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开始与结束
石怀玉将阿九的身体从盘古镜中取出，佩兰仔细检查了好几遍，依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般，虽然方才已经听石怀玉讲了个大概，还是忍不住又问道，“砡儿，你是何时找到你母亲的？”
听到这个问题，陆鸣也转头看向石怀玉。
石怀玉道，“一年前。”
佩兰叹了口气，“而后你就设计把他们都引到了云梦，再利用阿九去害你父亲，是也不是？”
阿九和敖奕的故事，佩兰算是最了解不过的知情人。而敖砡，从当初阿九怀上这个孩子，到后来给他分离妖丹救阿九，再到阿九意外去世之后那些年，佩兰照顾他的时间，比敖奕这对不靠谱的爹妈还要多上许多。是以，即便石怀玉在某些地方含糊其词，佩兰一眼也就看穿了。
佩兰站起来，对石怀玉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总做这些糊涂事？等阿九恢复记忆，你是想让他后悔余生吗？”
石怀玉并没有觉得自己错在了哪里，哼道，“他害死了我娘，罪有应得！”
佩兰摇摇头，叹息道，“我和你说过的，你误会他了。”
石怀玉对敖奕的恨不只是因为阿九的死，还有敖奕从绝龙岭出来后对娘亲的背叛。他永远忘不了，那时，他被母亲用迷药控制，在盘古镜里苦苦痴等，不见母亲回来也不见父亲回来。他隐约感觉父母应该是出事了，可是他不敢相信，更不敢出去，好像他一直等在那里的话，爹爹和娘亲下一刻就会回来。
等到他终于等不不下去，从盘古镜里出来时，才发现，原来敖奕早就回来了。敖奕不仅回来了，还彻底继承了苍兕之力，成为了盘古镜真正的主人。天虞山上下热闹非凡，大小妖怪都在庆祝，慕名前来恭贺的妖王络绎不绝，宴席已经摆了几个月，却无人告诉他。
他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孤魂野鬼般从众妖身边游荡而过，明明半年前他还是天虞山众星拱月的小公子，可此刻却像是没人认识他了一样。
“我爹我娘呢？”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浑浑噩噩的，抓住一个小妖就问。
那小妖把他带到爷爷那里，爷爷还假惺惺地安慰他，跟他说母亲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没脸见父亲，自己回家去了。
“母亲做了什么？他家在何处？”
他那时到底还是年幼，竟然信了几分。
可是爷爷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难以接受。爷爷说，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是母亲和敖真叔叔苟合生出来的孽种。爹爹宽宏大量不与他们计较，放了母亲回去，而他以后就交予爷爷教养。
他当然不信，觉得这些谎话说得可笑至极，他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呢？他想出口反驳，可又回忆起从小到大他所经历的一切，撕裂的妖丹，抽空的妖力，还有那些献给母亲的心头血……父亲对他好，仅仅因为他是母亲的儿子，可以给母亲续命。母亲不在了，父亲自然也就不会再要他了。
“我不信，我要去找父亲……”
他疯了般，想去找父亲问清楚。
爷爷带他去赤白峰上找到了父亲。他们到时，父亲正在峰顶指点梧桐阿姨术法，他们两个郎才女貌，举手投足间默契十足，比和母亲在一起时还要相配。爷爷欣慰地跟他说，“瞧见了么？奕儿与梧桐自小青梅竹马，乃是天作之合，你母亲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只会拖累奕儿。”
他当时便信了七八分，可还是有些不死心，上前去喊了父亲。
父亲见了他只有些微微的诧异，与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温和的疏离，嘱咐他好好听爷爷的话，还对他说，以后就喊二伯吧……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愣了好久，才想起来问，“我娘亲去哪里了？”
父亲皱了皱眉，似乎很疑惑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怔了半晌才回答他，“你母亲是凡人，应该回凡间了吧！”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他都有些记忆模糊了，他浑浑噩噩离开了那里，回不去盘古镜的家里，也不知该去何处。
父亲不是最爱娘亲的么？都在母亲身上施了同生共死的龙魂锁咒，怎么可能还会跟母亲分开呢？
爷爷跟他说，因为对母亲太过失望，那个魂咒已经解除了，父亲身上的龙魂是完整无缺的。
那母亲呢？母亲的身体，没有龙魂，没有妖丹，也没了他和父亲的心头血养着，他怎么还能活下来呢？
他们都在骗我，他们只是想害死母亲，我要去找到母亲，找母亲问清楚。
这个念头支撑着敖砡。他在人间妖界找了几十年，可什么都没找到，没有尸骨，没有魂魄，没有任何痕迹，母亲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在他绝望到想要自尽去地下陪母亲的时候，父亲忽然找来了。
