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章 妙笔逑光
两人三骑轻快地走过垂杨大军,蓦地传来几声大喝,陌千迢看见才那几名垂杨武将已然乘上各自的战马,提着各式武器,跟上任青山的步伐,而在他们身后,自守军里走出几队垂杨骑兵,鱼贯地迈步向前,惊天动地,气势惊人。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任青山领着那几支军队走回他面前。
“义兄是如何?”
任青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施文吴逃跑,咱们得趁胜追击,赶紧回头对付驿城外的梁宸之兵,万万不可让施文昊与之合流!”
年轻的城主说道,“但咱们这回出兵,大多数人没能将马带上船,此时以徒步前行实是过于缓慢,梧羁便向饶爷爷借了几支骑兵,助咱们早些赶回驿城!”
“饶城主向来珍视军力,没想竟会愿意借兵。”徐子靖低声说。
“饶爷爷对梧羁一向慷慨,子靖叔您怎会忘了呢?”
任青山皱起一边眉头道:“更何况,咱们刚替他解了垂杨之危,饶爷爷又怎会袖手旁观?这已经不只是驿城的事了,是七十二城的大事了!”
说完,不等徐子靖回应,任青山俯下身,将手里的缰绳递至少年面前。
“此马名唤蜡梅,梧羁幼时曾见过饶爷爷骑乘几回,十分温驯。”
他解释道:“思及此后征途迢迢,逑光跟着为兄东征西讨,也该有匹自己的坐骑,于是便向饶爷爷提了提,本打算重金买下,但饶爷爷听闻后,竞是十分大度地直接将蜡梅赠与你!”
那确实是匹温顺的好马,又恰好适合少年人尚未长开的身型,陌千迢甚是受宠若惊,但还不及将满溢的欣喜付诸言语,任青又往他背上拍了一下,催促道:“逑光快上马,驿城还在等着咱们呢!”
任青山领着几名心腹,率着垂杨骑兵往驿城的方向直奔而去,陌千迢驾着他新获得的灰马快步跟随其间,看着精神奕奕的部队,他光是思忖起日后该如何描绘这段路程,便觉得十分雀跃。
众人一路快马加鞭,申时未过便抵达了驿城的地界。
遥遥能看见驿城守军正在抵挡挑衅的东城军,两方僵持不下,但任青山所带来的垂杨骑兵打破了僵局。
东坂大将梁宸原先正在对付何宪,忽地听见一阵激昂的呐喊,还未来得及反应,东坂大军便自中央被撕成了两截,垂杨骑兵长驱直入,将乱了阵脚的东坂军追赶得四下逃窜。
何宪警觉地瞪大了眼,但当他瞥见敌阵中七十二城与任氏的大旗穿梭飞扬,便顿时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充满希望。
反观梁宸转头目睹了这一幕,双目尽眦,想要冲上前营救,却又听得一声长啸,一匹白马直直冲来,他想也不想便伸出手里的南海刺向前戳,却被一柄长刀给拦住了,利刃敲击在一块儿发出了刺耳的铿锵声。
“城主!”
何宪喜出望外大喊:“您可终于回来啦!”
“让你久候哩,仲茂!”
任青山应道,“垂杨之围已破,施文昊落荒而逃,梁宸及东坂军于此消耗数日,锋芒已减,不足为惧,日咱们便得还驿城百姓安宁!”
东坂大军被毫无征兆领着垂杨军伍抵达的任青山等人,与始终坚守于城前的驿城守军联手给打得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梁宸眼见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大吼着撤兵,急促的鸣金声中,东坂之军慌不择路地离去。
何宪盯着梁宸不甘不愿撤退而去的方向,嘴里问道:“城主,咱们是否该趁胜追击?末将愿自请去追击梁宸……”
“不必,任某既已归来,谅他也不敢再犯。”
任青山却是摇头,“仲茂,守城重任便再交由你了。”
说完,他匆匆地转头大喊:“子靖叔,速速入城带上你的兵,尚有一座丰城等待着咱们相助呢!”
