方靖在安邑抢了乔鑫的生意,乔鑫对他,算得上是恨之入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巧在他还没有娶妻,云曦嫁过去就是正房,今后也是当家主母,我瞧这桩亲事是再好不过的。”
“他是尚未娶妻,可我听说他已经纳了两房姨太太,而且品行不端,是个好色之徒,云曦嫁过去,免不得要受委屈。”
“叶鹏,”金兰馨把手里逗鸟的伙什一把丢到叶鹏的脸上,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家里家外你不帮衬我也就算了,如今我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你还要和我唱反调,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云曦是我的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我已经寻人去乔家说项,若是合意,不日提亲的人就会上门,女儿的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多嘴了。”
金兰馨机关枪一样的一顿输出,把叶鹏堵地是哑口无言,不等他开口,金兰馨已经扭着腰肢就着婆子的手往前堂去了。
叶鹏无奈地叹口气,从地上捡起伙什,又逗起鸟来,过了一会儿,才问旁边的随从,“舅爷可回来了?”
“回老爷,舅爷说老爷惜花爱鸟,一大早就往花鸟市场去了,说是再给老爷寻只机灵的鸟儿来,要到晚上才能回转。”
叶鹏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难怪一大早就没见着人,有人惦记着就好,不然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