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 章 恨古金刀
隔日清早,和莺兴高采烈地踩着晨光而来,本来迫不及待地想将这几日的战果分享给仙君大人,却没想陌千迢并不在山上。
踏进流遐苑只看见任青山满腹心事地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
“城主若是得闲,不如随和莺至桃花源各处转转吧!”少女临时起意,自告奋勇道。
虽说他尚有许多事想询问陌千迢,但这般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任青左右无事,便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和莺嘿嘿一笑,原地转了一圈,一朵桃花凭空落下,少女身,上的浅粉色罗裙便一瞬间化作普通弟子的装束,面容也与平时显得有些不同。
下一刻,另一朵桃花飘落在任青山的鼻尖,男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来时,枣红的衣袍瞧上去便与桃花源门生所惯穿的藏青色长衫一模一样了。
“这是如何办到的?”任青山瞪大了眼,提起袖口看了看,指尖触上去碰到的依旧是熟悉的红袍触感,可此时那件袍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桃花源长衫的模样了。
“不过是一朵桃花,加上一点障眼法!”和莺自豪地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任青山朝院子外走去。
起初,这计划似乎颇为顺利。
和莺领着任青山又是爬树又是摸鱼,混进食堂大吃一顿,在瀑布下踩水嬉戏,又至霜天峡谷躲起来朝幽会的小情侣们丢桃花。
两人恰好都是直率性格,便聊得格外投机热络。
却没想闹腾了半日后,竟是在返回流遐苑的半路上碰上柳垂云迎面而来。
山路上木栈道狭长蜿蜒,还偏偏无处可藏。
和莺装作视若无睹之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方,但柳垂云却是异常敏锐之人,察觉此二人面生,便二话不说拦下来问话。
“尔等,何人门下、何时入门姓甚名谁?”
和莺挠挠脑袋,支支吾吾:“咱们是仙君大人……是陌长老门下之人!”
柳垂云雅致的面上飘上一抹黑云:“陌长老座下仅有博言、妄言二位弟子,从未收过他人,尔等冒充其门生,究竟有何企图!”
少女赶忙抬起手,再次逞强道:“不,咱们是那……乌霜长老之徒!”
“乌霜长老门下向来俱是男性,柳某竞是不知他何时收了女弟子。”柳垂云打量着她,微微眯起眼。
和莺被逼得毫无办法,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方才全是胡诌,咱们可是孟樵长老座下之人,谁敢动我!”她仰着头,呲牙咧嘴道。
柳垂云闻言,额角青筋抽了抽。
“柳某可未曾不济到认不得自身门下之徒!”他大喝,“尔等究竟是何人?若不肯诚实招来,别怪柳某手下失了分寸!”
听闻此言,和莺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忘了孟樵长老便是柳垂云本人这事。
同时,她也察觉了自己显然不是柳长老的对手,只得无奈地跺跺脚,撤去了障眼法,自暴自弃地变回了原先的少女模样。
“是你!”
柳垂云一见她竟是先前日子闹得桃花源鸡飞狗跳的缠人小花妖,不禁怒道:“柳某早让人将你请下山去,今日又缘何在此?”
和莺理了理浅红萝裙,只是嫣然一笑。
“柳长老,莺莺就想扎根于石门山上嘛。”
“冥顽不灵!”柳垂云知道她準得很,咬牙切齿嗔了一句,随后一手指向一旁倚在树下看他俩斗嘴看得津津有味的红衣男子。
“这来路不明之徒又是何人!”
任青山不晓得眼前这人便是桃花源掌权者,同时也是陌千迢当年的救命恩人,只觉对方语气不善,回话时便也毫不客气。
“吾乃驿城任青山!”
听闻那名姓,柳垂云平素总是紧绷着的面上竟是露出了一丝错愕,可那惊异的神情却也只持续了一刹那,随即便被剧烈的盛怒给取代了。
“蠢材陌逑光!竟是当真罔顾伦常、召出亡者?”他怒道,一双眼凌厉地瞪着任青山。
“便是将灵力分您一大半,陌长老这几日才总是面色难看得要命吧,就当真不怕日后来了报应?”
任青山听了,倏然收起了言语里的敌意,只是皱起眉头。
“此话何意?”
柳垂云冷哼一声:“您当真认为陌长老违背天理召回您,便从此一劳永逸?”
他咄咄逼问,“您以为灵力真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尽情挥霍?”
“莫非不是?”
“疑虑可多了。”柳垂云冷笑道
“若非他日日给你灌输灵力,您早该同寻常纸兽一般,只消一个时辰便自燃消散而去。”
“陌长老底子本就较常人更虚一些,怀中灵力有限,却耗了多少灵力于您这不该留存于世的一不散阴魂身上哪。”
和莺闻言,认为柳垂云说得有些过分了,赶紧要出声劝诚;可任青山却没反驳,只是垂下脑袋。
“您可知逑光在何处?”他哑哑问道。
柳垂云弹弹袖摆,神色冷漠。
“那样大一个人也能丢了,任城主好是神通广大。”
任青山反常地没被对方的冷嘲热讽给激到,却是揉乱了自己一头短发,面色凝重。
“灵力之事,任某自会和逑光说清,还望仙君莫要与他为难。”
那日傍晚,陌千迢风尘仆仆回到桃花源,走过相思小径,便看见任青山与和莺一高一矮坐在流遐苑里望着天边流云的景象,面上疲惫的神色稍霁,不禁轻轻弯了弯嘴角。
任青山率先瞥见他,坐在地上等着着白衣的男子徐徐走近,仰头时眉眼间有些并非刻意挤出来的委屈。
“逑光去了何处,哪儿都寻不到哩。”
陌千迢却不答,只是缓缓蹲下身,将背上的包袱取下,往里头掏了又掏,神神秘秘地拿出一物,小心翼翼捧至任青山面前。
“试试?”
那是一把长刀,被妥善收藏在雕得古朴的刀鞘内,刀身上刻着“恨古”二字。
“莫非——!”
任青山没料想还能再次看见从前的佩刀,很是惊喜,缓缓握住刀柄,仿佛回到从前金戈铁马的年少轻狂。
他抽刀出鞘,隐隐能察觉到,此刀已不是当年纯粹劈砍的兵刃,此时更可对付怪异了。
陌千迢见他欣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才说起此番下山之事。
原来他前日先是去了一趟驿城,费了一番口舌说服任千重让他带走恨古金刀。
他一路携着长刀南下,直奔乌溪河畔,寻访乌溪帮的老师傅,请高人修整任青山的恨古金刀。
前前后后经过两日,陌千迢画了无数张飞鸟符赶路,只为早一些回到石门山上,将刀交回任青山的手中。
听完了对方的叙述,任青山心头微动,说不出是何种心思,只得稳妥地收起刀。
正要开口,眼角不经意瞥见了陌千迢的面容,却蓦地意识到些什么,一时有些怔愣。
陌千迢此刻正低头就着落日余晖细细看着那把长刀,面目沉静,眼尾有些沧桑的细纹,彰示着他这十多年来每一滴汗粒和每一步脚印。
曾经他身上属于少年的那层青涩与稚嫩已然在时光里敛去,仍是名眉目端正的隽朗男子,却鲜少再有当年的烂漫不知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