几个时辰后,任青山领着几队先前于城内待命的驿城军,抵达了位于驿城以南的丰城,顺利与宋奕的小队会合,犹似一场及时雨,解救了已在城外苦撑多日的丰城兵士。
陌千迢一路随军同行,目不暇给地看著于沙场上的将士们拼尽全力的模样,实是没忍住,掏出衣袋里的小册子,魔怔了一般速速描绘,将眼前所见给一页页画下。
大军凯旋回到驿城后,陌千迢接连好几日将自己埋首于书案之中,没日没夜地挥毫描绘,将那或者惊心动魄、或者大快人心的一幕幕给细腻画下。
又画了许多的人,有严肃的长史与稳重的督尉,更多的是年轻而红衣的城主,提鞭跃马、长刀出鞘,既张狂又无惧,最是骁勇却也最是任性。
一阵风轻拂过漱梅院的窗口,少年案上未曾来得及以纸镇压住的几幅画作便那样被风调皮地捎去,被打着旋卷至驿城最热闹的街市上。
几名城民拾来一看,被画中人那细腻而灵动的神态给震慑不已,惊为天人,纷纷争相传看,那画纸一隅上的署名一夕之间便在百姓之间被广为所知,人人抢着求画,妙笔逑光之名不胫而走,众人也不禁猜测起这名神秘绘师的真容。
战事过后,众城各自休养生息,终于相安无事度过大半个月。
陌千迢趁着任青山专注于练兵的日子,久违地上街摆摊替人作画,没想画像绘成后,他如往常一般留在画纸上的署名却引来了买画人与旁观者的连声惊呼。
“陌先生,您便是近来总是跟在城主身边的那位小先生,对吧?”其中一人如此结巴问道。
旁边的人捶了他一下。
“有眼无珠!这位小先生如今可是城主义结金兰的义弟,得罪不得!”
陌千迢颇是疑惑地看着那几人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十分兴奋的模样,但还是点了点头。
“承蒙义兄关照,在下近来正借居于任府内。”
“果不其然!”那人嚷嚷,小心翼翼拿出一张纸来,递到陌千迢面前。
“您瞅瞅,这画可是您的手笔?”
少年接过一看,不禁莞尔。
“那日被风卷走的原是这幅义兄大战梁宸的图,怪不得在下始终遍寻不得。”
他说着将画作递了回去。
“但这画既然辗转传至大哥您手里,想来是与您颇有缘分,您便收下吧。”
那人依旧傻愣愣地,再次被一旁的人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一下。
“那可是妙笔逑光的真迹啊!还不快道谢!这人真是傻……若俺能有一幅陌先生的墨迹,肯定要留作传家宝!”
闻言,陌千迢不禁失笑。
“您过誉了,在下不过一介寻常绘师,怎配得您如此相待?”
那人却摇头。
“小先生,您怕是尚不曾明白您自身的价值。”他弯下身如此压低嗓音道。
“您等着瞧哈。”那人说完,直起身子,大喝一声:“诸位,妙笔逑光现身啦!”
不过转瞬之间,陌千迢的小摊前便被叽叽喳喳的群众给挤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抢着要跟那位有妙笔生花之才的绘师说上话。
“哎哟,可真年轻!”
“那位不正是城主近来总带在身侧的那名小先生吗,没想竟然就是妙笔逑光本尊!”
“听闻前几月,小先生遭到纨绔们所骚扰,城主一气之下便一举端了那几户大家!”
“还不是那群纨绔子弟咎由自取!谁不好惹,偏偏要惹城主的义弟。”
“小先生,什么时候再画画城主呀!”
“也替俺画两幅城主的画像吧!”
陌千迢看着那些激动热切的面庞,实是盛情难却,正要拿出画纸来作画,却这时才发现画箱里的纸张竟是半张不剩,只得翻出小册子来。
“今画纸已用罄,请恕在下暂且将诸位的请托记下,改日必定亲自将画作送至府上。”
在他摊位之前的队伍长得像是没有尽头,陌千迢详细地一一记下众人所托,大半个时辰后,才措着画箱回到任府。
他并未拐回漱梅院去,而是迳直走向百川殿的方向,尚未入内,便听见了里头传来几声忍无可忍的大呼小叫。
“先前才遭庸城哄骗一回,您莫非又要重蹈覆辙?”