父亲那时比他还要憔悴，失魂落魄地说，他们都被爷爷给骗了。爷爷趁父亲出关虚弱之时篡改了父亲的记忆，让父亲误以为他是敖真的孩子。而父亲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母亲，被爷爷编造成玩弄他们兄弟感情的无耻凡人。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已经不在乎这些无所谓的真相了，他只想找到母亲。
“娘亲呢？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一脸冷漠地看着敖奕。
敖奕忽然失了控，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他从男人的呜咽中隐约听到了几个字，……吃了。
吃了。
真是可笑，这个男人把他最爱的人给吃了。
果然，妖族骨子里都留着野蛮的兽血。
那是他第一次对这个男人心生杀意。敖奕没有还手，被他剖开胸膛捏碎心脏的时候，男人还在喃喃说着对不起。
有用吗？
没用，迟来的深情和道歉，换不回活着的娘亲。
更没用的是他，有了盘古镜加持的敖奕，是杀不死的。即便被他撕碎了心脏，那老东西也能复原如初。
即便如此，他也要去杀了他。
从那以后，他活着的目标就只剩下杀死敖奕这四个字了。
杀妻，弑父，他们果然是父子，都是清醒的疯子。
佩兰叹气道，“是老尊主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而今老尊主已经去世了，你父亲这几百年来也被你折腾得不轻，他的心里比你更不好受。砡儿，看在你母亲已经回来的份上，你就勉为其难不要再跟他计较了，好不好？”
石怀玉冷笑道，“我不跟他计较，可以啊！只要他能尊重娘亲的选择，我娘现在只想跟这条蠢狗。佩兰叔叔，您说他回来了会同意吗？”
佩兰随着石怀玉的目光望向陆鸣，顿时头痛至极。
“你……”
佩兰很想对陆鸣说，年轻人，要不你还是退出吧，至少留得一条小命在。敖奕对阿九的偏执他是领教过的，当初他也不看好这俩人，也好言相劝过，可敖奕根本不听，还背着所有人跟阿九结下了同生共死的龙魂锁咒。
阿九更不用说，从见到敖奕的第一面起，他就跟魔怔了似的，嘴里说着不喜欢，可眼里除了敖奕谁也装不下了。
按理来说，即便魂咒解除了，阿九转世重生，没了前世的记忆，魂体上也有魂咒打下的烙印。就算他先遇到了这个陆鸣，再遇到敖奕时，也不应该舍弃敖奕选择陆鸣。
这个陆鸣……是不是有问题？
佩兰怀疑地看着陆鸣，心道，无陶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的性格。
陆鸣见众人都看着他，笑了笑，温声哄着阿九道，“宝宝，你先去外面和厚朴苍术玩一会儿好不好？”
陆鸣牵着阿九的手，把他送到屋外，和那几个小妖在一处玩耍，而后又转身回来。
石怀玉面色不善，黑气在指尖绕转，威胁道，“陆狗，你不会是怕了那老东西吧？”
陆鸣摇了摇头，“砡儿，我是你父亲。”
石怀玉脸都黑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陆鸣叹了口气，“陆鸣五十多年前已被阿九亲手所杀。在他身体里的一直是我，敖奕。”
他抬起眼睛，黑眸转为青金色的妖瞳，真火也在他掌心中出现。
佩兰还没理清其中的怪异之处，发自内心地笑道，“好好好，我就说，魂咒不会出错。”
少了一个横在其中的大麻烦，他是真的替两人开心。
石怀玉手中的黑气都凝滞了，死死盯着陆鸣，不，敖奕，半晌才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敖奕拍了拍石怀玉，笑道，“还要感谢你。”
他能救回阿九，敖砡功劳最大。
六十年前扶夜怂恿无陶去金陵刺杀轩辕昊，又引他去金陵。这两个坏小子原本的目的应该是让他被无陶和轩辕昊两面夹击。可砡儿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轩辕岐，他并不像父亲那般对人族充满恶意，再加上阿九的原因，也不是很想和人族开战。后来通过苏白白结识了轩辕昊，他和轩辕昊又定下了不开战盟约。
所以，那时在金陵，他们并没有如砡儿所料那般打起来，他反而救了轩辕昊，放走了无陶。而无陶在回三危山的路上掳走了秦轻颜。
至于相思劫，他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扶夜给陆鸣的，目的应该是无陶。无陶一死，陆鸣难堪西北妖王重任，到时乱起来，祸害人妖两族。
无陶和陆鸣的确都死了，他和阿九鸠占鹊巢，忘却前尘往事，也失去了和扶夜的联络。扶夜等待不及亲自找到三危山时，发现了阿九。
他们不能确定阿九是不是真的，又设计让陆鸣带着阿九去云梦，再把他引到云梦亲自来确认。
等确认完，他们又利用阿九骗他入幻境。
砡儿在盘古镜中出生长大，在阿九腹中时便有他的妖力养着，一直长到十六岁几乎都在镜中生活，是以，砡儿自己炼出的幻境空间多多少少会有盘古镜的气息，亦幻亦真。
他困在砡儿的幻境里无法出去时，砡儿带着陆鸣进来幻境。他昏迷中感应到陆鸣身上熟悉的龙魂，借助两个龙魂的力量，下意识地改写幻境，回到了六百年前的绝龙岭。
阿九的魂魄也跟着他一起回到了绝龙岭，平息了青龙的狂躁。等他带出阿九的魂魄，想要再回来时，阴差阳错间，他和阿九附在了秦阳的身上，回到了这段故事的开始，也是结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